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一言不發,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我有一件事要告訴大家。」
班主任站在講台上,兩手都背到了身後:「很重要的一件事,和夏林希同學有關,班上應該有人已經知道了。」
夏林希心頭一顫,仍然保持了鎮定。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開一沓錯題本,一道一道往下看,聽見班主任接著說:「這次三校聯考,夏林希是綜合排名第一,獲得了五千元的獎學金,大家給她鼓掌!」
班上有人起哄,接著響起了一陣熱烈而轟動的掌聲。
坐在後排的張懷武問:「正哥,五千塊錢,你有沒有心動?」
他拍著蔣正寒的肩膀,循循善誘道:「我知道你編程能掙一點錢,但是你看,好好學習掙的錢更多啊,是吧。」
夏林希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她隱約察覺到,關於蔣正寒同學,她其實瞭解的很少。
也許是為了促進交流,本週日的補習班上,夏林希特意來的很早,那時教室裡沒什麼聲音,前排坐了幾個女生,最後一排只有蔣正寒一個人。
他穿了一件灰色外套,袖口往上提了一點,左手戴著一塊電子錶,依然和從前一樣,對著機械鍵盤敲敲打打。
月考在即,學業負擔更重,作業如山堆般壓了下來,壓得人喘不過來氣……然而別人的桌上都是試卷和練習冊,蔣正寒的桌上卻是一台筆記本電腦。
夏林希徑直走向後方。
她抱著書包坐在他旁邊,側過臉盯著他的屏幕,屏幕上同時開了幾個編譯器,當然她一個也不認識。
那些代碼和字符,在她看來,都是天書。
「你來的好早啊。」夏林希道。
蔣正寒剛要扣上筆記本,就被夏林希攔住了。
「等一下,暫時別關電腦,」夏林希湊近了一點,一副勤學好問的模樣,「讓我看看,你都在寫什麼。」
蔣正寒原本要說,你不一定看得懂,但這句話顯然不好聽,所以他換了一種說法:「我寫的太亂,不方便給你看。」
早晨七點十分,教室裡空蕩蕩的,窗簾隨風飄動,半遮半掩了陽光。
他們兩個坐在後排,共同面對著同一台筆記本,以及編譯器上忽閃的光標。
右下角的消息欄閃爍,桌面彈出若干個窗口。
其中一個灰色的頭像這樣問道:這都快月底了,我們的代碼什麼時候能改好,你是不是忘記Github的密碼了?如果29號以前調試不出來,尾款我們就不給了。
還有人直截了當地問:我從論壇上找過來的,請問你可以代寫文檔和API嗎?
而在另一個紅色的對話框裡,有著一個急不可待的問題:緊急求助!我們遇到了麻煩,要怎麼在多維立體空間中,分佈一群均勻劃分的參考點?
消息窗口一個一個地閃現,疊加在深藍色的桌面上,這並不是Windows操作系統,還有一個未知的遠程終端。
所以,這些東西都是什麼?
夏林希陷入了沉默。
一個十八歲的年輕人,和所有普通學生一樣,默默無聞地上著高三,但是打開他的筆記本電腦,好像發現了一些無法理解的東西。
「我確實不方便看,」夏林希道,「因為一點也不明白。」
蔣正寒按下快捷鍵,直接關機了。
他說:「那就不看了。」
教室裡來了幾個男生,漸漸積聚了人氣,張懷武背著書包,和兩個男生打鬧,他站在牆角的位置,一邊和人說說笑笑,一邊聽到不遠處的時瑩問道:「夏林希怎麼不坐前排了?每次補習課上,她都是坐在第一排啊。」
另一個女生接話:「你不是生病了麼,有好幾個禮拜沒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段時間裡,夏林希更喜歡坐後面。」
時瑩輕笑一聲問:「後面有誰?」
那女生回頭看了一眼,如實答道:「蔣……蔣正寒?」
「是他嗎?」時瑩打開試卷,語調輕快道,「夏林希學有餘力,肯定是在幫忙輔導。」
她旁邊的女生想了想,不太肯定道:「那也不用每次補習課都幫忙輔導吧,而且夏林希也不是很熱心的性格……」
張懷武放下書包,一個人走到了後排。
和教室前方的熱鬧不同,這裡的交談聲音比較小,蔣正寒嗓音低沉,夏林希刻意小聲,於是等到張懷武走近,他只聽見了這樣的對話。
先是夏林希問:「所以要怎麼在多維立體空間中,分佈一群均勻的參考點?這是我唯一看懂的問題。」
「如果不考慮時間消耗,可以用一種遞歸算法,」蔣正寒抽了一張草稿紙,畫出一個三維坐標,「比方說四個劃分的三維坐標軸,從底部往上,依次遍歷遞減……」
夏林希問:「類似於一種分段處理嗎?」
「你可以把它想像成,分段函數,」蔣正寒劃出一條線,在其上標出幾個點,「不過對於每一次遞歸,函數的作用域不同……」
張懷武聽的頭都大了。
他再回頭,看向前排的女生,心中就有一股怒氣,覺得她們剛才那番含沙射影的話,冤枉了兩個毫無曖昧一心向學的人。
☆、第十七章
張懷武堅信「身正不怕影子斜」的道理,但他同時也覺得,有必要幫哥們洗刷冤屈。
於是他走到時瑩身邊,開門見山道:「夏大學霸在後頭,和蔣正寒聊學習呢,我正打算加入他們,你們要不要一起?」
乍聽「夏大學霸」四個字,時瑩還沒反應過來,片刻之後,她明白了他指的是夏林希。
時瑩抬起頭,衝他一笑道:「我作業還沒寫完。」
此話一出,張懷武心頭一緊,因為他忽然想起來……自己的作業也沒寫完。
補習班偶爾會佈置作業,而且份量不小,每當上課之前,老師都會在全班繞一圈,檢查每個人是否做完了試卷。假如沒有做完,就要站著上課。
半個小時以後,這一幕如期上演了。
老師在前方徘徊,神情並不和藹,他一聲不吭地四處打量,找到一個偷懶的學生,就把人家從座位上拽起來。
夏林希攤開自己的試卷,接著問了一句:「你寫完了嗎?」
蔣正寒很誠實地回答:「只寫了名字。」
夏林希側過臉看他,把自己的試卷擺在了他的桌子上:「你站著敲鍵盤不方便,我代替你罰站。」
話音未落,蔣正寒拉開她的手,把試卷放回了原位。
「沒寫作業的是我,」他道,「該罰站的也是我。」
話說得正經,手卻沒放開。
教室裡有很多人,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如果不是因為身在倒數第一排,想必已經被發現了。
前方老師走近,夏林希心跳加快,她試著掙脫了一下,然而掙脫不開。直到老師近在眼前,不久就要來到他們身邊,蔣正寒才收了筆記本電腦,從他的位置上站起來。
老師見狀,點頭表揚了一句:「不錯,這位同學很自覺,不用我檢查,自己就知道站出來。」
和其他沒寫作業的同學一樣,蔣正寒站了整整一節課。
夏林希埋頭記筆記,期間也沒有和他說話,蔣正寒打開了筆記本電腦,直接在聊天窗口敲擊代碼,甚至不需要編譯器。
一堂課上完,他的工作也結束了。
夏林希停筆,忽然問道:「你今天晚上有空嗎?」
她說:「我想請你看電影。」
蔣正寒還沒說什麼,夏林希就合上筆記本,欲蓋彌彰道:「我剛好有兩張電影票,放著不用會很可惜。」
下課鈴打響不久,老師也才剛出門,同學們大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鮮少有誰站起來,除了那些被罰站的學生。
蔣正寒是其中之一。他低頭看著夏林希,也不知道為什麼,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或許是因為他站著,她坐著,他心中很想這麼做,手上就付諸實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