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慰她兩句,卻起了別的心思。當晚,他重新給陸沉寫了一封郵件。
幾日後,蘇喬給賀安柏打了電話,讓賀安柏找人,將葉姝的現狀報告給她的母親——蘇喬特意等了幾天才有動作,只是為了淡化陸明遠的影響,畢竟那天,他旁聽了葉姝與顧寧誠的對話。
蘇喬巴不得顧寧誠和伯父家生出嫌隙,他們越團結,她自己的處境就越不妙。
賀安柏辦事效率很高。他通知自己的秘書,利用一個境外手機號發送短信,直接發到了葉姝母親的手機上。
夜裡八點多鐘,葉姝母親正在做療養推拿,手機屏幕驀地一亮。她不緊不慢點開新信息,嘴上還在和技師聊天,卻見短信寫道:葉姝懷了顧寧誠的孩子,預約下周做流產。婚期遲遲不定,男方拋妻棄子……
作為一個母親,她的手指一霎僵硬。
倘若問她最寶貴的財富是什麼?那便是一雙兒女,尤其她的女兒,當年算命的人都說,女兒是她的福星。
她哪裡會想到葉姝有這樣的遭遇?顧寧誠對葉姝不上心,葉母看在眼裡,卻不能點破,她提醒了女兒好幾次,可惜年輕人性子倔,強扭也拗不過來。
葉母又記起某個電視劇的橋段——那電視劇名為《唐頓莊園》,主人公是伯爵家的大女兒,一個有教養的大家閨秀,結果劇情一開始,這位貴族小姐就和一個土耳其男人搞上,男人與她夜晚激情,死在了小姐的床上。
從此聲名俱損。
葉母明白,古往今來,年輕人一時衝動,就容易犯錯。她沒做完療養,也沒去查是誰發的短信,她趕忙離開了療養會所,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家中。
一進門,就見葉姝抱著布偶貓,穿過長廊,走向了露台。保姆跟在她身後,為她端了一個托盤,其上置有一瓶啤酒,一隻玻璃杯。
葉母喊了她一聲:「嬌嬌!」
嗓門很大,驚動了全家人。
葉紹華從樓上書房跑下來,問道:「媽,你這麼早就回來啦?爸爸今晚有應酬,姐夫家的人請他吃飯,老爸說他十一點回來。」
他語氣輕快,樂得自在,絲毫不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
「你過來,」母親卻同他說,「我想和你姐姐,還有你,商量事情。」
葉紹華心無旁騖地走近,葉姝卻隱隱察覺不妙。她抱緊了懷裡的貓,那隻貓品相極好,性情柔順,一雙藍眼睛澄明如藍寶石,一個勁地盯著主人瞧。
葉母將這一對姐弟,連帶著那隻貓,一起拽進了自己的臥室。她甚至沒來及換鞋,開口第一句便是:「顧寧誠不想要你的孩子?」
葉姝不言不語,但臉色慘白如紙。
她的弟弟沒反應過來,伸手摟住了姐姐的肩膀:「為啥不想要,姐,你們商量到孩子了?難道姐夫是傳說中的丁克一族?」
話音未落,母親將手提包摔向葉紹華的臉,怒聲責問道:「你懂個屁!你那姐夫就是個混賬!枉我還在你爸面前替他說好話……」
她氣急敗壞,在房內不停走動。
葉紹華終於理解了母親的深意。
他頭腦茫然。
「姐,顧寧誠一直沒給婚期,剛說好了下個月,就突然取消了,」葉紹華握住葉姝的手,開解道,「姐你別難過,咱們家是什麼條件,什麼樣的男人找不到?你甩了顧寧誠,肯定能遇到更好的。」
母親也說:「流產對一個女人危害多大,你年紀小,你不懂。先前你在宴會上,被蘇展害了一次,進了醫院……顧寧誠在醫院照顧你,全是做戲。」
葉姝以手拭淚。
她辯解了幾句,立刻被母親劈頭蓋臉一頓狠罵。
聲聲刺耳。
葉姝因無助與羞憤扔掉了懷中的貓,站起身道:「你們不就是嫌我丟人嗎?我跟爸媽斷絕關係行不行?我跟你們劃清界限,礙不著你們的路!」
母親的心血上湧到嗓子眼,氣到胸腔都隱隱作痛,她揚手抽了葉姝一耳光——葉姝從小到大,第一次被母親責打。
「你想氣死爸媽?」母親眼眶通紅,「為了一個下三濫的男人,連自己的家都不要了?」
這一夜,家中不得安寧。
次日,葉姝請假沒來,顧寧誠照常上班。
他出現得很早,守候在停車場電梯前,在早晨八點一刻,等到了蘇喬的人影。
初夏陽光明媚,天朗氣清,只是溫度稍高。顧寧誠穿著白襯衫,將西服外套搭在手上,眼見蘇喬漸行漸近,他為她讓開一條路:「氣色不錯,你競標成功了,心裡高興麼?」
蘇喬腳步一停。
上個禮拜,她所重視的工業園區項目開標,她指派了精英團隊,憑借自身充足準備——當然了,還要加上戚倩的各種幫助,成功地脫穎而出,甩開了顧寧誠的隊伍。
但是在蘇喬心裡,這本就是她應得的。
她道:「顧總監,我正想和你商量。你跟我說過,你不適合人事部的工作,不如這樣,你寫一封辭職信給我,也免得我們撕破臉,鬧得太難看。」
電梯左側,就是負一樓的樓梯間。
顧寧誠背對著蘇喬,走向樓梯間的牆角:「怎麼突然讓我辭職?你當了半年總經理,就找好了接替我的人?你沒給我準備的時間。」
準備個屁。
蘇喬暗罵道。
她表面維持了客氣:「是啊,沒錯,我有了新人選。」
顧寧誠側首,瞥了她一眼。他的身材也是寬肩窄腰,落影格外修長,蘇喬站在他的影子裡,與他保持了安全距離——倘若他沒有上前一步,他們的相處還很稀鬆平常。
第83章 忘憂
顧寧誠走近了,蘇喬只能靠在牆上。光天化日之下,停車場還有熟人出沒,她不信顧寧誠敢做什麼出格的事,她低聲挑釁道:「呦,顧總監,你好像忘了,當初是誰找的程烈,把蘇展送進了醫院……這還是你告訴我的。」
顧寧誠停步,右手扶住了牆壁:「是我做的,我沒有不承認。」
他將蘇喬困於牆角,左手還挎著西裝外套,似在調情,又有風度。陽光從走廊的窗欄中照射下來,落到了他的臉上,使得他那一雙眼睛澄明如洗,神情越發專注自然。
嘖,一看就是風流場的老手。
蘇喬認定,顧寧誠這種眼神,八成經過一番歷練——當你被他凝視的時候,會錯以為自己是他最看重的人。
顧寧誠與她四目相對,正欲開口,卻聽蘇喬不耐煩地打斷:「你甩下的爛攤子,還得讓我來收拾。葉姝一家都倒向了你那邊,你要是繼續留在這裡,我不可能一直縱容你,你說對嗎?」
她彎曲雙腿,低頭,從他抬起的手臂下鑽過,主動離開了牆角。冷不防手腕被人扯住,她一下子慌了神,使勁掙脫道:「你做什麼?」
顧寧誠立刻放開了她。
他反問道:「你怕什麼?」
黑皮鞋踩在石磚地板上,他的腳步一行一頓,他就站在蘇喬背後,開口道:「你能坐上現在的位置,靠的不是你的自己。我設計了蘇展,離間你的兩位伯父,在董事會內部支持你,幫助你父親的公司吞併宏升,你對我的反應,不像是在報答一位朋友。」
蘇喬轉身,坦然面對他:「你進宏升的時候,我還沒來公司,你根本不認識我。但是呢,你從那時候起就在盤算……」
顧寧誠沒有聽完,側首望向了樓梯,唇邊帶笑道:「我認識你。我第一次見你,你才六歲。還有,蘇澈八歲溺水那天,我也在現場,他走了以後,我跳下水池,差點兒被淹死。」
他打算做一次長談。他披著深灰色西裝外套,坐到了一旁的樓梯台階上,長腿略略伸直了些,接著向蘇喬吐露:「你什麼都好,只有一點不好——稍微驕傲了些,高估自己的能力,以為自己什麼都知道。」
蘇喬沒被他的話影響。但她分析顧寧誠的意思,驚覺他早就識破了蘇澈的身份,或者從蘇喬這邊聽聞了風聲,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讓局勢更加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