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他剛一出現,辦公桌對面的職員就笑道:「小蔣,你今天怎麼八點就來了?上午不上課啊?」
蔣正寒拉開椅子,繼而勾起唇角,回了他一個笑:「今天上午沒有課。」
那一位職員名叫鄭尋,負責指導新來的實習生,不過顯而易見的是,蔣正寒並不需要他的指導,比起庸庸碌碌的鄭尋,副組長謝平川更像是蔣正寒的導師。
鄭尋泡了一杯雀巢咖啡,起身走到蔣正寒的旁邊。
由於本公司的彈性工作制,不少職員到了上午十點,才會出現在辦公室裡,如今整個辦公走廊上,就只有蔣正寒和鄭尋兩個人。
副組長謝平川也來了,但他有獨立辦公室,玻璃門被盆栽遮擋,看不清他在幹什麼。
腳下是深灰色的地毯,搬一把椅子沒有聲音,主機和顯示屏被打開,近期的任務還要繼續。
蔣正寒握著鼠標,又聽見鄭尋開口道:「上週五的交流會上,你說自己完善了清洗算法……」
「在副組長的幫助下,」蔣正寒打斷道,「做了一部分的改進。」
他面對著顯示屏,桌前擺著草稿紙,明明只工作了兩個多月,卻好像已經進入了狀態。
鄭尋點頭,又笑著說:「看看你這勢頭,長江後浪推前浪,讓我們停在沙灘上。」
?
蔣正寒下午有事,他想在上午幹活,因此無心和鄭尋聊天,隨口回答了一句:「沙灘上的前輩更有經驗。」
談話無法進行下去,又挑不出他的錯,鄭尋喝了半口咖啡,重新坐回他自己的座位。
讓他震驚的事就發生在這個時候。
幾步之外的地方,謝平川拉開玻璃門,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蔣正寒,你有空麼?來我的辦公室,我有事告訴你。」
謝平川依然西裝革履,黑色皮鞋油光珵亮,他和蔣正寒站在一起,分屬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然而不可否認的是,他們兩個人都很好看。
蔣正寒尚未走近,謝平川便開口道:「曹主管昨天得到的消息,總部那邊用了你的模型,給你算了半個點的ission,當做你這個月的獎金。」
鄭尋坐在原位一聲不吭,但他端著咖啡的手指一顫。
冬天的大清早,窗戶上還有霧氣,附近的高樓大廈隱沒其中,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
蔣正寒似乎是用不真實的眼光看待獎金,所以才能表現得寵辱不驚,他非常淡定地笑了一聲,心裡也沒有絲毫準備。
「清洗模型對部分數據有普適性,」他的重點也不在獎金,「沒想到總部也能用上。」
謝平川側倚門框,為他讓出一條路:「別的話我不多說了,你最近注意查看賬戶。」
你最近注意查看賬戶。
這句話言簡意賅,又稱得上意味深長。
俗話說天上不能掉餡餅,更不可能出現意外之財,而在當前的這一刻,蔣正寒同樣覺得很突然。不過他已經是這樣的性格,即便是非常的突然的事,他也能安之若素地接受。
反而是謝平川調侃道:「你今年還不到二十歲吧?」
蔣正寒很坦誠地承認了。
謝平川也只是笑了笑,沒再做出別的評價。
蔣正寒接著說:「我在實習期內,會年滿二十歲。」
恰在此時,前門開了一半,有人快步疾行,帶來一陣冷風。那人握著今早的報紙,腰間夾著純皮公文包,斑白的兩鬢黑髮相間,比謝平川更加不苟言笑。
蔣正寒剛好看見了他,因此寒暄般打了個招呼:「組長好。」
一旁的鄭尋偏著頭,似乎在和謝平川說話,沒有注意到正組長,聲調也比平常更高:「我們組這位新來的小蔣,年少有為,踏實上進,不僅有曹主管的肯定,還有洛杉磯總部的獎金,今年還不滿二十歲……」
組長腳步一頓,依舊面無表情,不過接了一句:「所以,小鄭,你有說話的功夫,不如向他學習。」
小鄭連忙點頭道:「組長說的是。」
組長放下公文包,胳肢窩夾著報紙,抬頭又說了一句:「獎金什麼時候發下來,小蔣,你再抽空給我們解釋模型。」
蔣正寒也應了一聲好。
獎金的發放比想像中更快。
大概七八天之後,夏林希被手機提示音吵醒,最近很多科目要期末考試,她沒有一天不在拚命學習,聽見手機響了,以為是什麼鬧鈴,但她打開一看,發現是一條消息。
此時是早上七點,她趴在自己的床上,揉了一下眼睛,仍然覺得無法相信。
她的賬戶裡多了一萬美金。
☆、第65章
夏林希面對著手機,打開了她的微信。她把蔣正寒置頂了,因此很容易找到,手指在他的頭像上懸空良久,最終戳進去問了一句:「你們公司的總部在美國嗎?」
和從前一樣,比起開門見山的詢問,她更習慣於拐彎抹角。
蔣正寒的回復來得很快,他言簡意賅地表明道:「一萬美金是這個月的獎金。」發送完這句話,他自覺還要說點什麼,於是思考片刻之後,他又補充了一句:「因為上次做的模型被總部接受了。」
夏林希握緊了手機,然後重新躺平,她把消息看了兩遍,恍惚間以為自己還沒睡醒。要怎麼表達她的感受呢,她想不出合適的話,只發了一個擁抱的表情。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他很出色。即便他現在還年輕,她始終相信他的能力。
「今晚我可以請你吃飯嗎,」夏林希道,「假如你有空的話。」
當然除了吃飯以外,她還有別的事要做。新年將至,她準備了禮物送給他,也寫了一整頁的賀卡。夏林希並不缺錢,她缺的只有時間,忙裡偷閒的時候,她更是很想見到他。
不過蔣正寒沒有立刻回復,也有可能是今晚比較忙,不能直接答應她的邀約。夏林希跪坐著等了一會兒,最終拿起手機下了床。
窗外天光微亮,早晨的太陽升得更高。在北京的隆冬時節,草叢中仍有扎堆的麻雀,從寢室向遠處望過去,就像是一片褐色的絨球,在霜染的草坪上一字鋪開。
草坪和樹杈上,不止有麻雀一種鳥,也有一種長尾的灰喜鵲,尾巴毛色泛著藍光,映著朝陽很是漂亮。夏林希這麼瞧了一會兒,又瞥見一個熟悉的人影。
那是剛從圖書館回來的莊菲。
早晨七點多鐘的天空,還沒有被太陽完全照亮。莊菲背著她的雙肩包,橫穿草坪走向宿舍樓,身後跟著一道斜長的影子,路上驚起了一堆麻雀。
她偶爾停住腳步,故意低下腦袋,作勢衝向草叢,嚇跑受驚的麻雀。看著一群弱小的鳥雀撲騰翅膀亂飛,她有一種作為龐然大物的優越感。
直到她抬頭向上看,剛好瞧見了夏林希。
夏林希端著咖啡杯,順手一般拉上了窗簾。
她們的目光並未交匯,兩人的距離本來就遠,即便相互對視了,也看不出來什麼。但是莊菲敏感地認為,夏林希看她的眼光,就像看地上的麻雀一樣。
她幾乎在第一時間衝回了寢室。
反手關門的時候,因為鬧出動靜太大,吵醒了床上的楚秋妍。由於近期是考試月,楚秋妍也有點累,這麼突然一驚醒,難免帶著起床氣。
幾位室友面面相覷,雙方心中多有不滿,倒也沒人開口說話。
莊菲進門以後,照例拖過椅子,甩開她的筆記本,低下頭收拾書包。她穿著學校發放的冬季棉衣,裹得像一個中秋的粽子,與她形成強烈對比的是,夏林希穿得很少。
寢室暖氣充足,當然和室外不同。
夏林希端著杯子泡咖啡,還在等待蔣正寒的回音。她仔細想了想,猜他正在地鐵上,早高峰人多擁擠,或許不方便看手機。
她腦子裡這樣想著,又聽見楚秋妍開口:「能不能也給我泡一杯咖啡,我好睏啊。」
夏林希點頭,又問了一句:「要加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