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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睡好嗎?」姜錦年問道。

她穿著一件吊帶裙,長髮紮成了馬尾,正在廁所洗臉。

許星辰來到姜錦年的身邊,水龍頭仍在嘩嘩飛濺。她半靠著門框,試探道:「姜錦年,你記得昨晚上誰把你送回家的嗎?」

水聲漸止。

姜錦年抬頭,看著鏡中景象。

她自覺雙眼乾澀,眼球浮現幾條紅血絲,大約是宿醉的後遺症。絕不能再喝酒,她心想,要科學地合理地控制自己。

然後她開口:「我記得,是傅承林。你認識他嗎?」

「算不上認識,」許星辰回答,「他是我上司的上司。」

姜錦年用毛巾擦完臉,轉身去打量許星辰。

她睜眼瞧她,仔仔細細,半晌後,才說:「你的黑眼圈挺重啊,要不要敷個面膜?我抽屜裡有一盒POLA美白保濕,上周新買的,還沒拆封。」

十分鐘後,兩人一同倒在床上,各自都穿著睡裙,臉上都蓋了面膜。

床是單人床,好在她們兩人偏瘦,哪怕並排躺著,絲毫不覺得擁擠。

這間臥室屬於姜錦年,乾淨整潔,物品擺放一絲不苟。窗邊還有一隻玻璃瓶,瓶中插了一束幽艷的玫瑰花,斜紅淡蕊,相得益彰。

許星辰旁觀花色,腦袋枕住了雙手,問她:「你和傅承林,是不是早就認識啊?」

是啊。姜錦年在心裡回答。

她不由自主地抿唇,舔到了一點面膜水,好苦。

許星辰靜候許久,沒聽她開口,便說:「你把紀周行拉黑以後,他電話打到我手機上了……紀周行那意思吧,就是想讓你再給他個機會。你喜歡橘貓,沒條件養,他最近挑了兩隻,一公一母,放在你們的新家了。他說,所有情侶都會吵架,關鍵是要和好……他還說,預定的婚紗、喜帖、飯店都沒退,他在等你回來。」

「等我回來?」姜錦年重複這一句。

不過片刻,她忽然笑了:「多少人一輩子輸在了一個等字上。」

許星辰偏過臉,不明就裡將她望著。

姜錦年解釋道:「男人說要等你呢,並不一定是認真的,可能只是一種修辭手法,用來烘托自己的情深。」

許星辰伸長脖子湊過去,貼近了她,問道:「那你現在,為什麼要哭啊?」

姜錦年嘴硬道:「我他媽才沒哭呢,都是面膜滴水。再也不買日本產的面膜了,什麼玩意兒,滴水滴成這樣。」

許星辰卻道:「我猜你哭了,是因為你眼睛紅了。」

室內氛圍一霎安靜。

總要說點什麼,來打破空氣中延展的沉默。

於是姜錦年開口:「我以前說要養貓,紀周行嫌麻煩,死也不肯給我養。這下好了,他出軌了,心胸變得寬廣,橘貓都能養兩隻……但是呢,那是他的貓,不是我的貓,我和他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此前,姜錦年只說紀周行是個混蛋,卻沒透露他到底做了哪些事。

如今,許星辰捕捉到了重點。

她恍然大悟:「出軌了誰?」

「那女的叫姚芊,你肯定不認識,」姜錦年坦然道,「長得那是還可以,我承認。」

許星辰刨根究底:「比你漂亮?」

姜錦年道:「我跟她不是一個風格。」

許星辰翻身坐起,一手掐上姜錦年的細腰:「她胸大腰細腿長嗎?」

姜錦年蹙眉思索:「我這麼說吧,男人不止喜歡胸大腿長的女人,他們也喜歡清純型、可愛型、弱不禁風型、獨挑大樑型……就像收集郵票一樣,多多益善。」

話剛出口,她自覺像個被拋棄的怨婦,再一摸臉,面膜好像有些干了。

她連忙掀開面膜,拿起床頭櫃上的鏡子,認真照了照。還好,她維持著白裡透紅的皮膚狀態,沒有在失戀之後一夜淪為憔悴的黃臉婆。

倒不是因為她心態好,而是因為,她有前車之鑒。

*

姜錦年小時候,家裡日子很拮据。

她的母親是本地人,在一所小學擔任語文老師。父親來自外地,在牛奶廠找了一份工作,每天騎著三輪車挨家挨戶送牛奶。

他們二人的工資,勉強滿足了日常花銷。

但是姜錦年八歲時,父母又給她生了個弟弟,取名為姜宏義。

彼時計劃生育抓得很緊。為了不丟工作,父親把弟弟寄養到了河北老家,每逢週六週日,父母都會輪流換班,坐火車去鄉下探望兒子。

漸漸的,村裡有了一些流言蜚語。

傳聞中的男女主人公,分別是姜錦年的父親,以及一個家住村東頭的、貌美有錢的寡婦。

父母開始吵架。

值錢的東西砸了不少,「離婚」說了不下八百遍。或許是礙於兩個孩子的面子,那婚,終究是沒離成。母親排除萬難,成功把姜錦年的弟弟接回了家,但她看起來至少老了十歲,兩鬢髮絲黑白交雜。

姜錦年總算明白了那句詩——「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

她想,她之所以在敷面膜時又哭了一次,恐怕是因為這首詩。

而不是因為,紀周行的退讓打動了她。

從這天開始,只要周圍有人問她,你幾月份和紀周行結婚啊?姜錦年都會直接回答:我和他分手了,我現在單身。你別再多問了,那是往我傷口上撒鹽。

她的一個男同事深感可惜。

男同事名為高東山,五官端正,思維敏捷,入行兩年有餘。

高東山評估現狀,感慨道:「行吧,你自個兒心裡有數就行。現在A股行情不好,上頭的要求很難搞,今年我推的那些股票,沒有一個被羅菡看重。」

「羅菡的換手率看起來高,但是一直小於市場平均,」姜錦年道,「她有自己的投資風格。」

高東山歎了口氣:「她的投資風格,我還沒琢磨透呢。」

姜錦年安慰他:「領導是誰不重要,你琢磨透了市場,所有資源都會向你傾斜。」

她一邊說話,一邊用茶匙攪拌一杯咖啡。

咖啡香氣四溢,她並不喝,只聞了聞,又聽高東山開口:「哪方面的資源?遠的不說,就近幾天吧,電商金融服務合作夥伴大會要在上海召開,大咖雲集,你和羅菡都能去。」

姜錦年順勢道:「所以說經理不好做呢,一年到頭不知道出差多少次。」

高東山頷首,沒再接話。

姜錦年返回座位,心中暗想:本次的金融合作夥伴大會,羅菡肯定要去。因為羅菡手頭有一隻名為「龍匹網」的股票停牌了,這家公司的總部位於上海,主營網絡視頻科技。羅菡計劃在上海做一次實地調研,順便參加一下合作夥伴大會。

而且,她還捎帶上了姜錦年。

出差這種事,一人為私,兩人為公。

不過姜錦年的經驗不足,羅菡選中了自己,讓姜錦年感到意外。

在她動身前往上海的那一天,謎底被揭曉。羅菡坐在姜錦年身側,隨口問了她一句:「你和傅承林是大學同學?」

姜錦年道:「是的,我當年和他同班。」

羅菡表面上沒有一絲驚訝。她拿著氣墊粉餅,補了個妝,解釋道:「上週三的中午,我和傅承林他們吃了頓飯。傅承林問我,姜錦年是不是在你們組?我說,是啊,她挺聰明能幹,剛來我們公司一年。」

粉盒啪嗒一關,羅菡撲哧一樂:「傅承林這人很妙。他和我碰杯,啥也沒說……正好這次開會,他也去了上海,你們興許能敘上舊。」

語畢,羅菡把氣墊粉餅放回了包裡。

這節高鐵車廂內,除了羅菡和姜錦年,還坐了某所高中的一群學生。學生們穿著校服,大約在進行「春季研學旅行」,一路上嘰嘰喳喳,鬧個不停。

羅菡閉目養神,念道:「腦殼疼,吵得沒完沒了。」

姜錦年道:「好像是一群高一的學生。這個年紀不好管,青春期,心思敏感,升學壓力還不大。」

姜錦年說話時,有一個穿校服的女孩子從她的身邊走過。

《錦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