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依然收斂著鋒芒。她認為,大一的學科比較基礎,此外,任何考試題目,都不能全面地展現一個人的數學研究功底。她鼓勵鄧莎莎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待「會做科研」和「會做題目」這兩件事。
林知夏和她的三位室友們就讀於數學學院的「信息科學系」,這個專業意在培養數學與計算機的交叉應用型人才。
鄧莎莎明確表示,她遲早會放棄數學理論,轉投計算機和軟件工程的懷抱。她相信,編程再難,難不過《數學分析》,代碼再煩,煩不過《解析幾何》。
林知夏沒做評價,只是鼓勵鄧莎莎大步往前走,堅持她自己的選擇。
*
林知夏在同學面前很謙虛,可她一見到媽媽,就迫不及待地說:「媽媽,媽媽,我期末考試考得特別好。」
寒假即將來臨,林知夏的媽媽專程來北京接她。母女倆買了兩張火車臥鋪票,帶著一個旅行箱,踏上了返回省城的路。
林知夏開心極了。她終於可以回家了。
她興高采烈地登上火車,還從書包裡拽出小企鵝,抱著小企鵝坐在車廂的下鋪。
火車的車輪沿著鐵軌行駛,車輪與車軌相撞,產生了富有節律的「光當光當」的響聲。濃重的方便面的香味充滿了整個車廂,就像火車的「光當」聲一樣揮之不去。
快到中午了,有一名乘務員推著餐車來賣盒飯,那盒飯20元一份,在白米飯上配幾樣小菜,葷素具備,冒著騰騰熱氣。
林知夏靜靜地看著餐車,媽媽就說:「來一個吧。」
乘務員問:「只要一份?」
媽媽遞出去一張20元的紙鈔,還對林知夏說:「媽媽不餓,夏夏先吃吧。」
林知夏歪了一下頭。她也拿出一張20元,招呼乘務員:「你好,請你再給我一份盒飯,謝謝。」
媽媽將鬢邊的碎發挽在耳朵上,嗓音略帶沙啞地囑咐道:「夏夏,有錢不能亂花,米飯多,菜少,你一個人吃不完。」
「那我也不想讓你吃我的剩飯。」林知夏直接說道。她輕易地看穿了媽媽的心思,因此而感到幾分難堪。
盒飯的單價是20元,媽媽只捨得買一份。媽媽想讓林知夏先吃完,她再吃剩下來的米飯——就著菜油和菜湯,她大概能填飽肚子。
等到火車乘務員走遠後,林知夏忍不住小聲說:「為什麼?為什麼媽媽還要這樣省錢?我賺的獎學金幾乎都給家裡了,我自己只留了不到一萬塊錢,我還會接著賺錢的。我的學長一年能掙十五萬六千塊,我不會比他差。你們再等我兩年,等我年紀更大一點,賣出專利,做出學術成果……」
桌上擺著兩份盒飯,誰都沒有動筷子。媽媽歎了口氣,才說:「夏夏,你給媽媽的錢,媽媽幫你存起來了。你掙的錢是你的,誰也拿不走,你哥哥都不能拿。你還小,媽媽要替你打算啊,你以後想去哪個城市,在哪兒買房,萬一你留在北京了,那北京的消費多高?」
北京的房價,可比省城貴多了。
林知夏根本沒考慮過定居和安家的問題。
她略一思索,大言不慚道:「我以後一定會做教授。等我做了教授,我可以住在學校安排的職工宿舍裡。我掙到手的錢……有很多用途,我想和我最好的朋友一起環遊世界。」
「夏夏,你要有一個家啊,」媽媽又說她,「你還要結婚……」
林知夏打斷道:「不,這些不是人生的必經之路。對我來說,科研才是必經之路。」
媽媽拆開一雙竹筷子:「快吃飯吧,菜都涼了。媽媽不該跟你講這些,夏夏年紀還小。」
林知夏充滿儀式感地掀起盒飯蓋子,所有的負面情緒一掃而光。她慢慢地品嚐著今天的午飯,心裡還在盤算她的掙錢計劃。她這學期的在校表現優異,肯定有一筆不菲的獎學金。她還有一篇和量子計算有關的論文正在反覆修改中。如果,她能在今年發表這一篇論文,她又會得到一份額外獎勵。
總之,林知夏不會缺錢。
她滿懷信心。
*
火車在第二天清晨抵達省城。
林澤秋和爸爸都來火車站接人了。
分隔半年的一家四口再度團聚,爸爸的眼眶竟然微微泛紅,總是在說林知夏變瘦了,是不是食堂不好吃啊?經常在大學餓肚子啊?
林知夏報出一串菜名。她頭頭是道地分析:「我們大學食堂裡的菜,種類挺多的,我喜歡吃海南雞飯和三色魚丁飯。我們寢室每個月都會在外面聚餐。」
「室友對你怎麼樣?」林澤秋最關心這個問題。
「很好呀,」林知夏說,「她們會照顧我。」
林澤秋左手抓著林知夏的書包,右手提著林知夏的行李箱。他是移動的行李架,他不讓父母和妹妹拎一點重物。回家路上,林澤秋沉默寡言,遠沒有林知夏想像中的熱情。
林知夏猜不透林澤秋的想法。
林澤秋是一名高三在讀生,已經年滿十八歲了,正式踏入了成年人的世界,他和林知夏又有四個多月沒見過面——自從林知夏出生以來,她從沒和林澤秋分別過這麼長的時間。
林知夏在家的時候,林澤秋經常嫌她煩。
林知夏懷疑,她去北京上大學的這四個多月裡,林澤秋起初還會想念她,後來,他樂得清淨自在,悠閒輕鬆,無憂無慮,更不用幫她做家務。乍一見到林知夏回家,林澤秋的好日子就到頭了,所以他不太願意和林知夏說話。
這也沒關係,林知夏心想,她理解哥哥的領地意識。
走進家門之後,林知夏像一隻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衝進她的臥室。她的房間被收拾得乾乾淨淨,床單、被罩、枕頭套都是昨晚洗好、今早晾乾的,還是她最喜歡的粉紅色草莓純棉款式。
臥室裡的一切陳設完好無損,就連擺放的位置都沒有變化。
「哥哥幫我整理房間了嗎?」林知夏問道。
林澤秋站在她的臥室門口,仍然不應話。過了足足一分鐘,林澤秋才說:「像在做夢,你回家了。」
林知夏顛兒顛兒地跳到他的面前:「哥哥,你夢見過我嗎?」
「夢過很多次,」林澤秋的語氣頗為不耐煩,「你在夢裡逮著我寫試卷。」
林知夏自誇自讚道:「原來我這麼負責任,在夢裡都會督促你學習。」
「那又不是什麼好事。」林澤秋冷冷地評價道。
「怎麼不是好事呢?」林知夏和他詭辯,「你聽說過霍桑效應嗎?當一個人受到額外的關注,他會不知不覺地變得更努力,成績就會上升。」
林澤秋好久沒和他的妹妹抬過槓了。他懷念從小到大的每一次兄妹鬥嘴。雖然他記不清鬥嘴的內容,但是,他記得林知夏小時候的樣子,她像個雪白的糯米球,小小一團,看起來又乖又軟。
林澤秋立在門邊,胳膊緊挨著門框。他打量著林知夏,自言自語道:「你長高了。」
「我現在一米六三。」林知夏驕傲地說道。她主動問他:「哥哥多高?」
林澤秋面無表情地回答:「一米八七。」
林知夏鼓掌:「哥哥好高。」
林澤秋摸了摸她的腦袋:「行了,我去學習了,你睡一會兒吧,中午吃蝦仁水餃和草莓。明天爸爸會做牛肉刀削面,牛肉也買好了……」
「太好啦,」林知夏盤算道,「對了,哥哥,後天我要去參加朋友叔叔的婚禮。後天我不能在家吃飯,如果他們婚禮上發紅雞蛋和紅糖饅頭,我幫你帶幾個回來。」
第78章 愛的禮讚(上)
林知夏一共參加過七次婚禮,每次都能收到喜糖、紅雞蛋和紅糖饅頭。
林知夏知道,她的哥哥很喜歡吃紅糖饅頭。她準確地回憶了當年的情景:「2002年的大年初四,表叔辦婚宴的那天下午,哥哥你一個人吃掉了三個紅糖饅頭……」
林澤秋立刻板起一張臉:「我現在不愛吃了,沒嚼頭,沒滋味。這兩天你待在家裡休息不好嗎?你哪個朋友的叔叔要辦婚禮,你還非去不可?」
林澤秋的語氣有些嚴肅,激發了林知夏的逆反心理。
林知夏振振有詞:「我的朋友是江逾白,我已經答應他了。我認識他的叔叔,還想看他的嬸嬸,怎麼了,不可以嗎?」
「不可以!」林澤秋厲聲道,「誰允許你和他們家的人走得那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