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錦年親自開車,去機場接他。
姜錦年有一輛紅色大眾,加上亂七八糟的保險雜費,整台車大概十幾萬,她還借了貸款,每月都要按時還車貸。
當她成功接到傅承林,她一隻手幫他拎皮箱,另一隻手拿起他的西服外套,安安靜靜走在他身側,只是高跟鞋碰到地面敲撞出叮玲的響聲,非常像他的隨行秘書。
傅承林一如既往摟住她的腰:「機場這麼多人,只有我讓女孩子拎包。」
姜錦年拒絕把箱子還給他。
她說:「外面下雨了。」
傅承林氣定神閒,望向了此刻的窗外:「雨還挺大。雨天路滑,待會兒我開車?」
姜錦年沒做聲。
她腹誹:死要面子。
到了停車場,姜錦年又發現了一個新問題。她的汽車後備箱有點小,而傅承林的行李有點大,實在很難塞進去。
傅承林把行李放在了後座位上。
他自己坐上了副駕駛。
姜錦年低頭給他系安全帶。
從他的角度看,姜錦年快要貼到他的衣領。於是他隱隱有些心癢,想掐住她的下巴,再和她……
傅承林及時剎住了飄遠的思緒。
姜錦年狐疑地看著他:「你盯著我做什麼?」
傅承林道:「還能做什麼,不就是想你。」
他伸長手,碰到了後座的行李箱。然後他打開了側面的拉鏈,從中掏出一盒包裝精緻的月餅。
姜錦年發現盒子上印著桃心。
她收下了這個禮物。
而且迫不及待地拆開。
盒子裡除了五塊月餅,還有一條做工精巧的項鏈。姜錦年瞥了一眼,就趕緊把盒子蓋上,那鑽石炫得她眼花繚亂。
她問:「這項鏈是誰選的?」
傅承林起初堅持是他自己選的,後來在姜錦年一再逼問下,他承認,他問了一個已經結過婚的男性好友,聽從了那人的指導意見。
姜錦年重複道:「結過婚的男性好友?」
傅承林「嗯」了一聲,笑說:「沾沾他娶到老婆的好運氣。」話中略微一頓,又道:「我也有結婚的念頭。你呢?你會不會覺得有點兒倉促?」
他這話完全是試探的說法。
姜錦年心不在焉:「不好講,隨緣吧,我個人是不太相信婚姻。」
第35章 嬋娟
婚姻代表了什麼?
合法、契約、利益捆綁。
這是傅承林首先想到的三個詞。
他對夫妻關係的看法,並不比姜錦年樂觀多少。
二十歲出頭的時候,傅承林偶爾會和朋友討論,現代社會的婚姻制度該不該廢除?一夫一妻制的債務共享、收入均攤、遺產繼承,是不是有些含糊籠統,不切實際?
朋友笑他是商人心態,把結婚當買賣。
眼前這一刻,他竟然冒昧地測試姜錦年。
姜錦年的意見,明顯比他更消極。
她捧著月餅盒子,有條不紊地分析道:「我周圍不少人結婚,都說是為了愛情……愛情能維持多久呢?我現在告訴你,我永遠愛你,其實『永遠』代表『暫時』。可能一兩年後,我就沒有那麼愛你了。當然這只是一個例子。」
傅承林不怎麼欣賞她舉出來的例子。
他還想起姜錦年之前答應了紀周行的求婚。
斤斤計較。他暗地裡嘲笑自己。
九月下旬,城市褪去了燥熱。
今夜還有一場雨。雨點斜撲著砸在車窗上,伴隨著轟隆雷聲乍響。天幕陰沉,烏雲湧動,所有建築物都被刷上一層潮濕水澤。
車輛行駛速度比平日裡慢。
交通要塞,難免會堵車。
姜錦年趁著堵車的時機,扭過身來,雙手摀住傅承林的膝蓋。她這個動作來得很突然。她還問他:「有多疼呢?你跟我說實話。」
傅承林反問她:「誰告訴你的?」
姜錦年講出了知情者的名字:「梁樅。」
傅承林交往密切的朋友,其實也就那麼幾個,梁樅算是其中之一。梁樅大概瞭解傅承林的早年經歷。他也注意到每次下雨時,傅承林在宿舍裡都睡不安穩。
某天早晨,梁樅在洗手台刷牙,吐字不清地詢問傅承林,他是不是和雨天反衝。那會兒傅承林還沒起床,睡得混沌,含糊其辭回答一句:膝蓋落下了後遺症。
到了近日,姜錦年在微信上和梁樅聊天,話裡話外都離不開「傅承林」三個字。
梁樅思及舊事,語重心長地教導姜錦年:傅承林並不像他表面看起來那麼光鮮。他經常打碎牙齒往肚子裡咽。誰能想到,他這麼年紀輕輕一表人才,卻有治不好的類風濕性關節炎呢?
這個病理名詞,讓姜錦年感到茫然。
於是,今天晚上,她排除萬難也要來機場接他,立場堅定,風雨無阻。
傅承林不以為然地回應她:「不少三四十歲的人都有這個毛病……優秀的運動員也有。你看我一點兒都不喊疼,並不怎麼疼。」
說完,他還考慮了幾秒,又補充道:「梁樅是我大學的室友。他不瞭解我後來的生活。我大學那幾年,比較脆弱、幼稚……手無縛雞之力。偶爾一兩次小病小痛,我也會在宿舍裡叫喚。」
前方道路疏通,姜錦年專注於開車,沒再出聲。
她對傅承林的解釋半信半疑。
他們在路上磋磨了挺長時間,終於抵達了傅承林的別墅。傅承林先她一步下車,拎出行李,帶著姜錦年從車庫走進室內。房間裡溫暖又乾燥,隔絕了室外的淒冷雨水,給人一種避風港的溫馨錯覺。
姜錦年感歎道:「今天是中秋節,不過這場雨太大了,應該看不到月亮了。」
傅承林將西裝外套扔在沙發上,牽著姜錦年去往二樓的臥室。他在落地窗前擺了一台天文望遠鏡——以前從沒用過,今晚興許能派上用場。
姜錦年就坐在一旁,好奇地望著他。
他裝模作樣地擺弄器具,調整參數……其實他也搞不清楚。說明書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沒把握一定能讓望遠鏡清晰成像。然而他稍一抬頭,就發現姜錦年期待的目光。
傅承林忙活一陣,朝她招手:「你過來看看。」
姜錦年蹭蹭跑向他。
她緩慢彎腰,左眼貼近目鏡,喃喃自語:「什麼都看不見呀。」
傅承林說了一句實話:「下雨會影響天文望眼鏡的觀測。」
他擰開保溫杯,喝下一口熱水。霧氣在杯沿繚繞,他決定道:「頂層有個閣樓,面積挺大,沒放東西。過兩天我讓助理去買個好點兒的望眼鏡,正好擱在那兒。」
附近沒有一把椅子,他不想離姜錦年太遠,索性端著杯子坐在地毯上。姜錦年也來到他身邊,再次摸向他的膝蓋。
雨聲在院中迴響,疾風刮得樹葉輕潮。窗邊僅有微淡的月光,照不亮他的側臉,姜錦年扶住他的肩膀,距離更近地觀察他,研究他的細微表情變化。
他瞳色深邃,像是一汪幽潭。
姜錦年開口:「你知道花好月圓的出處嗎?」
傅承林仍然看著窗外。他載種的幾棵樹都開了花,原本準備展示給姜錦年,但是今晚風越大,雨越急,吹打了遍地殘花枯葉。
傅承林沒給出回答,姜錦年就說:「好像是出自晁端禮的《行香子》。他寫過一句——『願花長好,人長健,月長圓』,意境很美。」
他聽見這話,轉過頭來,稍微俯身,輕吻她的唇角。
姜錦年跪坐在地面,起初還攀附著他的肩膀。他循序漸進,探求一個更深的吻,半個多月來只能隔著手機屏幕聊以慰藉的壓抑感沖昏了兩人的冷靜,從這個吻開始,情緒破閘洩洪。
姜錦年在喘息的間隔中問他:「你想我嗎?」
他回答:「想。」
姜錦年又問:「想我什麼?」
傅承林把玩她頭髮,不願細談。
真沒什麼好講的。他記憶裡的那些畫面,都是她寫字下棋,吃飯喝水,跑步跑得滿身汗,浸濕了一身運動服,又或者是她捧著電腦,記錄實盤和模擬盤,嚴肅埋頭寫報告……諸如此類的瑣碎生活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