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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逾白要送林知夏和林澤秋回家,顯然是抓到了表現的機會。林澤秋作為林知夏的哥哥,也不好多說什麼。他在接待室找到了妹妹。彼時,他妹妹正端著一杯茶,低頭吃點心,含糊不清地稱讚道:「草莓小蛋糕,好好吃呀……」

江逾白沒注意到林澤秋。他抬起手,指尖揩去了林知夏唇邊的蛋糕渣。

林澤秋眉頭微皺。但他並沒有抨擊江逾白的做法。他反覆琢磨過江逾白的言行舉止,早就想通了,江逾白經常通過示弱來博取林知夏的歡心,從而成功達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這小子簡直深不可測,林澤秋心想。

江逾白起身,和他打了一聲招呼,帶著他們兄妹走向停車場。路上,江逾白又和林澤秋聊起公司內部的新項目,問他有什麼看法?他越發奇怪,江逾白怎麼會知道他們工程部門的績效考評模式?

他忍不住問:「你從哪兒打聽到這麼多消息?」

江逾白答道:「同事告訴我的。」

同事?

林澤秋還沒細想,停車場的對面走來一個年輕男人,那人穿著一身寬鬆的T恤和牛仔褲,仍能凸顯一副健壯高大的身材——他的長相也很優越,鼻樑挺拔,眉眼深邃,比起中學時代的青蔥內斂,如今的他可以說是頗具成熟氣質。

停車場內空曠寂寥,光線昏暗。

那個男人止步不前,靜靜地凝視著林知夏一行人。他似乎有話要說,又似乎什麼都不想說。

林澤秋尚未反應過來,林知夏就衝著那人打起招呼:「聶天清學長?」

聶天清左手拎著公文包,右手捏著車鑰匙。他遲疑片刻,方才走向林知夏:「你還記得我?」

當然。

林知夏記得每一個見過她的人。

十二年前,林知夏第一次去江逾白家裡做客,和一群小朋友玩了「泡泡球大戰」,那時聶天清也在場。其他小朋友都說,聶天清是省立一中的高材生,學習成績很好,很厲害。

後來,林知夏考入省立一中,聶天清就成了她的學長。不過,她和聶天清講過的話,加在一起也不超過二十句。

江逾白對「聶天清」這三個字隱約有些印象。聶天清朝他伸出一隻手,他下意識地與聶天清握手——這一幕不像是昔日的學長學弟重逢,倒像是商業談判中的甲方乙方相會。

聶天清主動開口道:「我來是參加秋招面試的,你們呢?」

江逾白簡略地概括道:「我們和大學合作,建了一個新興科技實驗室,業務還在起步階段。」

江逾白透露的這些信息,在網上都能查到。林知夏任職的大學也不是第一次與企業合作,各方面的規章流程都比較成熟,與此相關的第一手新聞都是學院內部的行政人員親筆撰寫。

聶天清問不出任何有價值的消息。他和江逾白寒暄兩句,就打算先走一步,臨走前,他的目光轉向林知夏,衝她點了一下頭。

林知夏朝他揮了揮手。

他挑眉,然後笑了。

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江逾白站在原地,靜立片刻。

江逾白看過今年的秋招簡章,所有崗位的秋招面試日期都被安排在十月中旬,眼下還是九月下旬,換句話說,聶天清來這家公司並不是為了面試,那他是要幹什麼?何必刻意撒謊?

江逾白知道聶天清是省立一中的學長。經過一番短暫的思考,江逾白也沒想起來他和聶天清的交集。十二年前的那一場「泡泡球大戰」,早已在江逾白的記憶中淡出,他只記得林知夏懷抱著泡泡球拯救全組的颯爽英姿,至於聶天清當年的性格和行為習慣……就是遙遠到無法考證的往事了。

林知夏的聲音打斷了江逾白的思路:「你在想什麼?聶天清的事情嗎?」

江逾白隱瞞道:「沒什麼。」

林知夏低頭一笑:「你不告訴我,我也能猜出來。」

話音未落,林澤秋剛好從林知夏面前走過,當然也聽見了林知夏的這句話。

林澤秋雙手緊緊揣在上衣口袋裡,適時插了一句話:「林知夏小時候就很聰明,這些年腦子得到了鍛煉,只會越來越聰明,你有事,別瞞著她,被她發現了,補救也來不及。」

林澤秋光明正大地威脅江逾白,江逾白非但沒生氣,還有些好笑,他爆出一個驚天大料:「我和夏夏每年都會交換日記,她知道我的所有秘密。」

這倒是真的。

林知夏附和道:「對的,我和江逾白交換了十幾年的日記。他還會拍照片,夾進日記本裡,只給我一個人看。」

林澤秋敗了。

他無話可說。

他斜挎著公文包,緩步靠近江逾白的一輛車。

江逾白就像林澤秋的司機一樣幫他拉開後座的車門,自然而然地等他上車——這讓林澤秋稍微有點受用。

然而,林澤秋才剛坐穩,江逾白就「啪」地一聲關緊車門。他牽住林知夏的手腕,又讓林知夏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

林知夏扭頭看了一眼後排的林澤秋:「哥哥?」

林澤秋一手托腮。

林知夏又喊他:「哥哥?」

林澤秋置若罔聞。

換作小時候的林知夏,八成就會爆發一連串的「哥哥哥哥哥哥」,而今,林知夏長大了,她早就有了多種多樣的戰術。她格外平靜地說:「我想通知你一件事,你在互聯網公司工作,肯定比我更清楚現在小型零售實體店的業績比不上網店。我和媽媽商量過了,讓她把安城小區的老房子賣了,剩下的錢交給我,我幫她做理財投……」

林澤秋終於應聲道:「你想讓爸媽退休養老?」

「是的,」林知夏回答,「他們太辛苦了。」

林澤秋靠上椅背。他伸長雙腿,無聲地歎了一口氣。他比林知夏早出生幾年,林知夏還沒懂事時,他就見過家裡的大人有多辛苦。

他自言自語道:「我雙手贊成爸媽退休,早該養一養了,飯捨不得吃,東西捨不得用,比不上土生土長的城裡人。」

此話一出,他又後知後覺——江逾白還坐在車裡。

此時,江逾白充當了司機的角色。他手握方向盤,汽車在公路上奔馳,他沒有打斷林知夏和林澤秋的兄妹談話,就像一個兢兢業業的普通司機。

林澤秋雙手抱臂,視線掃過江逾白的側影。

林知夏並未察覺氣氛微妙,仍然在滔滔不絕:「爸爸想學太極,我給他報了一個太極班,就在我們小區的健身房裡上課,每週一到週四……」

林澤秋恍然反應過來:「你和爸媽講好了這麼些事,爸媽怎麼都沒告訴我?」

林知夏解釋道:「我前幾天工作不忙,早晨起床早,就在家裡和爸爸媽媽聊天,你那時候還沒睡醒。你在晚飯的餐桌上也不怎麼講話……」

林澤秋心情複雜。在他的家裡,凡是應當由兄長承擔的責任,全部都被妹妹一個人扛下來了。

*

更讓林澤秋感到糟心的是,第二天一大早,林知夏收拾好了行李箱,和爸爸媽媽打過招呼,就搬去江逾白家裡「暫住」了。

林澤秋送林知夏出門時,林知夏還再三向他保證:「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那是一個空氣清新的秋日早晨,淡色的晨霧籠罩著拂曉的城市,四處飄蕩著若有似無的桂花香氣,江逾白雙手揣兜站在小區單元樓的樓下。他抬頭望向天空,神情與往日相同,僅僅一個側臉也十分引人注目,從他的額頭到鼻樑、嘴唇、下巴勾出一條線,那線條也是完美無缺的。

林知夏敏感地察覺到,江逾白的心態和平日裡不同——雖然他的神色和外表都毫無變化。

她拖著行李箱蹬蹬地跑向他。

林澤秋在後面喊她:「喂,你急什麼?」

哎,二十歲出頭的女孩子……

見到男朋友還這麼激動,實在是不夠穩重,林澤秋心想。

林知夏才不管林澤秋怎麼喊她。她跳到江逾白的面前,與他對視了短短幾秒,就問:「你怎麼了?」

「這兩天,公司的事情很多,」江逾白耐心解釋道,「我可能沒時間……」

話音一頓。

他還在醞釀措詞。

林知夏猜出他的意思:「沒時間和我相處?」

江逾白立刻否認:「不是。」

林知夏卻很體貼,也洞穿了他的心思:「我們都長大了,要工作,要負起責任……你成長得很好,情商很高,特別擅長和別人打交道,但你不用對我那樣……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和我有話直說,直來直往,就像我對你一樣,無論發生了什麼,我永遠站在你這一邊。」

《天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