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葉姝正在他的家中做客。
她最近往他家跑的勤。一來是因為,她的父親私下里拉了一批客戶,介紹給顧氏集團,從中賺取了巨額利潤,父親催她經常走動。二來是因為,她與顧寧誠訂婚一年多了,不僅沒有結婚,兩人還若即若離,引來一番風言風語。
葉姝在顧寧誠的房間裡剛坐下,他就提到了蘇喬。葉姝心中怨憤,勉強鎮定地回答:「有幾個生意人不信風水啊?」
她側倚沙發,把玩自己的指甲:「我爸爸還認識幾個富商,家裡養了小鬼和古曼,都找泰國大師開過光……東南亞那一帶,喜歡求神拜佛嘛,這種事情蠻多的。」
顧寧誠笑著搖了搖頭:「求人不如求己。」
葉姝一頓,忽地仰起臉,眼巴巴瞧著他:「顧寧誠,我今天來,只有一件事。你把婚期定一下,我們的父母都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越拖越壞事。」
她與他鬧過那麼多矛盾,也明白他不是可以托付的人。但她依然無法自拔,飲鴆止渴,她甚至設想,男人四十歲之前定不了性,四十歲以後——比如有了孩子,他就會對她改觀,給她夢寐以求的生活。
她也不是等不起。
他們蘇家的祖上,曾經出過幾個情種。比如她爺爺的親弟弟,一輩子活在鄉下,與老婆平淡度日,種了一片菜園和果園,他們無兒無女,但是一生逍遙幸福。
葉姝隱隱有些羨慕。
顧寧誠卻無絲毫改變:「你不要再提這件事。短期內,我不會考慮結婚的問題。我等了快十年,現在是唯一的機會。」
葉姝並未放棄:「我們結婚了,我爸會幫助你更多——你逃避不了。你爸媽認可我了,我爸媽也……」
「葉姝,」顧寧誠打斷道,「你現實點兒吧。」
他果然還是討厭依附於男人的女人。或許是源於某種劣根性,他在葉姝的眼中越重要,他便越發輕賤她。於他而言,葉姝就像平白無故的贈品。
葉姝抿了抿嘴,想起母親的話。
母親教導她,得不到的男人,要用技巧拿捏。
葉姝很相信母親。她便以退為進:「顧寧誠,你要和我們蘇家解約嗎?」——這個方法不是她想出來的,也是經由母親向她傳授。
顧寧誠坐在了床上,答話道:「我做生意時,從不會勉強別人。我傾向於跟自願的人合作。你要是覺得委屈了,行,我明天就解除婚約。」
葉姝的道行,遠不及顧寧誠。
她一下慌了神,心裡頭又急又亂,逼得她迸發了大小姐脾氣:「你跟我過不下去啊,那算了,我們都別瞎折騰了,你父母還沒睡呢,我去找他們攤牌,說你受不了了,堅持要和我分手。」
第80章 反戈
顧寧誠的胸膛中壓抑了一口氣。他擰眉將她看著,又有點無可奈何,末了,淡淡地說:「你去吧。折騰了快一年,你不煩我也煩。」
葉姝尚且倔強地望著他。倘若他喊她的名字,她就會服軟,不再跟他反著來,但他沒有。
她方才明白,「你愛不愛我」,其實是十分多餘的問題。如果一個男人真的愛她,她不可能感覺不到,哪怕他是裝出來的——然而顧寧誠連裝都不想裝。
葉姝渾渾噩噩走向了書房。
顧寧誠的父母正坐在書房裡聊天。巧合的是,顧母談到了兒子的婚姻大事,她說:「葉姝是富養長大的,這孩子性子急了些,但是心眼不壞,
感情真誠。你瞧瞧她,沒事就往咱們家跑,這一年來,人也瘦了不少。」
顧父道:「唉,可是你兒子,沒把人家放心上。」
他壓低了嗓音:「蘇喬一肚子花花腸子,寧誠是瞧上了她什麼?宏升也沒個把關的……老蘇一死,他們就開始瞎搞,整個公司,
上上下下,全亂套了。讓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姑娘掌權,我看他們蘇家氣數要盡。」
顧母卻道:「我見過蘇喬幾面。她嘴甜,會說話,頭腦靈光,其實也是個好孩子。」
「打住,」顧父比了個手勢,「蘇喬她爸可不是什麼善茬。」
他微微傾身,又道:「老蘇死得蹊蹺。他那輛賓利車,常做保養,突然在下雪天失靈了,我是無論如何都不信的。」
顧母道:「你可別在外面瞎說。」
「死者為大,我只會在家裡和你講講,」顧父道,「我估摸著,能動手的人,一共就那麼幾個,蘇喬她爸算一個……」
而後,他又念了幾個名字。
站在門外的葉姝一愣。
她努力回憶去年一月的事,串聯起一堆破碎的記憶,她為自己的妄想感到震撼,搭在門把上的左手僵硬些許,她好像發現了誰是真兇。
蘇景山的死亡並非意外——這在他們蘇家內部,已是人盡皆知的秘密。葉姝神思游離之際,無意識地碰到了木門,那條縫隙敞得更開,顧父的雙眼與她對上。
顧父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訝與尷尬,雖然他知道葉姝一直站在門外。他咳嗽一聲,溫和道:「你有什麼事嗎?特意下樓一趟。」
葉姝扶住門扉,躊躇良久。
她想起顧母對自己的評價:心眼不壞,感情真誠。
方才醞釀好的,要與顧寧誠一拍兩散的腹稿,此刻竟然說不出嘴了。她猶猶豫豫地開口:「我在和老公商量婚期,老公他定不下來,我選的日子都不咋樣,我就想來問問公公婆婆。」
出乎葉姝意料的是,顧父爽快應好,笑容和煦:「寧誠在大事上,會有點兒優柔寡斷,你多擔待些。他那混小子要是敢惹你生氣,我們做父母的,提前給你道個歉。」
顧母鋪下另一塊台階:「是啊,嬌嬌,快過來,坐我這邊。」
葉姝大大方方地去了。
顧母翻開日曆給她瞧:「咱們都拖了一年了。我選了好幾個日子,最近的,就是下個月……嬌嬌,你覺得怎樣?」
葉姝小名為「嬌嬌」,在顧家,只有婆婆這樣喚她。
她自己不夠爭氣,立馬就應承下來。以至於當她走回顧寧誠的臥室,她飄飄然頭重腳輕,跟喝醉了一樣。乍一見到顧寧誠,葉姝開口第一句便是:「你媽定了日期,下個月中旬。」
顧寧誠頭也沒抬。
他開了一瓶白酒,自斟自飲:「定了婚期還能改,結了婚還能離婚,有了孩子能爭撫養權。你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注定要失望。」
葉姝沒應聲。
她反鎖臥室門,坐在地板上,先是說了一句:「我知道殺人犯是誰了,是我們家的人。我沒跟你裝蒜,我拿這事兒唬住了沈曼,她覺得是我害死了老頭子,我有那賊心,沒那賊膽。」
然後葉姝又道:「結婚的事,我可沒逼你。你爸媽都同意了。」
她難得硬氣一次。
顧寧誠端起了高腳杯,透過杯中酒水,打量葉姝的那張臉。她其實五官秀麗,相貌出色——他們蘇家就沒有長得醜的人。
酒氣氤氳,顧寧誠自覺乏味,索性道:「蘇景山常在河邊走,哪兒能不濕鞋?他認錢不認理,連你們自家人都看不下去。」
他抬手解開領帶,白襯衫鬆了兩顆扣子,胸膛的輪廓若隱若現。
酒杯歪斜,他身體前傾,距離葉姝更近:「你去找我爸媽的時候,我細想了一下,的確,我這麼拖下去不是辦法,耽誤了你,也害了我自己。」
葉姝聞得一陣酒味,抽了下鼻子,提醒道:「你醉了,你喝不了白酒。」
她扶住他的額角,他便攥住她的手指。還沒握上幾下,葉姝的掌心就濕透了。從她的視角來看,這時的顧寧誠十分溫柔,雙眼如同一汪潭水,看進她的靈魂深處。
可是他說:「你聽我的,和平分手,解除婚約算了。我們的父母都是明白事理的人,大家的合作還能繼續,我不會吊著你,你也別來打擾我。」
他為葉姝倒了一杯酒,遞到她的嘴邊,接著問:「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