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了電子相冊,誠實道:「我自己上網,查到了你們公司的官網。」
蘇喬的父親輕咳一聲,依舊和藹:「你關心我們家的公司,我肯定能體會得到。」他將話題牽引到了別處:「照顧小喬挺辛苦吧……我聽說,你還給她做飯?」
「她挑食,」陸明遠回答,「我想讓她多吃點。」
做飯的問題不值一提,陸明遠懶得多講,坐在了近旁的椅子上。
恰在此時,蘇喬出現了。
她還帶了一張照片。
今天注定不平凡。在蘇喬家,一大早便很熱鬧,而宏升集團的內部,還是一片寂靜冷清。
七點多鐘,同事們尚未出現,蘇展帶著一沓文件,搭乘一座私人電梯。他在公司內部的打扮,永遠是西裝皮鞋,深色領帶,彰顯著與眾不同的氣質。
葉姝莫名中毒,蘇展沒有細查。他日理萬機,無意深究一件他已經猜出了起因的事。
二伯父家的兩個孩子,全部隨母親姓葉——這是二伯父的投誠自保之舉。孩子們都姓葉,不姓蘇,他更不會與兄長爭奪宏升集團。
蘇展對二伯父家的讓步感到滿意。
葉姝卻是一個變故。
蘇展心想,除了葉姝自己,沒人會那麼作。既然如此,他乾脆賣他們家一個面子。
「叮咚」的電梯開門聲,打斷了蘇展的思路。他握著文件,一手背後,就在轉身之際,瞧見旁邊有一位年輕女人。
她留著一頭短髮,髮型利落,身穿一條深灰色蕾絲裙,襪子的顏色很淺,緊緊包裹著一雙細腿。
蘇展認識她。
他念道:「沈助理。」
「蘇總早上好,」沈曼綻開了一個笑,「您今天來得真早。」
蘇展沒回答,率先進了電梯。
與他共事的年輕異性,通常都會有些害羞。她們克制不住臉紅心跳,常用眼角餘光瞥他,他早已習慣了這般矚目,對於沈曼頰邊不自然的紅暈,他看了一眼,便玩味地笑了。
第54章
電梯裡沒有別人,蘇展毫無顧忌地問:「沈助理,你跟了蘇喬幾年?」
沈曼眼睛一亮,回話道:「好幾年了。」她交代得很詳細:「我一畢業就進了公司,先跟的業務部張經理,後來調到了蘇經理手下。」
蘇展沒有看她,自顧自繼續說:「蘇喬這兩年只有你一個助理,現在又新添了一個賀安柏,賀助理是南方人,說話卻有北方口音。」
他彷彿知曉一切:「賀助理的上一任老闆,是不是蘇喬的父親?」
沈曼不敢撒謊:「您猜對了。蘇經理自己家的人,她用得放心些。」
蘇展聽完倒是笑了:「她對你不放心嗎?」
沈曼長久沉默。
蘇展略微抬起頭:「蘇喬手上有個大項目,開發新一代綠色食品工業園區。本週五,蘇喬要做項目匯報……」
沈曼如實道:「蘇經理沒把這部分的工作交給我。」
「哦,是嗎?」蘇展淡淡開口,「蘇喬有四個月沒來公司。那些拖欠的公務,是不是你代辦的?」
沈曼屏住呼吸,垂下腦袋點頭。
電梯驀地一頓,緩緩開門,將她送達了目的地。
蘇展最後說了一句:「如果你對目前的職位不滿,不妨去申請部門人事調令。」
沈曼眨了眨眼,鬼使神差地應好。片刻之後,她猛然清醒過來,衝著已經關閉的電梯門說:「蘇總,我沒有對目前的職位不滿……」
蘇展在電梯內嗤笑。
一個否定詞,加上對問題的重複,是最典型的撒謊語句。
他把沈曼當成今早的笑話,講給蘇澈聽。
蘇澈就待在哥哥的辦公室裡,讓一位私人醫生做檢查。那醫生一表人才,細心負責,詢問了諸多症狀,笑了笑道:「蘇先生,你恢復得很不錯。」
醫生挪開了聽診器,蘇澈也開始整理衣服。
他繫好了襯衫扣子,披著一件高定西裝,問道:「大哥,醫生說我恢復得不錯。我想過,我應當參與公司的事,給你減輕點兒壓力,大哥,你同意嗎?」
蘇展不作聲。
他的弟弟沒放棄,給醫生使了個眼色。
醫生便開口勸誡:「蘇先生的那場手術,做得相當成功。我們打印了病歷記錄,情況良好,不存在大問題。近期的每一次檢查,蘇先生的各項指標也都在正常範圍內。」
蘇展揮了一下手:「你想說的,我都知道。」
他在老闆椅上坐得端直:「我弟弟的身體狀況,我能不關心嗎?」
蘇澈笑道:「大哥,我想盡力協助你。」
「我建議你再靜養一段時間。公司內部的消息,我從沒瞞過自己人,」蘇展按下桌面的按鈕,預備送客,「葉姝鬧得太過,她爸媽對我們起了疑心,你幫我穩住他們,才算幫了一個忙。」
他安閒地靠上椅背:「阿澈,你現在的健康狀況,能排到我們家所有事的第一位。你看管好自己,比什麼都強。」
蘇澈的雙手交叉緊握,似乎心中有些矛盾。
他正欲辯解,辦公室外有人敲門。
門開半尺,蘇展的秘書走了進來。
她身段窈窕,美艷動人。較之不諳世事的豆蔻少女,自有一番秀徹風韻,比之人情通達的淑惠美婦,又多幾分桃李嬌柔。
蘇澈和她打了一聲招呼:「馮秘書,早上好啊。」
馮秘書回了一個甜甜的笑:「您好。」
她問:「您最近身體好些了嗎?」
蘇澈起身告辭。因為哥哥的不支持,蘇澈含糊其辭道:「我還是老樣子……你們忙吧,我先走了。」
言罷,他和醫生一同出門。臨走前,他們帶上了門,關得很緊。
馮秘書彎腰遞上文件:「蘇總,這個月的財務審計結果,您讓我打印一份。還有市場部的季度獎金報告,也在等著您簽字。」
蘇展從口袋裡拿出一支筆。這年頭,用鋼筆的人很少,寫一手好鋼筆字的人更少——蘇展佔全了這兩點。
他潦草地簽下名字。
瞥了一眼電子掛鐘,當前時間還不到八點。
馮秘書身體半傾,緊緊依靠著辦公桌。長長卷卷的頭髮,有那麼一縷落到了桌面上。
蘇展就用鋼筆的一端,挑起她的發尾。可他的心思還在文件上,他戲弄自己的秘書,只是因為早晨的空閒還長。
即便如此,像他這樣的人,也少有親密舉動。
馮秘書並不是涉世未深的少女。她知道成年人的遊戲規則,上司的逢場作戲罷了,她又不是沒陪他睡過。
「蘇總……」馮秘書換了一副語氣,更輕快,也更惹人憐愛。
蘇展反倒將她推開。
經歷過鶯鶯燕燕,鳥語花香,紅顏粉黛都不足掛齒。
馮秘書深知他喜怒無常,馬上後退半步,退離了辦公桌:「蘇總,您還有什麼事嗎?有事就叫我,」
「這兩天有沒有人找過你?」蘇展問她,「葉姝躺在醫院裡,他們家的人,沒傳出半點動靜。」
馮秘書匯報道:「有的,昨天晚上,葉主管的媽媽給我打了電話。我沒敢接。」
她習慣稱呼葉姝為葉主管。葉姝沒和顧寧誠訂婚的時候,三天兩頭就往蘇展這裡跑,再後來,她跟顧寧誠確定了關係,便不再親近大伯父一家。
蘇展轉了一下鋼筆,嘲弄了一句:「她能從你這兒問出什麼?」
馮秘書沒做聲。
蘇展便道:「你出去吧。」
腳步聲走遠,辦公室裡只剩下他一個人。
蘇展掐了一下眉心,拿起手機,給一家醫院打電話。
即便今天是工作日,醫院裡也有不少人。到了中午,繳費處排起一條長隊,蘇喬戴著口罩,跟在她父親的身後,穿過擁擠的人流,緩慢向前走。
「爸,」蘇喬將信將疑,「你真的認識這家醫院的人嗎?」
父親笑得坦誠:「今早才認識的。」
他無時無刻不放過指點女兒的機會:「社交圈好比一個金字塔。越往上走,每個領域的交際越深,你和他們的距離越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