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話時,偶爾撥弄她的頭髮,淚水經過了他的指縫,他才發現,這是姜錦年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她越哭越難過,哭到打嗝,鼻涕起了泡。
紀周行放開了她,她就拿他的西服外套擦鼻涕,然後她說:「我這麼傷心是因為,我在思考,為什麼我當初會看上了你?我的眼光真有這麼差嗎?我很迷茫,也很困惑。」
紀周行氣悶。
他的外套還在姜錦年手裡。
姜錦年將那衣服糟蹋的不成樣:「人生離不開思考,針對你剛才的理論,我有兩個反駁意見。首先,我成不成熟不應該由你定義;其次,我們真的玩完了,我不是你老婆,我沒有辦法包容你,你也不能糾正我。」
她站起來,淺吸一口氣,好像輕鬆了許多。
紀周行卻問她:「你想在公司升職嗎?」
姜錦年腳步定格。
紀周行道:「你們這一行挺難出頭,你需要的背景和支持,我都能給你。」
姜錦年轉身看他。
他扔在地上的那件外套,抵得上她一個月的工資。
她憎恨貧富差距,又想從中獲利。她厭惡裙帶關係,又羨慕升職加薪。
她真是一個不聖潔不純良的普通人,但至少,她不想玷污自己的感情——雖然這份感情並不值錢。
姜錦年坦白道:「我參加過一場聚會,在KTV裡,幾個富二代點了小姐,他們把紙鈔扔在地上,讓小姐撿錢,再把錢塞進乳.溝。還讓我們這些旁觀者,說出哪個小姐的溢價率最高……」
她若有所思:「紀總,我要是答應了你,我就是這種小姐。」
「明明是兩碼事,」紀周行抬出左手,按揉起了太陽穴,「我說你不成熟,你還不承認。」
姜錦年卻道:「我要是足夠幼稚,我現在會發洩,和你大吵大鬧。但我知道,吵鬧沒用,還會讓我更累,讓你更煩。」
她打開了正門,趕他走的態度尤其堅決。
紀周行如她所願,沉默離開。
門一關上,他卻站定良久。
隔著這道門,姜錦年蹲在地上,胃裡翻江倒海,十分想吐。
她擰開一瓶礦泉水,喝了幾口,稍微緩解,彷彿害了一場大病,隱隱可見好轉的跡象,多虧她堅持自愈。
她心道:她有毅力減肥,瘦成現在這樣,絕不是為了委曲求全。倘若結婚以後,老公還要出軌別的女人,妒恨感會殺了她,將她活活弄死。
怪罪別人之前,自己這關都過不了,更別提利益保障。
客廳的沉寂在延長。
室友許星辰拉開一條門縫,從臥室偷瞄她,見她臉色慘白,雙眼泛紅,許星辰連忙奔向她,問道:「你和紀周行怎麼了?蠻嚇人的。」
姜錦年道:「你坐,聽我跟你講。」
許星辰馬上坐好,雙手抱膝,洗耳恭聽。
姜錦年往她身上一倒,頹喪道:「他是個混蛋。」
許星辰心疼地摟住她,安慰道:「沒事兒,你就跟我過唄。」
姜錦年與她說了一會兒話,緩緩起身,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花灑噴出熱水,淋在光滑的皮膚上,溫暖的霧氣浸潤了一切景象。
很快,她在浴室裡發現了一個問題。
脖子上的項鏈不見了。
丟到哪裡了呢?姜錦年仔細回憶。
可能是街上,又或者是傅承林的家裡。
無論哪種,她都不想再找了。
但她萬萬沒料到,中午吃飯時,傅承林會給她發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下集預告:記昨夜溫香軟玉,念往昔情盼今朝】
第4章 面具
傅承林很久沒有登錄過QQ。
學生時代,他幾乎天天在線,後來大學畢業,出國了,QQ不再是主要的聯繫方式,他漸漸忘記了這款廣受歡迎的社交軟件。
直到今天,他想聯繫姜錦年。
QQ竟然成了他們之間最快的溝通橋樑。
他沒費什麼力氣就找回了賬號。再看好友列表,姜錦年的頭像依然躺在那裡。
傅承林就給她發了一條消息:「你的項鏈落在我家了。」
姜錦年在線,卻不回答。
傅承林又發:「姜同學,請你給我一個地址。我晚上出去散步,正好把項鏈寄給你。」
片刻後,他補充一句:「這上面刻了你的名字,姜錦年。」
和當年相比,他說話的語氣幾乎一點沒變。
但他從前似乎更調皮一些,他愛開玩笑,知世故卻不世故……他能和所有向他告白的女孩子保持安全距離,既不傷人心,又不留希望,唯一的例外只發生在姜錦年身上。
於是姜錦年腦子進了水,真以為他對自己有那麼一丁點戳不破道不明的心思。
再後來,她閱歷漸增,終於明白他那時的厚待是出於什麼緣由——同情、友善與禮貌。
可惜姜錦年無福消受。
她握著手機發呆。
此時此刻,姜錦年正在和室友許星辰一起吃飯。
許星辰親自下廚,做了蝦仁蛋卷、紅燒雞、清蒸魚,燉了一鍋排骨冬瓜湯,堪稱十分豐盛。
許星辰一邊夾菜,一邊安慰姜錦年:「你還在想紀周行嗎?紀周行的段位比你高幾個檔次,你栽了跟頭,那是蠻正常的嘛。只有沒談過戀愛的小姑娘才會覺得鑒別渣男很容易,渣男不蠢、不傻、會演戲、深諳人心,古往今來多少女人掉進了情場高手的陷阱。」
眼見姜錦年表情拘謹,許星辰馬上給姜錦年盛湯:「遇到陷阱不可怕,可怕的是執迷不悟。我有個遠房表姐啊,三十歲,年紀輕輕,就得了重度抑鬱症……她老公找了小三,把她甩了,還不給兒子撫養費。」
姜錦年喝一口湯,接話:「男人的劣根性。」
「不不不!寶貝,你答應我,千萬不要這麼想,」許星辰一把摟住姜錦年,諄諄教誨道,「好男人是一定存在的,問題只在於,我們怎麼才能找到好男人呢?」
姜錦年道:「靠做夢,在夢裡找。」
許星辰噘嘴:「你的心態好消極好悲觀哦。」
她發出一聲喟歎:「姜錦年,你長得漂亮身材好,還是名校畢業!買方市場的研究員!就算被男人甩了又怎樣,你的未來一片光明!」
說到激動處,許星辰抓著筷子,把飯碗敲出了聲響。
一句一節拍,鏗鏘有力。
姜錦年撓了一下頭。
她有個毛病——她不習慣別人誇獎自己,無論是外貌、品行、能力,亦或者別的方面。
可能是因為,她在自卑中煎熬了太久,長不出一身驕傲的驅殼。她的千言萬語、牙尖嘴利經常屈服於款款柔情,俗稱「刀子嘴豆腐心」。
於是姜錦年反過來稱讚許星辰:「你這麼可愛,性格又好,還會做飯……你比外面那些野男人可靠多了。」
這種表揚,許星辰愛聽。
她欣慰中帶著一絲自豪:「外面的野花,哪有我這朵家花香呢?」
話音剛落,姜錦年的手機又震動了一次。
姜錦年本以為是傅承林,打開一看,消息發送者卻是紀周行。她乾脆眼不見心不煩,刪除了紀周行的聯繫方式——從QQ到微信,從知乎到微博,凡是他註冊過的賬號,基本無一倖免。
做完這一切,姜錦年又想起了傅承林。
她打開QQ,給傅承林留言:「謝謝傅同學,落在你家的那條項鏈,我不要了,隨你怎麼處置吧。」
後面跟了一筆轉賬,名為:昨晚車費、住宿費。
傅承林覺得好笑。
她明顯要和他劃清界限。
傅承林扔開手機,偏不收下那筆錢。
午後陽光蕩漾,窗台金燦燦一片,微風送來初夏的花香,攪亂院子裡一池靜水。
傅承林端了一杯茶,站在陽台上觀景。其實他今天很忙,下午一點有場報告,三點約見商業合夥人,晚上六點半,他有一場視頻會議……
即便如此,他仍在回想昨晚的姜錦年。
當他拉著姜錦年進門時,她抓住他的袖子說:「我,姜錦年,作為過來人,告訴你一個血淚教訓。談戀愛不能付出真心,否則你注定被人玩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