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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時,他只是為了打消姜錦年買不到車票的焦慮。後來他發現私人飛機會給姜錦年帶來更大的焦慮。他屈起手指扣在車載桌面上,補充道:「我不經常用,我不記得那架飛機的內部構造……其實還是買票方便。」

姜錦年緩緩擰開一瓶礦泉水。

她暫時失語,不得不陷入尷尬的沉默。

冷水浸潤她的嗓子。她掛上VPN,打開手機網頁,用谷歌搜索「私人飛機多少錢」。她發現,哪怕不算飛機本身價格,光是每年的保養費就很高昂,包括飛行員的工資、飛機的日常維護——這是一個她從未涉及過的行業。在他們的研究組,「航空航天」系列公司不屬於姜錦年的管轄範圍。

姜錦年給手機鎖屏,背脊挺直,坦然面對現實:「嗯,你挑一個喜歡的出行方式吧。哪一種都行,我沒有意見。」

第41章 荊棘

姜錦年反思自己:為什麼乍一聽到「私人飛機」,就引發了她的不適感?

說白了,恐怕有些嫉妒的成分在裡面。

沒錯,就是嫉妒。

她再怎麼努力掙錢也買不起飛機。差距源於出生,並非她不努力。

越深刻的自我剖析,越讓她感到羞赧和慚愧。她挺羨慕童話裡的灰姑娘。不是因為灰姑娘嫁給了王子,而是因為,她在所有人面前都能不卑不亢、不驕不躁、真誠而善良。

姜錦年打開車窗,長髮被風吹得紛亂。

傅承林抬起手,偶爾有髮絲拂落在他指間,毛毛癢癢,牽動人心。

他抓住她的一縷頭髮,不知輕重弄疼了她……姜錦年回首望他一眼,很凶地命令他:「放開。」

她明眸善睞,嗓音又輕,凶起來缺乏氣勢。

傅承林轉而摟住她的肩膀。他附在她耳邊低語,偶爾輕咬她的耳尖。

姜錦年提出抗議,傅承林又騙她:情侶說悄悄話,就等於咬耳朵。他不容辯駁的定論,使得姜錦年半信半疑。

姜錦年道:「我以前……我沒想過你會這樣。」

傅承林坐正,問她:「怎樣?」

姜錦年關閉車窗,攏緊了外衣。她找不到合適的詞語,索性直白道:「就是,你很照顧人,也很會調情。」話說一半,她又輕笑:「啊,對了,我想起你有一個硬盤……」

姜錦年搭扶他的肩膀,尋釁滋事道:「你拷貝了不少A片。你喜歡有碼,還是無.碼?亞洲的,還是歐美的?」

傅承林仍是一派道貌岸然:「你說完第一句話,我還以為你要誇我。」

他捉住姜錦年的手,唇邊隱含著笑,十分邪惑:「我想和你一起看。什麼種類,你來選。」

姜錦年尚未應聲,他低頭輕舔她的手背。她霎時覺得五指軟化,像是被他抽斷了骨頭。

她抽一口氣,喃喃自語:「你真要命。」

傅承林聽見這話,又掩藏了聲線,用氣音和她說:「我倒是真想要你的人。」

車速漸緩,抵達目的地。

傅承林先行下車,姜錦年跟在他身後。她昨天才來過他們公司,但是今天的心態完全不同——她莫名覺得高跟鞋走路不穩,明明已經穿了好幾年,早該習慣了。

她還遇見了鄭九鈞。

鄭九鈞儀表堂堂,氣宇軒昂,走路時脊背和腰桿都挺得筆直。無論鄭九鈞選擇什麼衣服,總有一股正裝的意蘊。他算是一個正氣凜然的男人。

但是姜錦年退縮一步,躲到了傅承林的背後。

傅承林和他打招呼。

鄭九鈞近視三百多度。他今天沒帶隱形眼鏡,框架眼鏡放在了辦公室,瞧不清那個姑娘是誰,於是他笑問:「你帶了誰來?」

「姜錦年,」傅承林實話實說,「我今天太忙,她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鄭九鈞笑容一僵。

傅承林拍了下他的肩膀,表明關係道:「我女朋友膽子小,你少嚇她。」

鄭九鈞和姜錦年打過交道。他記得姜錦年脾氣很大,並不膽怯,那天一怒之下還扇了他一耳光。不過此時的回想毫無意義,就連姚芊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鄭九鈞曾有一個關係很好的朋友。那人酒後駕駛,車禍去世,留下了茫然的妻子和不滿一歲的兒子。從那時起,鄭九鈞始覺生命無常,多少錢都換不回。但這種觸動的持續時間並不長。他悲傷痛苦的階段也不長。

他習慣了呼朋喚友,享受生活,總有辦法找回輕鬆的狀態。

光論這點,他比傅承林強。

而姚芊的驟然歸西,激發了鄭九鈞的憐憫心。他甚至認為自己也負有一部分責任。如果他對姚芊施以援手,她或許不至於溺死在三流酒店的浴缸裡。

他友善地看著姜錦年:「歡迎姜小姐參觀咱們的公司。就是今天沒什麼人,冷清了些。」

姜錦年露出小半張臉,戲謔道:「有你在場,我就覺得熱鬧。」

顯然,姜錦年依舊介意那天發生的事。

鄭九鈞一笑:「你問問傅承林,我可不算聒噪的男人。我對女孩子都很溫柔。」

傅承林拆台道:「是嗎?」

他模稜兩可地評價:「你還是有你自己的標準。」

鄭九鈞暗忖:傅承林在哥們和姜錦年之間,選擇了後者……也不能說傅承林見色忘義,男人嘛,肯定都有衝動的時候。他看懂了,也看開了。

*

週末公司人少,走廊上寂靜空曠。

傅承林把姜錦年帶回了他的辦公室。他的行為舉止比較隨意,給她拖來一把椅子,又從公文包裡拿出姜錦年的筆記本電腦。他讓姜錦年坐在這裡,等他一個小時。

然後他就去了會議室。

姜錦年留在原地。打開筆記本電腦不到十分鐘,她放棄了繼續工作的計劃。

腰太酸了。

還有一刺一頓的疼,發生在那個地方。

姜錦年大概知道,這是縱.欲過度的下場。

她裝了這麼久的正經模樣,現在終於繃不住,像一條缺水的美人魚趴在椅子裡。她玩起了手機遊戲,脫掉了高跟鞋,雙腿斜放在一側,姿態散漫而誘人。

鄭九鈞進門時,恰好瞧見她這樣。

辦公室沒有鎖。

鄭九鈞以為傅承林也在場,所以他忘記敲門。

他的腳步輕緩,姜錦年尚未察覺。

傅承林的辦公桌上放著一盒餅乾,還有兩瓶藥。姜錦年注意到了這些東西。她打開那個木盒,選中一塊餅乾,鄭九鈞喊了一聲:「姜小姐?」

她叼著餅乾,抬頭看他。

鄭九鈞問她:「傅承林在開會嗎?」

姜錦年道:「是啊。」

她還反問:「你進別人的辦公室之前,要不要先敲一下門?我是無所謂,我擔心有些人介意。」

鄭九鈞撲哧一樂:「我和傅承林有五年的交情。」

姜錦年立刻和鄭九鈞攀比:「我認識他八年,從十八歲開始。」

十八歲?

初戀?

鄭九鈞落座在一旁,毫無顧忌地問:「你上大學時就跟他好上了?也難怪……你這樣子,是他喜歡的類型。」

姜錦年卻道:「那時候,我只是單相思。」

她雙手推了一下桌子,椅背向後滑動。

她調轉了一個方向,和鄭九鈞面對面交談:「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他圖謀不軌?正好今天有機會,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是他的合夥人,應該比我更有分寸。」

鄭九鈞打了個響指。

他眉梢微挑,蹺起二郎腿:「前幾個月,我承認,我有一點偏見……」

姜錦年問:「為什麼?」

鄭九鈞沉吟片刻,竟然玩味地說:「你和他交往過的女人都不一樣。」

姜錦年正在觀察辦公桌上的藥瓶。

她原本握得很緊。

手指一鬆,瓶子掉落在地上。

她內心一陣灼熱火燒,表面冷得像一塊冰,仍要強顏歡笑:「你該不會以為,我幻想一個二十六七歲的高富帥一直在等我吧?現在的電視連續劇……都不會這麼胡編亂造。」

《錦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