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個時候,江紹祺才想起他的侄子。
他好久沒聯繫過侄子了。
作為全世界最好的叔叔,江紹祺想要彌補江逾白。他得知江逾白即將參加雅思考試,他立刻跳出來說:「乖侄子,叔叔送你去考雅思。」
江逾白態度冷淡:「謝謝,我有司機。」
江紹祺一把攬住江逾白的肩膀:「小江,叔叔在外面旅遊,給你買了不少禮物,Jessica也問過你的學習成績。我們都很關心你。」
「叔叔,」江逾白講出他的新發現,「你現在三句話不離Jessica。」
江紹祺立刻糾正侄子:「小江,她是你的嬸嬸,你不要叫她的大名了,叫她嬸嬸。」
隨後,江紹祺饒有興致地描述他和Jessica的旅行經歷。他們在泰國的清萊府寺廟祈福,在印度的泰姬陵附近散步,還在希臘的聖托裡尼島上參觀了每一座藍頂教堂……江紹祺這樣形容他的未來妻子:「她是琴弓,我是琴弦。我的音樂裡,有她的影子。」
曾幾何時,江紹祺是一個無時無刻不在自誇的人。
而現在,江紹祺變成了一個每時每刻都要提起老婆的人。
江逾白有些不適應。
江逾白甚至懷疑,他的家族基因裡包含了「容易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元素。
幸好江逾白和他的爸爸、叔叔都不一樣。江逾白絕對不會被愛情沖昏頭腦。他希望成年後的自己是一個冷靜自製、成熟理性的男人,一步一步穩紮穩打,取得事業上的成就,贏得林知夏的肯定。
江逾白清醒地認識到了這一點——他發自內心地盼望著林知夏的讚美和鼓勵。
*
雅思筆試的當天,江逾白給林知夏發了一條短信:「我去考雅思了。」
林知夏秒回:「好的好的!你是最棒的!」
江逾白心裡很高興。他在雅思考場上奮筆疾書,文思泉湧。坐在他隔壁的一位男生全程都在發呆,到了後來,那位男生乾脆調整了坐姿,傻傻地看著江逾白寫作文。
江逾白手裡的那只鉛筆彷彿有了生命,在這偌大的考場中誕生了靈魂。筆尖摩擦答題紙,發出「刷刷」的聲響——這是強者的吶喊,代表著接近滿分的實力。
江逾白練過英文字體。他的字跡工整、勻稱,具有流暢的美感,他隔壁的那位考生瞥了他一眼,嘖嘖稱奇,而江逾白剛好寫完最後一個單詞。
這麼多年來,江逾白的英語課,從未間斷過。
聘請家庭教師的錢,沒有白花。
江逾白坐直身體,蓋上筆帽,心想:穩了。
雅思筆試結束之後,江逾白走出教室,恰好碰到了他的幾位高中校友。他的不少同學都報名參加了今天的這場考試,有人問江逾白考得怎麼樣,江逾白格外謙虛道:「還可以。」
此時的北京早已入秋。在這樣一個天高雲淡,霜濃風盛的秋日裡,江逾白的心境就像天空一樣明朗開闊。他和同學們寒暄幾句,又從書包裡掏出手機,通過一條短信告訴林知夏:「我考完雅思了,考得很好。」
他等了幾分鐘,林知夏回復他一大段話:「太好啦,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考得很好。你是最棒的!你總是那麼有規劃,能完成你的目標。你考了將近三個小時,累不累?可以先休息一下。晚上多吃點好吃的……」
江逾白更關心林知夏:「你最近過得累不累?」
林知夏說,最近這幾天,學校啟動了實驗室的事故調查,他們組裡的楊術文學長承擔了主要責任,譚千澈和另一位學長承擔了次要責任。學校還報銷了林知夏的醫藥費。她覺得自己的腳快好了,她想回實驗室工作了。
江逾白知道,林知夏注定要做科研。他支持她的決策,只是一再囑咐她小心。
她開心地答應道:「好的!下個月見!」
江逾白也說:「下個月見。」
*
林知夏養好了腳傷,就像從前一樣整天奔波在校園裡。她按時上課,勤於思考,經常去實驗室跟著老師和學長們學習,不斷地汲取知識。她能在考試中斬獲高分,還能在小組合作時大放異彩,充分展現了非同一般的思維敏捷度。
林知夏認識了量子計算組的所有學長。起初,他們還把她當成小孩子看,後來,大部分人都對她相當客氣,也有一小部分例外——比如楊術文學長。
自從炸了實驗室之後,楊術文惶惶不可終日,一度以為自己會被退學。但是,學校將他重拿輕放,並沒有做出冷酷無情的處置,甚至沒讓他賠錢。
他決定,徹底地奉獻自己,點亮科研的火炬。
他成了最用功的那一批學生。吃、住、睡都在實驗室,每天忙到夜裡十一點,早晨五點就起來幹活,就連譚千澈都對他刮目相看。
即便如此,楊術文的進步速度,還是比不上林知夏。
楊術文撞見林知夏,多半會繞道走。
他恪守著「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則,與林知夏相安無事。
然而,就在十一月底的某一天,楊術文聽說,林知夏已經提出了一個創新點,並把她的第一版論文草稿發給了谷立凱老師審閱。
楊術文找到譚千澈,和譚千澈聊了聊。他產生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不禁感慨道:「我在論壇上看到一句話,正適合我——『我能為學術界做出的最大貢獻,就是退出學術界』,你說是不是?」
譚千澈剛從外面回到實驗室。他自帶一身香風,語氣淡淡道:「我老早就想跟你說,你別總是跟別人比,多跟你自己比。」
楊術文喃喃自語:「林知夏……」
譚千澈試著轉移他的注意力:「我的論文引用量,可比林知夏高多了,你別盯著她了,盯我吧。」
他們提到了「林知夏」三個字。不遠處的林知夏聽見他們的聲音,就從操作間裡鑽出來,偷偷跑到他們的背後。
她聽見譚千澈說:「壓力是好事,推著你往前跑,但你不能讓壓力騎到你脖子上。你太緊張了,你要放鬆,你是北大的校友啊……」
楊術文卻說:「只有本科生才算校友,碩士和博士都不算。」
「你在校的時間,可能比本科生更長。」林知夏插話道。
楊術文抹了一把冷汗:「我只想早點畢業。哎,林知夏,你不要和我講話,我看到你就惶恐。」
林知夏不懂他的惶恐從何而來。
林知夏把自己在實驗室的見聞寫成郵件,發送給了江逾白。江逾白用短信回復林知夏,後天他們去秋遊的時候,可以順便叫上楊術文。
江逾白認為,楊術文是上次爆炸事故的罪魁禍首。楊術文必須調整好心態,別再炸了實驗室,威脅到林知夏的生命安全。為此,江逾白願意犧牲他的個人時間,親自解開楊術文的心結。
江逾白在九歲時,就悟通了要如何重塑自尊。他會把自己的思考方式傳授給楊術文。
他對林知夏說:「秋遊那天,是禮拜日,你可以多邀請幾個博士生。」
林知夏先徵詢了班長和團支書的意見。班長和團支書聽說有博士生加入,紛紛做出積極的響應,班長甚至一個電話打到了量子計算實驗室,誠懇地邀請那些大牛級別的學長們參加秋遊活動。
班長歪打誤撞,請來了譚千澈。
譚千澈好心帶上了楊術文。
楊術文就像一個忸怩的小媳婦一樣接受了譚千澈的邀約。
十一月底的室外溫度偏低,卻擋不住年輕人的熱情。林知夏的同班同學們,還有他們各自帶來的朋友一同匯聚在上莊水庫附近的一家野外燒烤店裡,大家有說有笑,好不熱鬧。
前些天下過的一場雨剛把水庫灌滿,岸邊柳樹低垂,枝條拂落,瀰漫著秋日雨後的霧氣。從遠處看,茂盛的蘆葦在風中湧動,如煙波一般浩渺無窮。柳樹、蘆葦、飛鳥的剪影倒映在水面上,交織出一副意境深遠的景象。
林知夏班上的團支部書記忽然站了出來。
團支部書記背對著水庫,向眾人打了個招呼:「量子計算組的學長們,外校的朋友,你們好,我叫季伯涵……」他像是往外吐氣一樣含糊不清地說道:「我是這個班的團支部書記。」
季伯涵話音剛落,林知夏為他鼓掌歡呼:「季書記!季書記!」
在林知夏的帶動下,她的三位室友跟著喊道:「季書記!」
這就是季伯涵為數不多的支持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