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病入膏肓的患者,他平日裡經常秒回短信,當然這一次也不例外,他很快給出一個回復,接著詢問她的病情,兩個人隔著一道牆,聊了大概一個小時。
走出醫院時,他們相互撞見了,礙於彭阿姨在場,也只是打了個招呼。
第二天清晨,夏林希起床量了體溫,高燒退了,嗓子還有點疼,她換上冬季校服,背起書包出了門。
昨天上午的段考,今天一早分數就出來了。
除了張懷武錯過考試,其他同學都有成績,排名被貼在後面的黑板上,引得全班同學湊過去圍觀。
陳亦川擠不進去,因此拽了一個人問:「第一名是誰?」
那人抻著脖子,看清了才回答:「夏林希。」
「我靠,不可能吧,」另一個同學說,「夏林希昨天下午生病,都回家了啊,那她上午肯定很不舒服,怎麼還會是第一名啊。」
陳亦川也有同感,他扒開兩位同學,非要親眼瞧一瞧排名,然而排名白紙黑字,深深刺痛了他的雙眼。
「總成績不會算錯了吧,為什麼我還是第二名?」陳亦川問道。
夏林希在他身後回答:「昨天上午考試,我雖然不舒服,但是還有腦子。」
有女孩子這麼說話的麼?陳亦川心想,假如夏林希是個男生,他一定要和她打一架。
可惜夏林希不是,所以他只好忍著。
窗外一片冬季的嚴寒,教室內供應著暖氣,學生們大多脫了外套,彼此談論著段考成績,黑板前的人群散開,後面的人也能瞧清了。
夏林希走近了黑板,從下往上倒著看,出乎她意料的是,蔣正寒這次發揮的很好,竟然排到了倒數第十四。
真是比她自己考了第一還高興。
他的理綜不怎麼樣,但是由於數學出奇的高,甩掉了一大批的人。顧曉曼發現了他的分數,也站在夏林希旁邊讚歎了一聲:「蔣正寒好聰明啊,進步這麼快。」
夏林希道:「不是進步快,他的數學一直很好。」
陳亦川所站的位置,離她們兩個不足三步遠,聽見她們的對話,他立刻回頭問道:「你們沒看見我的名字麼?」
顧曉曼回答道:「看見了又能怎麼樣。」
自從上一次表白失敗後,她至今沒再化過妝,不過十八歲的女孩子,膚質細膩有光澤,其實並不需要化妝。
陳亦川走近一步,略微伸長了腿,坐上了某個同學的課桌,也不管人家桌上有沒有東西,他把手放進口袋裡,漫不經心地問:「我說顧曉曼,你生氣了麼?」
☆、第二十七章
顧曉曼覺得她可能一輩子也摸不清男孩子的心思。
比如現在,她不明白陳亦川是什麼意思,所以她筆直地立在那裡,張口答了一句:「我沒有生氣,我為什麼要生氣?」
陳亦川笑道:「你都這麼說了,肯定是不高興了。」
他坐在別人的桌子上,一雙長腿架上了椅子:「我和你道個歉吧,上次你向我表白,我不該大聲宣揚。」
雖說是正經的道歉,語氣卻彷彿施捨,而且他重提告白,讓顧曉曼感到丟人。
周圍的同學看了過來,神色複雜地盯著他們兩個,此時的氛圍有一點古怪,但是陳亦川毫無自知。
他接著問:「顧曉曼,你氣消了麼?」
夏林希所站的位置,和他們兩個都挺近,她抬頭打量陳亦川,目光剛好與他對上,陳亦川便道:「夏林希,你說句公道話,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夏林希心想,假如她說了實話,陳亦川肯定會火冒三丈,繼而惱羞成怒。
所以她推卻道:「我和你接觸不多,怎麼能輕易評價?」
說完她就覺得匪夷所思,今天的陳亦川好像換了一個人,他什麼時候和別人道過歉?他一般都是在動手打架和出言嘲諷中隨便選一個。
他可以當著張懷武的面罵一聲傻逼,也可以和孟之行一言不合就打起來,高二的時候還在捉弄女生,高三的時候喜歡帶著全班起哄,聽見顧曉曼表白就要告知全班,撞上蔣正寒就要嘲笑他的成績,這個年齡段的男孩子可能負有的狂妄、自大、輕佻、急躁,他幾乎一個也沒落下。
目中無人,而且年輕氣盛。
以上便是夏林希對陳亦川的真實評價。
由於他們兩個常年不合,夏林希對他持有偏見,她自己也有很多缺點,其實沒道理輕蔑別人,然而不可否認,她就是和他水火不容。
顧曉曼挨在夏林希身邊,沒有回頭看陳亦川一眼,她沉默半晌後,忽然開口道:「告白的事過去多久了,你為什麼還要說一遍,你煩不煩啊。」
那一句「你煩不煩啊」,既沒有少女的嬌嗔,也沒有隱含的調侃,只是一種單純的不耐煩。
陳亦川沒有料想到這種結果,他從課桌上跳下來,還想和她說點什麼,然而恰在此時,上課鈴打響了。
同學們歸於原位,靜候老師入門,夏林希翻開教科書,顧曉曼還在低頭玩手機,她打開主頁的備忘錄,一條一條地刪除文本,沒人知道她在幹什麼,她也不想讓別人知道。
夏林希側過臉,瞥見了手機屏幕,因她從小視力好,也沒戴過眼鏡,這一眼就發現了顧曉曼的秘密——所有的備忘錄文件,都和陳亦川有關。
從高二到高三。
顧曉曼記下了他的愛好,習慣,口頭禪。她對他很上心,但是也很傷心,她胡亂地刪著,自言自語道:「還有一個月到一模吧?應該好好學習了。」
夏林希忍不住問:「你喜歡他什麼?」
「高二剛開學,我找不到班級,」顧曉曼藏好手機,拉了拉書包帶子,「他給我指路,幫我搬了一把椅子。」
「就這樣?」
「就這樣。」
夏林希一手撐腮道:「下課以後,我也幫你搬一把椅子。」
顧曉曼臉頰一紅,假裝沒有聽清,她打開教科書道:「你說什麼呢,這都上課了,還不好好聽講。」
這一堂課乃是數學,班主任站上講台,目光在台下掃視,掃到一半陡然停滯,開口問道:「張懷武呢,誰知道張懷武去哪了?」
他極快地走到了後排,彎腰看了一眼抽屜,發現裡面空空如也,沒有書包和練習冊,甚至沒有一張草稿紙。
夏林希察覺不對,這才恍然反應過來,自從她跨進教室以後,一直沒有瞧見張懷武。
蔣正寒道:「他今天沒來上課。」
何老師握著三角尺,在桌面上洩憤般地敲了一下,馬上轉身走出教室,出門前還落下一句:「大家先安靜地自習,不許講話,要是有誰不守紀律,學習委員記下他的名字,下課交給我。」
然而學習委員明知故犯,監守自盜。
身為本班的學習委員,夏林希應該起到表率的作用,但她第一個開口講話,偏過頭問蔣正寒:「張懷武不來上課,是去網吧打遊戲了嗎?」
「他把抽屜收拾乾淨,所有東西都帶走了,」蔣正寒再三考慮,得出一個結論,「不像去網吧,像是離家出走。」
話音剛落,顧曉曼接道:「有沒有搞錯啊,張懷武的膽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了?」
在張懷武發現年級第一也敢早戀之後,他的膽子不知不覺就變大了很多。
眼下正是十二月初,全市一模考試定在一月,由於這次大考迫在眉睫,高三年級組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氛圍,張懷武選在這個時候離家出走,他對自己也是有一點敬佩和服氣。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甚至沒有通知蔣正寒。
自從高二坐同桌以來,他就把蔣正寒當成鐵哥們,但是鐵哥們早戀也不告訴他……思前想後之下,張懷武覺得,他籌謀已久的離家出走也應該是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帶了五百塊錢,一部手機,兩盒綠豆糕,和三罐可口可樂,然後從城南坐車到城北,潛入一家網吧打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