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正在猜測她們的動機,十八班的那一位女生忽然催促道:「盧薇,你快把信拿出來吧……」
另一位女生滿臉通紅又含羞帶怯地將一張粉紅色的信封遞給了江逾白。
江逾白當著她們的面,拆開了信封,隨後,他定格在了原地。他看見信上寫道:十七班的江逾白,我是十八班的盧薇,交個朋友吧,你的手機號碼是多少?
第48章 Shuffle
很明顯,十八班的這位女生,想和江逾白交朋友,還想要他的手機號。
但是,從邏輯角度上思考,這件事疑點重重。江逾白並不認識盧薇,也沒和她講過幾句話,她為什麼突然對他示好?
江逾白的爸爸經常教育他,警惕那些突如其來的好意。他記起父親的諄諄教誨,馬上把這封粉紅色的信紙還給了盧薇。
他態度客氣地說道:「十七班和十八班是兄弟班級。兄弟班級的同學都是朋友。我的手機號是私人號碼,不方便洩露,請見諒。」
盧薇心底發慌,耳朵都漲紅了。她憋了半天沒憋出一個字,那封信就像一塊燙手山芋,燙得她手掌隱隱作痛。她乾脆甩開胳膊,把信紙扔到地上。
江逾白竟然還提醒她:「不要亂扔垃圾。」
盧薇羞憤難當,倉皇離去。
這戲劇化的一幕,剛好落入了林知夏的眼中。
今天的太陽散發著一種溫暖的光暈,團狀的雲朵就像雪白的駝峰,飄蕩在蔚藍色的沙漠中。林知夏仰頭望著天空,腦袋裡想的卻是粉紅色的信紙。她陷入了一種迷惘,如同旅行者陷入一望無際的沙漠。
又過了幾分鐘,江逾白拎著一袋飲料回來。他買了礦泉水、橙汁和可樂。林知夏拿起一瓶礦泉水,悄悄地塞給他一張紙幣。
他的語氣很不可思議:「你給我錢?」
林知夏雙手握住礦泉水瓶:「嗯嗯。」
沈負暄坐在長椅的另一側。他偏頭看著林知夏和江逾白,無聲地笑了笑,煽風點火道:「林知夏不想讓你請客,你就收下她的錢吧。」
隨即,他還問:「江逾白,十八班的盧薇跟你講了什麼話?她送你的那個信封,是粉紅色的吧。」
江逾白面不改色地坐下來,坐在沈負暄和林知夏的中間。
江逾白仔細斟酌一番,才開口說:「我和十八班的盧薇不熟,她送我一封信,很不合常理……」江逾白原封不動地轉述了父親的話:「生活往往沒有規律,警惕突如其來的好意。」
沈負暄調笑道:「你就沒別的感想?」
段啟言斜立在沈負暄的面前,繃直腳背,拉伸腳筋:「沈負暄,你別往歪處想,別做班上的混子。前段時間,班上總有人亂傳我和湯婷婷,差點沒把我氣昏。」
沈負暄坐姿前傾,手肘抵著膝蓋:「我和別人聊天,你也能扯到湯婷婷,可以啊你,段啟言。」
「幹嘛?」段啟言站直身體,「你想吵架?」
沈負暄蹺起二郎腿:「吵架多沒意思,我們倆來打賭吧。」
段啟言升入初中之後,總共打過兩個賭,那兩次都輸得好慘,讓他的心傷到了深處。他只能在萬籟俱靜的深夜默默舔舐傷口,暗暗發誓這一輩子不會再跟同學打賭。
沈負暄卻慫恿他:「你沒膽子嗎,段啟言?」
段啟言把心一橫:「你要打什麼賭?」
沈負暄抬起手,指向跳樓機:「如果你玩跳樓機不尖叫,我就請你們吃午飯。」
段啟言打斷道:「我要是叫出聲,會怎麼樣?」
「如果你輸了,」沈負暄陳述著規則,「你請我們吃午飯。」
為了一頓免費午餐,段啟言背起書包,毅然決然地走向跳樓機。在他自己的想像中,他的週身籠罩著「第一戰神」的金色光輝,是的,他又想起了「師範附小第一戰神」的榮耀歷史。
沈負暄跟在段啟言的背後:「喂,段啟言,沒人說過你一定要玩,賭約可以作廢。」
段啟言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他購買了一張跳樓機的票,閉著眼睛邁向座位。
跳樓機果然非常刺激,他體會到了永生難忘的瘋狂感覺,哪怕他被嚇得魂飛天外,他愣是一聲沒吭,就連沈負暄都開口稱讚他:「你很勇敢啊!」
沈負暄沒有食言。他把大家帶到了遊樂場裡的一家火鍋店,訂了兩個鴛鴦鍋,還放話道:「你們想吃什麼就點什麼,不用跟我客氣。」
林知夏很少吃火鍋,因為她媽媽說,火鍋吃多了會上火。可是她對美食的熱愛永不止息,又怎麼能經受得住火鍋的誘惑呢?她壯著膽子把羊肉放進麻辣紅鍋裡,看著薄薄的肉片在香氣四溢的紅油中激烈翻滾,她驚歎道:「羊肉也變紅了。」
江逾白坐在她的旁邊。他拌好自己碗裡的蘸料,林知夏就問他:「怎麼搭配這些東西?」
對面的段啟言忽然冒出一句話:「林知夏,你沒吃過火鍋嗎?」
「我吃過,」林知夏堅定地說,「我就是不認識那些醬。」
江逾白遲疑一秒鐘,端起她的碗,親手為她添了一勺花生醬和牛肉醬。她頓時心花怒放:「我想要鮮美一點的味道。鮮美,清甜,回味無窮。」
江逾白往她的碗裡加了一點白糖、耗油和芝麻,攪拌均勻,再倒出一小碟。他親自品嚐了碟子裡的蘸料,確保萬無一失,才把她的那只碗還給她。
「謝謝你,江逾白,」林知夏捧著碗,感動不已,「你真好。」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或許只有江逾白聽見了。
江逾白覺得他沒做什麼,只是幫她調了個蘸料,她竟然表現得這麼高興。她會不會因為過於珍惜這一碗蘸料而不捨得動筷子——江逾白的念頭剛冒出來,林知夏就撈了一大勺的羊肉放進她的碗裡。
她坐得筆直,充滿儀式感地等待羊肉涼下來。紅油和醬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她低頭一小口一小口地試吃,辣椒嗆得她淚眼汪汪,她仍然用一種很幸福的語氣說:「麻辣火鍋,真好吃。」
江逾白在她的面前擺了一罐可樂。
她扯開拉環,如獲至寶,連喝三口,輕歎道:「這才是人生該有的滋味,江逾白,你也來試試。」
江逾白拒絕道:「不,我不吃辣椒。」
林知夏用一雙水汪汪的漂亮眼睛望著他:「為什麼不吃辣椒?」
江逾白在心裡答道:因為我不想像你一樣哭出來。
但,他怎麼可能講出心裡話?
他保持沉默。
林知夏盯著他瞧了一陣,彷彿他的臉上有什麼東西。他偏頭看向另一邊,連一絲眼角餘光都沒落到林知夏的身上。林知夏卻在這時候問他:「江逾白,十八班的盧薇在信上寫了什麼?」
江逾白沒料到她會對這個問題感興趣。
不過,她是十七班的班長。她關注十七班和十八班的交鋒,自然也在情理之中。江逾白完整地複述一遍信上內容,林知夏若有所思:「原來是這樣。」
江逾白沒有應聲,林知夏自顧自地說:「除了我以外,還有很多人想和你做朋友……」話中一頓,她的嗓音變得更輕:「江逾白,無論你將來遇到多麼有趣的人,多麼可愛的人……我都是你最好的朋友之一。」
江逾白居然建議道:「你可以把『之一』兩個字去掉。」
林知夏和他對視,更正道:「我永遠是你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是的。」江逾白表示讚許。
林知夏非常快樂。可是她心中仍有一點疑惑。她忍不住說:「永遠代表一段很長的時間。我總是告訴你,我們永遠不會分開,我們永遠是好朋友,這其實是我的一種願望。大多數情況下,緣分都是有期限的……」
「你為什麼突然想到這些?」江逾白把筷子擱在了碗口。
「因為有女生給你送粉紅色的信,要你的手機號碼,」林知夏誠實地說,「這件事就在我的意料之外。」
江逾白大概理解了林知夏的意思。
林知夏認為,隨著年齡的增長、視野的提升,江逾白的朋友會越來越多,林知夏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會被逐步削弱。
這,怎麼可能?
林知夏在無形中拔高了江逾白的交友期待。江逾白爸爸媽媽的朋友家的孩子們,有好幾個都和江逾白同齡。然而,每當江逾白想和他的同齡人交流數學心得,探討對宇宙的思考、對個體的認知,那些同齡人都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