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啟言的眼睛發紅了,眼球浮起淡淡的血絲。
金百慧又和王老師說了兩句話。
段啟言滿腔怒火,無處宣洩,忍不住罵道:「金百慧,你就是個白癡,你刷一百道題都考不過林知夏。你有什麼資格睜眼說瞎話?老子要是真撬鎖了,非把試卷砸你頭上,讓你好歹能考一次年級第一!」
其實,段啟言也算是個聰明的孩子。他準確無誤地戳中了金百慧的痛處,金百慧二話不說,擼起袖子衝向了他。
金百慧壓根不在乎自己是女生,段啟言是男生。她決絕果斷,想打架就打架!她一拳揮上段啟言的後腰,段啟言側身避開,吼道:「十八班就你一個瘋婆子,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講台上亂成一團。
王老師也生氣了。王老師拍響講桌,嚴厲責問道:「段啟言,你怎麼能罵人呢?你是省立一中競賽班的學生!還嫌自己不夠丟人?」
「王老師,我找到了真正的小偷。」林知夏的聲音忽然響起。
階梯教室的同學差不多已經來齊,翟老師和張老師也站到了教室門口。
林知夏指著一位外校的男生,分析道:「階梯教室一共有二十列座位。今天上午,這位同學坐在第一列的第三排,到了下午,他換座位了,換到了第十七列的第二排。為什麼呢?因為,講台的左側靠近教室門口,第一列座位在教室的最左邊。小偷在撬鎖的時候,還要注意教室門外有沒有人,一旦有人,他就會下意識地躲避,逃向右邊,右邊基本是我們初一年級十七班和十八班的地盤。今天中午,初一年級的大部分同學都回家吃飯了,右邊比左邊安全得多,所以,他乾脆把座位挪到了第十七列……他的同學都不在附近,事出反常必有妖。」
外校的那位男生一下子站起來,臉色鐵青,目露凶光:「你放屁!」
他的表情好可怕,像是要把林知夏吃掉。
江逾白立刻走到林知夏的面前,靜立不動。林知夏躲在江逾白的背後,冷靜地闡述道:「我還有好幾個論據。」
那位男生的左手劃過了褲子口袋,他的同學喊了他一聲:「況耿!」
林知夏馬上接話:「你的名字是況耿?好啊,況耿同學,你剛才對我說,你中午一直在教室的後面睡覺,講台上所有同學都聽見了,他們都可以為我作證!」
沈負暄帶頭響應:「我聽到了!我作證!」
林知夏繼續說:「況耿自稱,他在教室後面睡了一中午,可是,他的座位在前排,他的桌子上擺滿了參考書和筆記本,就連鋼筆的筆帽都沒合上。這樣鋼筆的筆尖容易乾燥……」
況耿抬起大腿,撞上桌沿:「我忘了扣筆帽?不行嗎?犯法嗎?你說金百慧冤枉了段啟言,你好意思來冤枉我?」
十八班有同學評價道:「林知夏這是在……圍魏救趙啊!」
任憑旁人如何評價,林知夏都沒受到干擾。她不急不躁地說:「最重要的是,鐵鎖被回形針撬開了,而你,況耿同學,你帶了一盒回形針。我記得很清楚,今天早晨,你把一盒回形針擺在了桌上,我的記憶不可能出錯。全班只有你帶了回形針。」
講到這裡,林知夏和江逾白交換了眼神。
江逾白拽了一下沈負暄和段啟言的袖子,他們三個人直奔況耿。
況耿想逃跑,可惜來不及。江逾白與段啟言一左一右地牢牢握住了況耿的手腕,而沈負暄一手掏向了況耿的左腿褲袋,果然掏出來兩枚折成直線形的回形針。
直到這時,況耿的一位同學才開口說:「王老師,今天中午……況耿沒睡午覺。他動不動就站起來,走到外面繞一圈,再走回教室。」
人證物證俱在,況耿一時也沒話講。他把掌骨捏出「嘎吱」的響聲,這聲音平息了周圍的議論——附近所有同學都感受到了況耿身上恐怖的低氣壓。
十七班的班主任張老師怒火勃發,他正要開口,主教練翟老師抬起一隻手,硬生生地攔住了張老師。
翟老師語調平靜:「各位同學,請你們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所有同學陸續歸位。翟老師走到況耿的面前,告訴他:「況耿,你抬頭,看到天花板上的黑色圓圈了嗎?那是我們學校今年新裝的監控攝像頭。哎,老師早就知道教室裡發生了什麼……」
幾米之外的地方,林知夏仰起腦袋,望向天花板,凝視著黑色圓圈。她嗓音極輕,偷偷地問:「那是監控攝像頭嗎?」
沈負暄坐在她的右邊,江逾白坐在她的左邊。林知夏話音落後,江逾白和沈負暄也仰頭觀察了片刻。
沈負暄斬釘截鐵地說:「我媽媽講過,今年暑假,初中部的階梯教室才會安裝監控。」
沈負暄心中暗想:翟老師為什麼要撒謊?
況耿同學畢竟不是省立一中的學生,也不懂得階梯教室的設備狀況。他傻傻地相信了翟老師的話,只能爭取坦白從寬:「我……不想考試。我只撬了一回,鎖頭一撬就開。」
翟老師請他坐下,語氣和藹地說:「正常,你不想考試,這很正常!你們別看我年紀大了,和你們有代溝啊,我上學的時候,我也不想考試。誰喜歡考試啊?咱們班上沒有哪位同學喜歡考試吧?」
林知夏不敢吱聲。
翟老師走回講台,淡定地主持大局:「我理解大家的心情,非常理解。我是老師,我也是從學生做過來的。我想告訴你們,考試只是人生的一個小挑戰,它能幫助你檢測自己的學業水平,也能讓老師檢驗自己的教學質量。一場考試,能帶來雙贏的結果。」
階梯教室內一片沉靜,翟老師咳嗽一聲,繼續說:「今天的考試,取消了,下不為例。大家千萬別放鬆啊,訓練營的任務必須完成,否則就是在浪費大家的時間,聽懂了嗎?」
台下一片齊聲高呼:「聽懂了!」
翟老師把講台讓給了張老師。張老師捧起教案,面色如常,接著為大家講解初中競賽的知識點。
下午的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傍晚五點。冬天的白晝格外短暫,此時的天空暮色合攏,夕陽收盡最後一絲餘光,所有同學都背起書包,走出了教室。
翟老師站在門口,喊住了林知夏、江逾白、沈負暄、段啟言、金百慧五個人,讓他們都去一趟辦公室。
林知夏驚訝地問:「翟老師,我也要去辦公室嗎?」
「是的,你們都要去。」翟老師回答。
林知夏扯住江逾白的書包帶子。江逾白小聲和她說:「沒事,你別怕。」
「我才不怕呢,」林知夏自顧自地說,「我只是有一點想不通,為什麼我們被叫到了辦公室,況耿同學卻可以直接回家呢。」
翟老師敞開辦公室的大門,邀請五位學生坐下。他的辦公室收拾得十分整潔,桌上的搪瓷杯裡還有半溫的茶水。
翟老師端起杯子,歎了口氣:「我不懲罰那個況耿,有兩個原因,第一,他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我管不住他。第二,當我發現他撬鎖,我就放棄他了,我對他沒有期待,你們能聽懂嗎?從下周開始,咱們就要小班教學了,小班分為快班和慢班,況耿會被分到最基礎的慢班,剛畢業的新老師去帶他,他不來上課都行。」
金百慧毫無波動地說:「正好,他不想考試,他不配在快班唸書。」
翟老師朝她擺了一下手:「金百慧,我聽王老師講了,你冤枉了段啟言。這不好啊,這真的不好,你是我們最關注的學生,你懂吧?金百慧,你要把心態放平、放穩……」
金百慧腦袋一偏,瞟向了林知夏:「林知夏也沒把心態放平,她帶著一群人,指認了況耿。」
「對,」翟老師的指尖敲了敲桌子,「這是我要著重強調的一點,林知夏,你聽老師跟你講……」
翟老師的語氣變得無比溫柔,無比和藹:「林知夏,學習和競賽是你最主要的任務,你不要去關注別人。你在學校裡遇到了任何事情,直接來找我,找你們的班主任張老師。你們都太年輕了啊,今天那個況耿,膽子多大?敢在學校公然撬鎖。教室裡那麼多學生,來來往往的,他隨時可能被人發現,他還敢撬鎖,這是什麼心理素質?」
林知夏聽得糊里糊塗:「所以呢?」
翟老師雙手握著茶杯,耐心解釋道:「林知夏,你邏輯思維縝密,能把他揪出來,老師很欣慰。但是,這種麻煩事,咱們能不沾,就不沾,競賽才是你的主要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