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答:「我擔心你。」
姜錦年自言自語:「為什麼呢?我這麼大一個人。」
傅承林解開一顆襯衫扣子,像是終於放鬆懈怠。他半倚著牆側,語調仍然磁性沙啞:「昨晚凌晨三點,躺床上打滾的人是不是你?姜小姐。」最後那三個字,姜小姐,他念得認真又嚴肅。
他還按住她的肩膀,以一種類似於耳鬢廝磨的姿勢鄰近她。
她點點頭,改過自新道:「今天我沒有廢寢忘食,吃飯吃得很講究,我正在改。」
她又忍不住問他,晚餐怎麼解決的,幾點從北京飛過來,那邊的工作忙完了嗎?他一個接一個地耐心回答。於是姜錦年理順了時間線。
傅承林夜裡十一點抵達本市,十二點驅車來到了酒店。他給姜錦年打電話一直沒打通,高東山的手機也無人接聽……再然後,傅承林就發現了某一班電梯的停運。循著蛛絲馬跡,果然找到了姜錦年和高東山。
因為此事,他對這家旅館的設施和服務都不滿意,私下評價一句:這裡需要重新檢查。
姜錦年已經鑽進了被窩。
她太累了。
她壓低嗓音,輕聲如呢喃:「傅承林?」
傅承林摸摸她的頭髮,像在給一隻野生小動物順毛。
她說:「我到現在還是懵的。」
「那就睡一覺吧,」他建議道,「你應該休息了。」
姜錦年睜眼,凝視他:「我醒來以後,你會不會偷偷走了?」
「等你明天起床,」他與她十指交握,「我會這樣吻你……」他的吻落在她的唇瓣上,起初克制又矜持,充滿安定與撫慰,後來不知怎麼就開始百般勾纏,極度曖昧綺靡。
姜錦年手伸進他的衣領,漫無目的探索。他停下一切由他主導的親熱,寬衣解帶,方便姜錦年繼續對他做任何事。她將額頭抵在他頸窩,撫著他胸膛,上下摸了一會兒,漸漸睡著了。
早晨六點半,鬧鈴發出巨響。
噪音來自姜錦年的手機。
她把鈴聲換成了戰場擂鼓,伴隨著一陣「嘿呦嘿呦」的吶喊,她抱著枕頭從床上爬起來,剛好對上傅承林的複雜目光。他沏了一杯咖啡,握在手中,眼底隱現血絲。
他肯定沒睡好。
姜錦年頹喪地低頭。
為了彌補他,姜錦年握著手機,查找地圖。本市僅有一家山雲酒店,去年新開業,離得不遠。她偷摸看了一眼行政標間的價格,心頭疼得一抽,仍是下了訂單。
掙錢!她滿腦子都在想掙錢。有錢了,再給傅承林花錢,總有一天,她也能養得起他。
心潮起伏,澎湃激烈,事業目標遠在天邊。
*
今早,姜錦年約見了豈徠公司的董秘。
她抓緊每一分每一秒,帶著文件,準時出現。
高東山與她同行。傅承林則在樓下等她——他並不是姜錦年的同事,無法跟她一起上樓。
按理說,傅承林應該是工作繁忙、抽不開身,但他不僅趕來這座城市,還陪了姜錦年一早上。她很知足。
而在高東山眼裡,傅承林這個人有點兒可怕。
清晨六七點,高東山收拾完畢,就去吃早飯了。他途徑走廊,聽見傅承林正在和幾位酒店經理面談,討論昨天深夜的電梯事件。傅承林態度緊迫,完全不打算善罷甘休,經理跟他扯皮,他比人家更瞭解行業內.幕。
高東山搖頭歎息。
他覺得,既然他們平安無事,有驚無險,那就不要深究了,給人家留些餘地。沿海小城市,做生意也不見得多簡單。
他還問姜錦年:「傅承林來這裡做事?」
姜錦年和董秘握手,悄悄回答:「我不清楚,你自己問他吧。」
董秘沒聽見姜錦年與高東山聊了什麼,只笑道:「羅經理還好嗎最近?前天收到羅經理的郵件,信上說,我們是她在製造業板塊最重視的企業之一。」
董秘年約三十七八,身型保持良好,頗有成熟男士的風度。他推開會議室的大門,閒庭信步走一圈,又和幾位同事打聲招呼,方才落座。
他嫻熟地活躍氣氛,介紹來賓:「這位是金衡基金的姜錦年小姐,姜小姐是羅經理的助理,年輕有為啊。這位是……」
他翻了一下紙頁,瞧見白紙黑字,誦讀出聲道:「是高東山先生。東山,這名字好,東山再起嘛,不怕失敗。」
他瀏覽文件,擰開一瓶礦泉水。
會議室裡,靜無人聲。
姜錦年坐直,另起話題道:「羅經理說得沒錯,貴公司是我們最重視的製造板塊企業之一。往年呢,高端液壓件全部依賴進口,而現在,因為有了你們的創新進步,我們能在相關零配件上找到行業的發展希望……」
某一位高管打斷道:「唉?場面話就跳過吧,謝謝,謝謝,咱們是真的忙,不騙你們。晚上還得趕幾個場,您看我這行程安排表,滿滿當當,沒一處空隙地方。」
他一邊講話,一邊轉筆。
視線停留在姜錦年身上逡巡。
姜錦年心知:她氣場不足。
她的年齡、閱歷、工作經驗,都沒達到那個層次。
高東山圓場道:「陳經理,我們這是表明誠意。你時間匆忙,咱就跳過……每月都有調研的基金公司,我們不是稀客,您也不用趕客。」
嘶,搞什麼火.藥味啊。
姜錦年摀住了額頭。
陳經理面露不虞,話中還笑:「行,開始吧。」
他將手機擺到了桌面上,時不時地瞟兩眼。其實,正如高東山所說,調研團隊每月都有,不足為奇。而羅菡所掌管的基金資產,並非一個多麼巨大的數字。
姜錦年快速走完流程,發出一系列疑問。
她昨晚瞭解到的幾個現狀,也被她掰碎了揉進問題裡,調研的目標只有一個——「用已有的信息去套取更多的信息」,在當代社會,無論金融還是互聯網,哪個行業都以信息為王。
會議漫長。
董秘總結道:「我們的毛利潤一年比一年有進步。」
姜錦年回答:「是啊,有目共睹。」
她轉而提問:「自動化生產線將會逐步替代人工流水,您同意這個理論嗎?」
董秘沉吟片刻,笑了:「我們正在轉型。近期做過一次裁員……職工會勞累,機器不會勞累,精準性高,客戶都願意合作。」
姜錦年配合地捧場。
臨近中午,她才離開了會議室。
董秘不動聲色地喝水。
旁邊有一個職員察言觀色,想附和一下領導的心情,開玩笑般評價道:「刻意模仿羅菡的作風,這兩個小年輕都沒多大主見。」
董秘笑而不語。
姜錦年已經走遠。
她不斷回憶著數據和信息,加快腳步,沿著樓梯下行。高東山留在了辦公大樓,遠望著姜錦年離去的背影。
午後天色晴朗,陽光燦爛耀眼。
空氣比昨日潮濕,減少了漂浮的沙塵。姜錦年繞著廠房四處勘察,傅承林站在一旁與幾個女職員談笑風生。
姑娘們端著餐盒,正要去食堂打飯。
筷子碰到了鐵盤,響聲清脆。
姜錦年無法集中注意力。很快,她跑回傅承林的身邊,拉著他往外走,探究道:「你和她們說什麼說得這樣開心?」
傅承林停下腳步:「她們問我在做什麼,我回答,在等一個人。」
姜錦年得寸進尺:「下次你就說你在等老婆。」
傅承林點頭:「可以。」
頓一下,他又問:「你沒讓這家公司派人帶你參觀廠房麼?」
他大概猜到了答案。
果不其然,姜錦年回答:「沒有。」
她低下頭:「上市公司希望基金公司能給他們提高估值,基金公司希望買進的股票都能穩定增長……」
傅承林打斷道:「市場不可能滿足所有人的期望。」
姜錦年十分贊同。
當天下午,她提前結束一切活動安排,拎著行李箱入住山雲酒店,開始寫此次出差的第一份聯合調研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