這幾聲呼喊,讓董孫奇的眼中泛起淚光。
聶天清心中一驚,試圖挽回董孫奇:「你們別太入戲了,我們又不是在拍戰爭電影。」
「啊!」林知夏感歎道,「B組的聶天清!他對我們使用了離間計!」
「好卑鄙!」董孫奇大聲指責道。他簡直忘了今天是誰把聶天清帶過來做客的。
林知夏作出指揮:「董班長,你快去保護泡泡球,我來解決B組的聶天清!」
董孫奇卻說:「我是班長!班長只能最後走!」
吊燈落下白光,灑在他的頭上。他身形單薄,背影高大。
這一刻,江逾白甚至想起了英法聯軍的敦克爾克大撤退。兇猛的德軍來回轟炸,步步緊迫,而盟軍求生的希望殘留在西面的英吉利海峽。
江逾白三步並作兩步,躍向城堡頂層:「聶天清!你衝我來!別傷害我的同伴!」
聶天清也入戲道:「遲了,A組的江逾白!你來遲了!」
江逾白身形一顫,後退一步:「不可能!」
不止江逾白,聶天清其實也很驚訝。就在江逾白上樓的時候,聶天清和林知夏玩了一次剪刀石頭布,林知夏竟然輸了。
林知夏竟然輸了!
林知夏怎麼會輸?
管道滑梯的左側,軟墊鋪成的城堡地板上,林知夏靜立不動。她說:「各位,不要為我而難過。我的精神與你們同在。面對強大的敵人,我們絕不退縮。」
董孫奇喊道:「絕不退縮!」
他朝著聶天清,伸出右手:「石頭剪刀布!」
董孫奇握手成拳,聶天清張開五指。
董孫奇輸了!他僵立在原地,悲傷地朝天怒吼:「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不給我們A組一條生路!」
他的呼聲,甚至傳向了B組的基地。
丁巖和甘姝麗都趴到了露台欄杆上。他們看著聶天清戰勝林知夏,又戰勝了董孫奇,紛紛感到不可思議。
太陽和月亮的吊燈隔在中間,聶天清的目光越過了吊燈。他遠遠望著丁巖,對丁巖大聲喊:「我打敗了A組!」
「你錯了,」江逾白應聲說,「A組還有我。」
他走向聶天清。
他今年9歲,聶天清13歲。
聶天清的身高比江逾白高了幾厘米,江逾白不得不抬頭望著聶天清。這般滋味,可不好受。江逾白下定決心,要越長越高,長得像父親那麼高。
「出招吧。」聶天清說。
江逾白揮手,聶天清應戰。這一輪,江逾白是剪刀,聶天清是布。
「贏了!」林知夏原地鼓掌,「正義是最終的嘉獎,團結是我們的勳章!」
聶天清看了她一眼:「你……平常都看什麼書?」
林知夏反問:「哪個學科?」
聶天清猶疑不定:「語文?」
林知夏繼續探究道:「文學還是語言學?」
「你才9歲,」聶天清皺眉說,「像9歲,又不像9歲。」
林知夏懶洋洋地回答:「你13歲,每天都是13歲的樣子嗎?13歲應該什麼樣,又是誰定義的?你一定要遵守嗎?」
聶天清默不作聲。
遊樂園的正門忽然被人敲響,響起一陣門鈴聲。江逾白立刻回應:「請進。」
正門大開。
管家帶著兩名穿著制服的人員走進來了。他們三人推著一輛不銹鋼的餐車,車上放著點心、水果、麵包、還有熱飲料。
江逾白整理了一下著裝,領著同學走向門口。他說:「平時我在這兒玩累了,我媽媽會給我送吃的。」
林知夏開心道:「草莓!」
她喝了一口熱牛奶,又吃了一顆草莓。
眾人圍著餐車,席地而坐,才發現時間過得多快。
這一下午的A組與B組大戰,耗光了同學們的精力。丁巖狼吞虎嚥完一塊火腿麵包,飲下一杯果汁,心滿意足地躺到了地上。
「太陽快下山了,」聶天清看向窗外,「該回家了。」
江逾白原本還想彈鋼琴給林知夏聽,帶她參觀他家裡的花園和私人博物館,現在看來,時間顯然不夠了。
不過,他們不去也好。江逾白偶爾會在自己家的花園裡迷路。他要是帶著林知夏迷路了,豈不是很沒面子?想通了這一點,江逾白走到門後,有禮有節地說:「我會讓司機送你們回家。你們到家以後,給我打個電話,發短信也行。」
丁巖指著江逾白:「江逾白,你現在和剛才很不一樣。」
林知夏問他:「江逾白怎麼不一樣了?」
丁巖雙手抱住後腦勺,枕在柔軟的地毯上。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就說:「一種感覺吧。在大人面前,江逾白不一樣。」
眾位同學臨走之前,江逾白還給每個人發了一隻手提袋。
「裡面有禮物。」江逾白說。
董孫奇當場拆開袋子,看到了一套圓規和一隻鋼筆。他馬上摟過江逾白:「謝謝哥們!搞這麼客氣!正好我圓規壞了。」
其他幾人都是相同的禮物。
但是林知夏的禮物不一樣。林知夏覺得自己的袋子很重,絕不只是一支鋼筆和一套圓規。她在大理石台階前站定,與江逾白對視了片刻。
夕陽沉落,餘光染紅了草坪。
江逾白朝她揮手:「明天見。」
林知夏點頭,也說:「明天見。」
*
臨近傍晚,林知夏回家了。
她從一輛黑色保時捷上走下來,一溜煙跑進了安城小區。她能聞到飯菜的香味,聽見鍋鏟在鍋裡翻嗆的聲音,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火,她抱緊江逾白贈送的手提袋,猜測他究竟送了什麼。
送了什麼?
她一邊思考,一邊推測。
「林知夏!」爸爸的聲音忽然傳進耳邊。
林知夏站在自家超市的門口,喊道:「爸爸。」
超市裡還有客人。爸爸不能在外人的面前發火,就把林知夏喊進了裡屋。林知夏瞥眼看見媽媽坐在收銀台旁邊,沉著一張臉,也很生氣的樣子。
林家的客廳裡——如果這種狹小的區域也能被稱作客廳的話,林知夏的爸爸坐在一把塑料椅上。哥哥雙手抱臂,站在一旁。
長約一米的一盞白熾燈掛在牆壁上,亮光明晃晃地照耀在爸爸的頭頂。爸爸質問道:「你今天去了哪裡?」
林知夏乖巧地回答:「我去了同學家。我跟你打過招呼了。」
「林知夏,你別跟我撒謊,」哥哥教訓道,「今天下午,有人來我們家,跟爸爸說,你在小區門口上了別人家的轎車?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你有腦子嗎,林知夏!」
林知夏立刻辯解道:「那是我同學家裡的車,我再三確認過了。林澤秋你不要罵我沒有腦子,我會生氣的!」
林澤秋一拍桌子,怒火中燒:「你還有理了?你是我妹妹,我講你兩句怎麼了!你才9歲,你以為你29歲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你就是沒有腦子!」
「你都可以去別人家裡玩,為什麼我不可以?」林知夏憤怒地質問道,「我沒上過幼兒園,也沒有朋友。好不容易上了小學,沒有人願意跟我做同桌。現在我有同桌也有朋友了,我去朋友家裡做客不行嗎?」
林知夏確實沒上過幼兒園。
她是被爸爸、媽媽、哥哥看著長大的。
離家最近的幼兒園收費高昂。此外,幼教老師或許不能照顧到每一個孩子。所以,林知夏年滿六歲之前,從未去過學校。她一直待在家裡。她學東西很快。
林家的超市有個書櫃,回收二手書,再轉賣給別的顧客。林知夏的啟蒙書本都是從書櫃上找來的。她還沒有櫃子高,就學會了自己搬板凳,站到板凳上,再從櫃子裡挑東西。
她一目十行,過目不忘。
她像一塊堅硬的海綿,外界的知識全是雨露。她拚命汲取,仍不解渴。高考學生留下的輔導資料,早已被她反覆通讀。到了今天,連大學本科的數理教材,都不能讓她產生疑問了。
她熱衷於待在圖書館。她還用父親的借書卡,定期從省圖書館裡借書,每次都達到了借書數量的上限。
父母早就發現了林知夏的與眾不同,卻也不懂要如何引導她。
林知夏的爸爸甚至專門去翻查了族譜——他們林家祖上十八代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別說天才了,連個秀才都沒出現過。
林知夏的降世,是意外之喜,更是祖墳的青煙。
爸爸溫聲對女兒說:「夏夏,你不曉得你的爸爸媽媽和哥哥今天下午有多著急。我和你媽媽都以為你去了甘姝麗的家裡。我們給甘姝麗的媽媽打了電話,才知道你去了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