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錦年躺平,繼續追憶曾經:「奶奶家裡有一台老鋼琴,我每天放學都來找她。不是因為我喜歡音樂,是因為我家沒人,我有點害怕。」
傅承林偶爾點頭,表示他正在聽。
但他從不出聲打斷她。
她又說:「我們從五線譜開始學。每天練琴六個小時,反正沒事做……到了我十一歲那年,別的鄰居建議她開班,多收些學生。」
她頓住,不再吱聲。
傅承林問她:「你們鬧了些不愉快?」
「沒有。」姜錦年搖頭。
耳機裡,琴曲收音,漸入尾聲。
等到最後一個音符截止,姜錦年方才開口:「她走了。留下一筆錢,一台鋼琴,送給了我。她的房子屬於她兒子,我才知道……原來她也是有兒子的。」
傅承林察覺她微妙的感情變化。
他覆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他還暗想,將來要是有機會,他應該去那位長輩的墳前上香,感謝這位老人悉心照料過姜錦年。
他閉上眼,又記起剛上大學時,姜錦年獨自一人在琴房練習。他從旁邊經過,聽出曲調正是如今這首《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她還彈過《野蜂飛舞》,流暢順遂一氣呵成。
但是,當年的她坐在他面前,簡單的《致愛麗絲》也會磕磕絆絆。
他就經常暗中偷聽。
而今,他在悠長的琴音裡臥眠,懷抱著姜錦年睡了一覺。
*
這次旅行之前,姜錦年從沒去過海島。
她一怕曬黑,二沒時間,三不知道去哪兒。
傅承林替她做出了決定。飛機降落在當地機場,汽車把他們送往酒店——那座酒店靠海而建,像是一所繁花綠樹構成的樂園。
姜錦年和傅承林的房間面朝大海。落地窗之外就是私人泳池,周圍栽植了茂密的棕櫚樹,池水與大理石台階平齊,在陽光下泛著泠泠波光。
姜錦年推開窗戶,海風攜著浪濤聲,迎面吹來。
海景遼闊,白雲高遠。
她踮起腳尖,新奇又開心地眺望,目之所及,儘是一片叫不上名字的亞熱帶植物。她指著其中幾個詢問傅承林,傅承林為她解答:「那是酸橙樹,這個叫羅望子,它會結果,果實有點兒酸,可以吃。你想吃嗎?酸中帶甜,你可能會喜歡。」
他一邊說話,一邊收拾行李箱。
姜錦年坐在他旁邊,拿出了自己的泳衣。傅承林停下一切動作,一聲不吭地瞧著她,越看得多越要看,姜錦年索性拉上窗簾、關閉房門,站在他眼前換衣服。
她的裙子拉鏈太緊了,她拜託他施以援手:「你幫幫我。」
他把她的頭髮撥向一側,一寸一寸滑開她的衣裙。像是剝開了一顆鮮嫩荔枝,果肉不是果肉,是雪白色的乳酪,他俯身在她後背落下一吻。
姜錦年笑著跑開了。
她立於牆角,脫得精光,踩在內衣上,換了一身泳衣。
她偷偷瞥一眼落地鏡,鏡中美人臀翹腿長,胸大腰細,她不知怎麼臉上一陣燥紅,像是刻意穿成這樣去勾引傅承林。傅承林也是真的不禁勾,他從她背後伸手攬緊她的腰,指尖撥弄她的下巴,使她側過臉,迎接他的深吻。他們情動得熱烈,滾進被子裡胡鬧,沒過一會兒,姜錦年魂不守舍體力不支地呢喃道:「沒勁了,待會兒怎麼游泳?」
傅承林仍然握著她的手腕,扣在枕邊,不斷重複著攻佔與掠奪。快樂如潮水般奔湧,間雜著征服的愉悅,他手勁太大,掐留一片指印,她也不叫疼了,只央求他:「老公你輕一點。」
要命了。他想。
他把姜錦年折騰得散架。
姜錦年確認:溫柔體貼只是他的表象,這種作風才是他的本性。
旅行的第一天,她沒見到幻想中的海上夕陽。她睡到了夜晚才起來,披著外衣,坐在院子裡吃飯。證券指數暫時脫離了腦海,她只記得水浪、沙灘、樹葉圍成的綠色拱門。
傅承林就不一樣。
他擺了一台筆記本電腦,正在辦公。
姜錦年吃一塊水果,叉起魚肉,慢悠悠地餵給他。她給他投食很多次,剩下最後一塊魚肉時,她驀地起了玩心,當他偏過頭,她積極踴躍地湊上去,欣然親一親他的唇角。
隨即,她放下刀叉,不再陪伴他。
夜色更深了。
姜錦年道:「我想去海邊散步。」
傅承林正要站起身,姜錦年又把他按回座位:「你忙你的,不用跟著我。」她還瞄見他的電腦屏幕,全是內部的商業資料,她要是把它們細看一番……萬萬不行。那是絕對隱私的、秘密的、企業化的數據。
傅承林察覺她的審視目光。他合上筆記本電腦,重置一把移動鎖,姜錦年就在他背後幽幽地問:「你怕我看見什麼呢?我又不參與你們的IPO。」
IPO,英文名為:Initial Public Offerings,是指一家企業剛上市,第一次面向公眾,出售股份。
她正在暗指,山雲酒店近期上市的事。
傅承林不知道別人家的女朋友是不是經常要哄。他家這個,基本每天都得順順毛。他走進臥室換了一件衣服,備好工具和手電筒,才和她說:「我準備和你出門,所以要關電腦。海邊夜景很美,這裡還有酒吧、潛水站、棕櫚樹林……走吧,我們去逛逛。」
姜錦年跟緊了他。
她穿著泳衣,披了紗織外套。
風浪一吹,衣擺起伏,流散迷離的美。
他們沿著海岸線行走,看見一隻野生寄居蟹。姜錦年蹲下來觀察它,傅承林卻在一旁說:「螃蟹還是帝王蟹好吃,蒸熟以後,再冰鎮……嗯,醉蟹味道也不錯,用白酒浸泡大閘蟹,趁它還活著,酒香入味。」
姜錦年「噓」地制止他:「別在小螃蟹面前說這麼血腥的事。」
傅承林忍不住低笑一聲。
他側目,望向汪洋大海。
月升半空,正與星斗共明。
夜色中的海面略微發暗,潮汐漲落,層波逐流,分散一片岑寂月影。
姜錦年試探地伸出一隻腳,碰到了微涼的海水。她踩出水花,就覺得好玩,回頭看一眼傅承林,接著邁開腿飛快奔跑。
傅承林不知道她要去往何方。
他不能讓她離開視線範圍,立刻在她後面追。不過片刻的功夫,姜錦年被他捉住,她笑著推搡他,向後退,踏進漣漪翻覆的水浪。
海水澄淨至極。
白天,泛著一望見底的淺藍色,夜裡細瞧,仍是一片清純又通明。
姜錦年扯下外衣,跳進淺水區游泳。
她仗著自己悟性高,水性好,扎入海面半分鐘,竟把傅承林嚇得不輕。他沒脫衣服沒脫鞋,直接下水,反覆喊她的名字,撈不著姜錦年,他已經準備打電話,三十秒失蹤時間內他的心態跌至深淵。
姜錦年冒出頭時,他一把將她揪住,惡狠狠拖上岸,她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她在水中聽不太清他說的話。
她小心翼翼地問:「你生氣了嗎?」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濕淋淋的。傅承林嫌她走得慢,撈住她的腰,一把扛起她,她隱約猜到了他為什麼會發這麼大的火。而且確實是她不對,她自然內疚慚愧。
等他們抵達酒店房間的臥室,她將下巴擱在他肩頭,攤開手掌,示意給他看:「我在海裡撿到的小貝殼。送給我老公。」
傅承林「呵呵」地笑了:「我是這麼好糊弄的人麼?」
他語氣很嚴肅,禮物還是收了。
他走進浴室,打開熱水閥門,大理石的池子裡,逐漸充滿了溫暖霧氣。
姜錦年像甩不掉的嬌嬈水妖一樣纏上他。她驚奇地發現,浴池中飄浮著玫瑰花瓣,她意識到他一直在等她進來鴛鴦戲水。
其實傅承林原本的打算是這樣。但他這會兒沒了興致,他坐在某個角落,開一瓶酒,嚴詞教訓姜錦年:「你做事要分輕重緩急,考慮後果。夜裡玩潛水,當然可以,但你應該先告訴我。附近找不見人影,你掙脫我的手,滑進大海,說沒就沒,讓我怎麼想?那裡路燈暗,月亮更暗,你沒帶手機和手電筒,根本看不清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