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介紹道:「她是我的同班同學,趙格菲。」
趙格菲嘴角噙著笑,主動向林知夏伸手:「你好,你是江逾白的朋友吧,江逾白跟我提過你。」
趙格菲的指甲全部染成了墨蘭色,貼著幾顆晶光閃耀的碎鑽。她握住林知夏的手,先誇了一句:「你皮膚好白。」又問:「你不做指甲?」
林知夏誠實地說:「沒有做過指甲。」她很自然地與趙格菲並行:「江逾白和你提過我嗎?」
趙格菲笑著回答:「我們都知道他有個老家來的朋友。」
林知夏沒接話。她看向了江逾白。
江逾白遇見了兩位男同學。那兩人和他關係不錯,即將去牛津大學唸書。他們三人邊走邊聊,誰都沒注意林知夏這邊的動靜。
這時候,趙格菲又說:「我們班上十幾個人,相處得好,我旁邊這位家裡開馬場,週末我們去他家馬場玩,江逾白也去了好幾次,是吧?」
趙格菲身旁那位戴眼鏡的男生忙說:「是啊。」
趙格菲扭頭問起林知夏:「你喜不喜歡騎馬?下次有空我們一道吧。」
林知夏只說:「我不會騎馬。」
「哦?」趙格菲語氣溫柔,「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你不會騎馬。很簡單啊,你沒學過嗎?」
林知夏玩味道:「你覺得,更新算子和宇稱算子在B-K和Parity變換表達式裡的存在形式有什麼區別?」
趙格菲愣在原地。
林知夏又用英語和法語重複了一遍她的問題。
趙格菲咬了一下唇,林知夏就向她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以為我說的是最簡單的物理和英語。」
趙格菲自顧自地掙扎道:「你胡謅了一個理論嗎?」
「這是量子計算的基礎,」林知夏反問,「真的非常簡單,你沒學過嗎?」
趙格菲早就聽說林知夏已經上大學了,但她沒料到大學的物理知識會那麼複雜深奧。她的高中物理學得可好了,但她根本聽不懂林知夏在講什麼鬼東西。
她臉色微紅,談話無法繼續,她快步走向了前方,甩下了林知夏和那位戴眼鏡的男同學。
那位男生忽然說:「趙格菲人挺好,你別氣。」
林知夏誠實地回答:「我沒氣呀,我以為她喜歡剛才那樣的聊天方式。」
*
晚上八點,天幕黑透,夜色深重,圓月高掛,盛裝打扮的同學們接連走進舉行宴會的禮堂。這裡分為餐廳和舞池兩個區域,舞池內聚集著一群高中畢業生,他們伴隨音樂,成雙成對地跳舞,那景象十分溫馨美妙。
趙格菲擅長交際,左右逢源,她見到哪個國家的同學都有話聊,都能把人家逗笑。
趙格菲努力地展示著自身魅力,林知夏卻沒關注她。林知夏正坐在座位上,用刀叉切割一塊草莓蛋糕。
「你想跳舞嗎?」江逾白問她。
林知夏輕聲說:「等我先吃一點蛋糕,今天下午我還在實驗室工作,晚上沒來得及吃飯,肚子好餓。」
第98章 畢業舞會(下)
江逾白端起玻璃杯,給林知夏倒了一杯水。
他把杯子遞到她的面前,她自然而然地低下頭,直接從杯子裡喝水。
江逾白緩慢地調整杯沿的角度,不敢有一絲差池,好讓林知夏喝水喝得更方便。
江逾白的服務水平很高。他體貼周到又細緻,林知夏不禁對他心生佩服。她抬手搭上他的肩膀,豪邁又灑脫地說道:「走吧,我們去跳舞。」
江逾白牽住她的手腕,帶著她從座位上站起來,逕直走向舞池。他忽然說:「高中這三年,我經常想起小學和初中的事。」
林知夏很想問他,「你是在懷念小學和初中的生活,還是在懷念跟你做同桌的我呢」,她猶豫半天,最終也沒能問出口。
這真是太奇怪了。
她一向習慣有話直說,怎麼現在也扭捏起來了?
她緊緊握著他的手,又偷瞄他一眼,才開口道:「我和你做了四年同桌,這是最讓我高興的事情之一。我能回想起那時候的每一天,你穿了什麼衣服,幾點到校,對我說了什麼話……我全都記得。」
江逾白的手掌溫度似乎更高了。他的心像火一樣燃燒,彷彿有無窮的勁力從心底往外迸發,但他並不擅長做出熱情的回應。他淡聲說:「我羨慕你的記憶力。」
他就像無數普通人一樣,忘掉了珍貴時光裡的細節。
林知夏安撫般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不用羨慕我。」
她解釋道:「有時候,我也會心情低落,會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事……不只是視覺上的回憶,還有感官的回憶,你能理解嗎?我小時候在鄉下老家餓過肚子,每當我想起那一天,胃就會有點疼。」
江逾白很重視這個現象:「認識你七年,第一次聽你說感官記憶。」
舞池附近,年輕的情侶們正在翩翩起舞,女生姿態優雅,長裙蹁躚,男生面露微笑,氣氛曖昧。
江逾白把嗓音壓得更低:「難受了告訴我,胃疼也別忍著,實在不行就去醫院。」
黯淡的橘黃色暖光籠罩在舞池正上方,林知夏抬起頭,在這昏暗的環境中用一雙明亮而清澈的眼睛望著他。
他以為,她會講一大段話。
但她只是點了一下頭:「嗯!」
江逾白自言自語:「你看起來總是很高興……」他輕輕摟過她的腰,勸慰的聲音低緩溫柔,飄進她的耳朵裡。他說,她遇到任何事,都可以告訴他,他們一起商量著解決,他不僅是她的好朋友,也是她的支持者和追隨者。
悠揚的音樂沒停,林知夏卻停下了腳步。她將臉埋進他的領口,稱讚道:「你真好,你太好了。」
她在心中默默地讚頌這感天動地的情誼。
*
這一晚,林知夏和江逾白在舞池裡待了兩個多小時。
起初,所有同學都在跳華爾茲,後來音樂改變了,同學們圍成一個圓圈,隨機交換舞伴。
林知夏突發奇想,打算嘗試一下男式舞步。
她攔住一位身穿水紅色吊帶長裙的美女——這位美女是韓國人,不太會講中文,林知夏略懂一些韓語,便與她攀談起來,她還以為林知夏是朝鮮族的中國人,頓時倍感親切,半推半就地和林知夏跳起了舞。
林知夏牽著她的手腕,看著她在自己手底下轉圈圈,便用韓語讚歎道:「你好會跳舞。」
林知夏和韓國美女相處融洽。
江逾白念出她的名字:「林知夏?」
週遭人聲鼎沸,樂聲昂揚,林知夏沒聽見他的話。
江逾白心不在焉地站在舞池的邊緣地帶。趙格菲邀請他跳舞,被他委婉地拒絕,趙格菲臉色一紅,非要問他:「你喜歡那個女生?」
江逾白避而不談。
趙格菲又問:「她有好多優點吧?除了長相和學歷。」
江逾白如數家珍:「是的,她聰明善良單純誠實樂觀活潑愛笑……」
趙格菲的右手橫在胸口,微微遮擋她的衣領,她提示道:「我也被誇過聰明善良啊。」
江逾白端著高腳杯,出於禮貌,與她碰杯。他的一言一行都是風度翩翩,可他的話卻大煞風景。他說:「你的舞伴在找你。」
趙格菲雙手交疊:「你不趕緊說句話,留下我?」
江逾白沒接話。他走向了角落的另一側。
江逾白的人緣非常好。哪怕他站在偏僻的角落裡,也有許多同學特意過來一趟,跟他打招呼。他和同學們聊天,單手握著一隻高腳杯,杯子裡裝著礦泉水。他晃了晃杯子,細品一口礦泉水,光線在杯身折射出一個漸近的人影——林知夏終於回過神來,蹭蹭地跑向了他。
「你為什麼不跳舞了?」林知夏問他。
他說:「所有人都換了舞伴。」
林知夏歪頭:「你也可以換舞伴,去和別的女生跳舞。」
江逾白笑了:「那還不如站在遠處看你跳舞。」
林知夏左手的手指絞緊了裙擺:「你……」質感絕佳的裙子被她搓皺了,她才說:「你好會講話。」
窗外夜幕深廣,舞會接近尾聲。
林知夏不想回去得太遲,江逾白就帶著她提前走了。他們坐上同一輛轎車,直奔林知夏的大學。
江逾白打開車窗,夏夜的風吹了進來,吹得他的黑色短髮稍顯凌亂。他望著窗外飛速後退的景色,講出幾句心裡話:「我高中畢業了,馬上要出國念大學,節假日不一定回得來。我在北京的時候,你天天去實驗室……」他意識到自己流露出了一絲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