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試著安慰他:「哥哥,你在培優班也常考第一,這說明哥哥在普通人裡算是比較聰明的,你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嘛。我今天認識了十八班的一個女同學,她叫金百慧。我覺得金百慧給自己的壓力就很大,她在競賽班也不快樂。」
哥哥仍然一言不發。
林知夏專心進食。
飯後,她洗臉刷牙,躺倒在床上,蓋著柔軟的被子,懷裡抱著小企鵝,準備進入午睡狀態。
哥哥形如鬼魅般出現在她的門口。他斟酌了很長一段時間,打好腹稿,才對林知夏說道:「林知夏,我還是剛才那個意思,你必須找幾個女生,當作你最好的朋友。你不能整天跟男生玩在一起。哪怕你年紀很小,你班上的同學,你隔壁班的同學都比你大了兩三歲,他們的想法肯定跟你不一樣。這樣吧,你甩開江逾白,多和別的女生接觸幾天,怎麼樣?」
「不要吵我午睡。」林知夏冷漠地答道。
哥哥走進她的房間,拽了一下她的枕頭。她憤憤不平道:「林澤秋!你再惹我一次,我立刻找媽媽告狀!」
「找媽媽告狀」是一招妙計,百試百靈。
林澤秋立刻返回他的房間。他坐在自己的床邊,頗感困乏倦怠,他一天到晚為什麼要操心那麼多事?今天中午的碗筷還沒收拾,沒洗乾淨。他身心俱疲地倒在床上,腦子裡積累的雜亂思緒匯成一團漿糊,他懶得去抽絲剝繭地考慮問題,索性閉上雙眼,不知不覺也睡著了。
他做了個支離破碎的夢。
夢境中的光線影影綽綽,還有一位穿著校服的少年正在大言不慚地教育他:「林澤秋,你妹妹的年紀那麼小,說話又很煩人,給一顆草莓糖就能把她騙走,萬一學校裡有人欺負她怎麼辦?競賽班沒什麼大不了。她的小學同學都能跳級考上來。」
他還聽見媽媽在他耳邊喊:「起床!起床!林澤秋!」
他嚇得一激靈,恍然睜開了雙眼。
窗邊漏下的陽光濃烈,媽媽站在他的床邊,告訴他:「林澤秋,你的班主任,還有你妹妹的班主任都給我打了電話,他們問我,你們倆今天下午怎麼沒來上課?我跟你爸爸剛才都在查貨,還有幾個客人訂了七箱啤酒,你爸爸給人送貨去了,我在店裡都忙不過來,才發現你和你妹妹睡過了頭。你快帶著你妹妹去學校。」
林澤秋一下子清醒,單手拎起書包,直奔林知夏的臥室。他推開房門,往裡一看——果然,林知夏還在睡覺。她側躺在床上,睡得失去了意識。
一般來說,如果林知夏在清醒時有較大的情緒波動,那她中午和晚上就會睡得特別踏實。林澤秋對妹妹的生活習慣簡直瞭如指掌,他只是沒料到,今天中午,連他自己也睡過頭了。
他狠狠拍響了牆壁:「喂,起來,林知夏!林知夏!」
林知夏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幹什麼?」
「下午三點了。」林澤秋提醒她。
林知夏驚訝地問道:「媽媽為什麼沒來叫我起床?」
林澤秋解釋道:「你和我在一個學校上學,媽媽默認了我出門的時候會帶上你。」
媽媽站在林知夏的門口說:「夏夏,下次睡覺前,你定個鬧鐘。」
「不用,」林澤秋隨口道,「我不午睡。我來喊她。」
林知夏討厭鬧鐘的聲音。而林澤秋從來不午睡。他習慣在中午抽空背課文、背英語單詞。他是省立一中培優班眾多同學的榜樣。自從升入初中以來,他從沒有遲到早退過一次。
今天,他打破了自己的記錄。
林知夏收拾完畢,林澤秋領著她衝出家門。
她跟著哥哥跑向了公交車站牌。哥哥雙腿修長,邁開一步頂她兩步,跑起來的速度比她快得多,不過,哥哥經常停下來等她。
她忽然想起小時候,爸爸媽媽帶著她和哥哥一起回老家。老家房子的後山腰處,長著一大片茂密的竹林。因為竹筍炒肉很好吃,所以林知夏沒事就去拔幾棵竹筍,哥哥總是拎著木桶跟在她的背後,無論她跑到哪個角落,一回頭就能望見林澤秋。
她記得林澤秋時時刻刻照看她的目光。
親情真的很複雜,林知夏默默感慨,既有讓她安心的瞬間,也有讓她傷心的瞬間。
*
下午三點二十,林澤秋和林知夏抵達了省立一中。門衛檢查了他們的校園卡,放他們進入校門。
這會兒正是課間休息的時候,校園裡嘈雜熱鬧,人聲鼎沸,林澤秋和林知夏背著書包,一前一後地走向教學樓,顯然是兩個遲到的學生。
林知夏緊緊跟隨哥哥的腳步,前方忽然有人喊道:「林澤秋!林澤秋,你遲到了?你旁邊的女生是誰?」
林澤秋就讀於初二(四)班。
初二(四)班的教室坐北朝南,位於A棟教學樓的一樓,鄰近省立一中的初中部入口。林澤秋的同班同學們站在走廊上,引頸而望,他們的關注點都在林知夏身上。
林知夏小聲問道:「林澤秋,你又要說我是你的學妹了嗎?」
林澤秋駐足。
停頓兩秒之後,他跨上台階,背影決絕。
林知夏看不見他的表情。
他面朝初二(四)班的眾多同學,身形挺拔如一棵茁壯的白楊樹。他雙手揣在褲子口袋裡,始終沒有拿出來,這讓他整個人更具氣勢。
他正式介紹道:「這個女生,是我妹妹。她是今年初一年級競賽班的新生。」
初二(四)班的同學群中爆發一陣起哄聲。
林知夏不懂那種聲音的潛在含義。她站在初二(四)班的門口,自顧自地說:「我叫林知夏,我哥哥叫林澤秋,夏天和秋天,聽起來就像兄妹,我們的爸爸媽媽特意取的名字。」
林澤秋朝她擺了一下手:「你快去你的教室吧。」
林知夏高高興興地答應:「放學後,我來找你一起回家。」
她剛踏出一步,忽聽背後有一個同學問道:「林澤秋,你妹妹都能考上競賽班,你為什麼考不上啊?」
林澤秋沒有回話。他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他在自己的臆想和噩夢中經歷了無數次,也準備好了萬無一失的應對措施。
林澤秋側目,勾唇一笑,對那個同學說:「你他媽的在講什麼廢話?人各有命。」
怎料,那位同學不依不饒:「我可沒講廢話啊,林澤秋,你還打算考第四次嗎?」他哈哈笑了一聲,用調侃的輕鬆語氣說:「林澤秋,你也有今天!連你妹妹都不如……」
林知夏猛然轉身。
她嚴肅地回應:「就算我哥哥考了四次,那也是他努力的證明。他朝著目標,不斷邁進,這沒什麼好笑的。難道你從沒失敗過嗎?你做什麼事,都能一次成功嗎?你的現實生活和你的設想完全一樣嗎?」
那位同學愣在了原地。
林知夏今天的午睡時間偏長,還沒完全清醒。她正在組織語言。她要在初二(四)班門口把那位同學說哭,這也是她的能力之一。
哥哥卻拍了她的肩膀:「行了,你走吧,快上課了。」
林知夏點了一下頭。
她跑向初一年級的教學樓。
上課鈴驀地打響,飄蕩在整個校園。那鈴聲是一陣鋼琴輕音樂,她彷彿奔走在旋轉的音符上。
*
開學之初,林知夏唯一的煩惱就是「哥哥可能要和她斷絕關係」。
她僅用半天的時間,就成功解決了煩惱。
她認為,至少一半的功勞屬於江逾白。
對此,江逾白謙虛地表示:「你們溝通得好,和我沒關係。」
「不,和你有關係!」林知夏偏說,「你幫我找到了突破口,謝謝你!江逾白。」
江逾白矜持道:「不客氣。」他把手中的筆記本向後翻了一頁——這是林知夏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他剛收到這份禮物時,只覺得這個筆記本非常珍貴……或者說,它不止是筆記本,更像是一本手寫書。
連讀幾日之後,江逾白漸漸發現了林知夏的用心程度,書中涵蓋的題型變換成百上千,彙集各類精湛奧妙的解題技巧。林知夏在落筆時,似乎也整理了自己的思路。她會把一些瑣碎的感想寫在側欄。
江逾白常用鉛筆給她留評。
林知夏乾脆拿出一個新的筆記本,命名為「學習與生活中的交流和感悟」,落款:林知夏與江逾白——這就成了他們兩人共同記錄的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