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知無理取鬧,仍然心懷期待。
窗簾被捲起一半,陽光越過蔚藍色的大海,鋪灑在整潔的桌面上,餐具都泛著光澤。
陸明遠握住餐刀,叉起一塊胡蘿蔔,伸到了蘇喬的唇邊:「來,張嘴。」
蘇喬拒絕配合。
陸明遠便道:「你就這麼討厭胡蘿蔔嗎?他們沒加調料,只是煮熟了而已……你離得太遠了,坐過來點,也方便你選菜。」
——他所說的坐過來,其實是坐在他的腿上。
蘇喬在公司裡混跡多年,聽聞風言風語,收集了各類八卦,也曾見過年輕美貌的秘書小姐坐在老闆的大腿上——就像她現在這樣。
陸明遠一手摟著她的腰,另一隻手用來握叉子。他垂首親吻她的頭髮,倘若他深呼吸,就能聞到她身上的香味,不由得將她抱得更緊。
親密不言而喻,蘇喬心滿意足。
陸明遠稱職地餵了她一頓早餐。
銀勾掛住的紗簾隨風飄起,隔著一扇透明的玻璃窗,海水激盪著雲影,近處浮光躍金,混雜著手機震動的聲音。陸明遠的手機被擱置在窗台上,他又錯過了一個電話。
打電話的人,正是遠在北京的顧寧誠。
他花費一番心思,弄到了陸明遠的號碼。
可惜無人接聽。
陸明遠或許看到了,但他也沒有回撥。顧寧誠等到晚上,仍舊一無所獲。
他並不覺得意外,暫將這件事放到一邊,帶著幾個朋友,去蘇家的豪宅赴約。
七月酷暑難消,烈陽炙熱,葉姝和往年一樣,喜歡開泳裝派對。地點就選擇蘇家的游泳池邊,入夜以後,燈火通明,樂曲悠揚,處處彰顯紙醉金迷。
葉姝的交際圈很廣。她一向玩得開,常說「人多熱鬧」,泳池裡除了和她有交集的朋友,還有一些八竿子打不著的陌生面孔。
——顧寧誠可以接受,但他剛回國不久的小舅子不能接受。
小舅子名為葉紹華,是葉姝的親生弟弟。
葉紹華只比蘇喬大一歲,卻是蘇家這一代裡最吊兒郎當的孫輩。他當年實在無心唸書,更無心經商,父母拿他沒辦法,塞了一筆錢,送到國外混日子。
現如今,他終於撿起幾分血性,背包回國,計劃去公司裡磨煉。
他穿著一條四方的泳褲,端著雞尾酒,跟在顧寧誠身後,喋喋不休道:「姐夫,這是怎麼搞的?哪兒來那麼多的嫩模、小明星,泡在我們家的游泳池裡啊……」
顧寧誠同樣只穿了一件泳褲。肌肉堅實,輪廓分明,雙腿修長而有力。所到之處,吸引了無數比基尼美人的目光。
而他回頭,看著葉紹華,笑道:「紹華,我和你的關係沒變,你還是像從前一樣叫我吧。」
葉紹華城府尚淺,並未細想,便道:「好勒,誠哥。」
他絲毫沒有意識到,顧寧誠厭惡「姐夫」這個稱謂。
衣著清涼的侍者扶著推車四處走動,弧形涼棚裡,有人在彈奏三角鋼琴。泳池內部的水花飛濺和泳池外部的歡聲笑語融合,顧寧誠實在嫌吵,找了個僻靜處,緩慢入座。
夜空晦暗,燈光鼎盛。
顧寧誠背靠椅子,向上眺望——別墅的二樓,蘇展一身正裝,雙手揣進口袋,靜靜立於陽台。
他和一樓的狂歡毫無關係。他不可能融入集體,像是天生的獨裁者。
葉紹華也看到了蘇展。
他揮手,喊了一聲:「大哥!」
蘇展側目,眉梢微挑。
因他與顧寧誠視線交匯。
顧寧誠錯開了蘇展的注視,朝著葉紹華開口道:「葉姝近幾年喜歡辦派對,尤其是夏天,一周至少一場,你都沒機會參加。」
他隨後便笑了:「你大哥蘇展不是一般人。他有機會參加,可他從不現身。」
「我哥不太合群,從小就那樣,」葉紹華咬了一口法式點心,沒頭沒腦道,「爺爺把他當繼承人培養,嘖,可不像我,早就被放棄了。但是,誠哥,我跟你講,我和我姐兩個人,都跟著我媽姓,爺爺好像也蠻在意。」
顧寧誠但笑不語。
他轉移話題道:「你去看你爺爺了嗎?紹華,雖然每天都有人掃墓……」
「廢話,當然去了,」葉紹華雙手搭膝,自嘲一笑道,「想到去年吧,爺爺路過美國,順道來見我,就是我們的最後一面,我心裡難受。」
他的難受無法傳達給任何人。
這裡的大部分朋友,都是徹頭徹尾的享樂派。
葉紹華掃視一圈,問道:「蘇喬呢,她跑哪兒去了?」
「她不在國內,」顧寧誠脫口而出,「不過也快回來了。」
他喝了一口酒,再望向陽台,蘇展已經離開。
涼棚中斜掛著壁燈,左右載重著檸檬樹,樹叢中立著一座雕像——那是一位肩負銅壺的少女,赤裸身體,姿態柔麗,模仿了安格爾的名畫《泉》。
水流從她的銅壺中噴灑出來,暢瀉一地,在燈色斑斕的夜景下,水花如同金線閃亮。
葉紹華起身,用手掬了一捧水,潑在臉上醒神,一邊又問:「蘇喬也出國了?她出去不虧麼,一天到晚忙得跟個軸輪似的。」
他的姐姐葉姝浮在一塊單獨闢開的私人泳池裡,和幾位閨蜜有說有笑。葉紹華看到姐姐,再想想堂妹蘇喬,忍不住評價道:「蘇喬就不能像我姐姐那樣,把權力交給大哥,再挑個男人嫁了,安安穩穩過日子麼?」
顧寧誠道:「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她有她的無奈,也有她的選擇。」
他笑著打圓場:「就像你,紹華,你不也回來了嗎?一晃都好幾年了。」
顧寧誠專注與葉紹華聊天,不知何時,葉姝帶著她的朋友走了過來。
派對現場依舊喧鬧,喝多了玩瘋了的花花公子潛入水底,將手伸進女伴的泳裝裡。旁觀者雲淡風輕,見怪不怪,反倒是看慣了這種場景的葉姝稍一駐足,無意識地咬了一下嘴唇。
她和顧寧誠說:「你別老待在這兒,出來轉轉,別的情侶多會玩啊,你的熟人都在泳池裡。」
葉姝穿著黑色泳裝,身材玲瓏有致,並不遜色於嫩模。
顧寧誠視若無睹,坐著不動,只是笑道:「我九歲那年溺過一次水,留下了心理陰影。要不是因為你邀請我,我根本不會來,就像你大哥蘇展。」
第29章
葉姝並不知道顧寧誠溺水的事。
或者說,顧寧誠的很多事,葉姝都不清楚。
他們已經訂婚,即將成為一對夫妻,然而總有一道虛無縹緲的屏障擋在葉姝和顧寧誠之間,讓葉姝沒辦法親近他。
比如現在。
顧寧誠端坐於長椅,和葉姝拉開了距離。
繁茂的樹蔭垂落在他的身上,明滅的光影流轉在他的眼中,而他若即若離,連眼神都沒賞賜給她。
或許是因為他們都穿著泳衣——沒了衣服的遮擋,足可以肌膚相親,感受雙方的熱情。但是顧寧誠不溫不火,葉姝又能怎麼辦呢?
她蹲下來,搭著椅子扶手,風情萬種地獻吻,親了顧寧誠的薄唇。
葉紹華瞧見這一幕,雙手捂眼,吹了個口哨:「呦呦呦!姐姐和姐夫感情真好!」
這句話,葉姝聽了心裡舒坦。
她嫣然一笑:「你姐夫說了,他不想來這個泳裝派對。多虧了我邀請他。」
葉姝就坐在扶手上,雙腿併攏,微微彎曲。
她懂得如何展示自己的傲人曲線。她的泳裝胸罩沾了水,水滴一如透明的珍珠,依附於她的身體,她用指尖擦拭它們,靠著女人的第六感,葉姝覺得,在場大部分男人都在對她行注目禮。
包括一位追求過她的青年才俊。
那人名叫關靖,是葉姝的大學同學。
葉姝心情好的時候,會叫他「靖哥哥」,他一貫風流成性,給桿就爬,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常用葷段子調戲她。
而眼下,葉姝想了個主意。她拉起葉紹華,端著酒杯去找關靖,走到一半,還回過頭來,朝著顧寧誠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