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做科研」可能需要林知夏那種先天條件——想到這裡,江逾白決定趁早放棄。他並沒有產生畏難情緒,他只是明白「有捨有得」的道理。爸爸說,成熟的男子漢,也無法事事兼顧。

江逾白經過了慎重的思慮,才簡短地告訴林知夏:「不是很想。」

他以為林知夏會勸他三思,勸他熱愛科學、投身科研。然而,林知夏的反應出乎他的預料。林知夏小聲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和方向,這才是世界的美妙之處……」

江逾白打斷道:「我將來不能和你一起研究科學……」

「你和我不一樣,所以你是江逾白,我是林知夏,」林知夏和他對視,更認真地說,「你是獨一無二的江逾白。」

沒錯。

他是獨一無二的江逾白。

林知夏只是在闡述事實而已。

江逾白的耳尖微熱,可能有一點泛紅。他不想讓同學們發現。

好在,江逾白冬天的外套都有帽子。他當機立斷,單手抓起帽子,蓋住自己的頭。他坐在靠牆的位置,背影筆直而端正,字跡工整而充滿勁力,翟老師從他面前經過,還問了他一句:「江逾白,你在教室裡幹嘛戴帽子,你好冷啊?我把空調溫度再調高一點?」

「不用了,謝謝,」江逾白答道,「我在專注地記筆記。」

寒假長達一個月。除了春節放假三天,週末雙休之外,其它時間,競賽班的大部分同學都在參加集訓。江逾白對自己更是高標準、嚴要求。經過一個寒假的集中訓練,他在小班教學的競爭中成功脫穎而出,翟老師對江逾白評價的非常高。

訓練營結束之後,翟老師為班上每個同學寫了一份評語。翟老師留給江逾白的評語是:江逾白同學,勤奮上進、敏而好學,老師認為你一定能在競賽中取得好名次。只有一個問題,你下課經常會戴著帽子,如果你感冒了,請你及時匯報,學習不是第一位,健康才是第一位。

江逾白能體會到老師的關切和照顧。他心中尷尬、表面淡定地收好了評語和成績單。

當晚,江逾白照常回到家中。他在臥室收拾書包的時候,叔叔突然闖進他的房間,問他:「小江,你叔叔我去南半球演出的這兩個月,你有沒有很想叔叔啊?」

江逾白靜靜地看著他,卻說:「沒有。」

叔叔做出了西子捧心的動作:「真的嗎?叔叔不信。」

江逾白解釋道:「我補課補了一個月,很忙。」

去年十二月,叔叔跟隨樂團去了澳大利亞和新西蘭。

南半球正值陽光燦爛的夏季,叔叔的膚色似乎被曬黑了一點,叔叔也不在乎。他甚至摘下了手套,露出一雙完美無瑕的手,從骨骼到肌腱都展示了男性力量。而他自稱:「澳大利亞的演出,把我累壞了,還是彈鋼琴好,你們都不用自己扛琴……小江,我聽你爸爸說,你寒假哪兒都沒去,瘋狂地補課,是嗎?你的勤奮,太像我了。你叔叔我十歲的時候,每天瘋狂練琴,你爸爸被我的勤奮嚇到……」

叔叔還沒說完,江逾白的爸爸也來了。

江逾白喊了一聲:「爸爸。」

叔叔立馬扭頭,跟著喊道:「大哥。」

爸爸走到江逾白的面前,坐在一把軟椅上。他注意到江逾白放在桌上的成績單。但他從不主動伸手去拿江逾白的東西,他只瞥了一眼,江逾白就把成績單藏進了書包裡。

爸爸笑了,低聲問他:「考得不好?」

江逾白遲疑片刻,又把成績單遞給了叔叔。叔叔打開成績單,就像一個擴音喇叭,當場播報道:「江逾白,初一(十七)班,寒假集訓數學總分,A+,總排名,年級前百分之五。」

「很好,」爸爸說,「考出了你的水平。」

叔叔附和一句:「對,我們家是這個水平。」

爸爸左手搭住了軟椅的扶手。他的腕間戴著一塊藍寶石鏡面的機械表,顯示了當前時間為晚上七點半,爸爸提醒道:「再過一個小時,你得去睡覺了。」

江逾白點頭:「嗯。」

爸爸略微俯身,溫和地問道:「你沒有別的話,要和我說嗎?」

叔叔盤腿坐在了地上。地面鋪著一層柔軟整潔的地毯,叔叔挺直腰桿,也建議道:「小江,你有話要直說。」

江逾白坦誠道:「我想參加省賽,全國聯賽,國際奧林匹克競賽。」

爸爸點了一下頭:「很好,志向遠大。」

江逾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放開書包,接著聲明道:「我參加比賽,不是為了混一個名額,是為了一等獎。團隊賽,我的隊友很強。個人賽,我不能拖後腿。」

爸爸和他四目相對:「你整個寒假都在學習,幾乎沒有輕鬆過,我和你媽媽稍微有些擔心,但不打緊,你有堅定的目標,我樂於看到你的進步。」

爸爸朝江逾白伸手,江逾白就和爸爸握了個手——這是父親鼓勵他的一種方式。從小到大,只要他遇到困難,並且向父親透露了一絲端倪,父親就會和他握手,並像現在這樣祝福他:「加油,兒子。」

叔叔也把他的手搭了過來。爸爸卻說:「你這雙手上過保險,幾千萬美金,還是算了。你別和江逾白握手。」

叔叔非常震驚:「幾千萬美金對你來說算什麼?一個小小的小數字。」

爸爸緩緩地說:「這不是小數字,是一筆大數字。在孩子面前,大人要把錢當錢。江逾白將來去了投資場,更應該注意風險管控。」

江逾白回答:「是的,我贊成爸爸的話。」

叔叔從沒和爸爸抬過槓。他很快妥協道:「確實,你們說得對,這是我們家的思考方式,我也贊成。」隨後,他就問道:「江逾白,你們的比賽……什麼時候開始?」

江逾白如實說:「聯賽四月開始。還有另外兩個比賽,三月初賽,四月決賽。團隊賽是國際比賽,假如我這幾次考得不錯,我會和同學組隊,參加國際賽。」

「哪個同學?」叔叔敏銳地察覺道,「是不是林知夏?」

爸爸一下就捕捉到了重點:「林知夏?」

江逾白還沒回答,叔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介紹道:「大哥,我跟你說,江逾白班上有個同學,名叫林知夏。林知夏本來和江逾白一起在實驗小學讀四年級,後來,他倆去了一趟沈昭華的實驗室,都決定要跳級,這就跳到了省立一中的初中競賽班。大哥,你可能要問,林知夏只是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她怎麼能和我們小江一起跳級呢?難不成她家裡也有一群數學和英語家教?」

江逾白打斷道:「這沒什麼好講的。」

爸爸卻說:「我不常有機會瞭解你的同學,聽你叔叔講一講也好。」

叔叔從善如流地補充道:「林知夏沒有家教。她的技能都是天生天養,她在物理系的實驗樓裡,把沈昭華的一群博士生唬得一愣一愣的,我也被唬住了。我第一次見到那麼小的女孩子,那麼喜歡物理和數學,還能理解那些複雜的概念。她的外語水平也不錯,她至少會講德語和英語。大哥,你知道的,我的德語水平蠻不錯,我親自檢查了林知夏的德語,林知夏和德國人用德語日常交流應該沒問題。江逾白跟我說,林知夏的智商差不多有174……174,大哥,你仔細想,我們小江雖然聰明,但是也比不上智商174的小女孩。小江和智商174的同學做朋友,他可以學到很多東西。」

叔叔的話具有非常強烈的導向性,爸爸卻沒被叔叔影響。爸爸聽完,立即看向兒子:「江逾白,你想跳級,是因為,你要追隨這位同學的腳步?」

江逾白否認道:「不是。」

爸爸沒有反駁。爸爸只是看著他,等待他闡述自己的理由。

江逾白在謹慎思考之後才回答:「跳級是我先做的決定。林知夏跟著我跳級。我和她……相處得挺不錯,朋友關係,我們經常談論數學問題。」

「談論」這個詞,用得並不準確。

大多數時候,基本都是林知夏單方面地輔導江逾白。而江逾白也逐漸習慣了林知夏的輔導。

江逾白在學校裡接受林知夏的點撥,在家裡接受老師們的教導,因此,他在數學競賽方面的進步,可以稱得上神速。

「不管怎樣,」爸爸下定結論,「聽你的語氣,你是打算把競賽這條路走到黑了。要是中途遇到挫折,你隨時可以放棄,不用跟智商174的同學作比較。」

《天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