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她轉身走到容安身邊道:「我的兒子只有一個娘親,你還可以.....」
她的眼角掉落出斷線的淚珠,語聲哽咽道:「娶別的冥後。」
四周的天色驟然暗沉,哀叫的飛鳥撲稜到驚慌失措,千步之外仍震懾心魄的威壓波波擴張,冥界之主毫無收斂的暴怒幾乎要即刻廢了整個惡之崖。
待到一切都平靜如初時,思爾暈在了至軒的懷裡。
被凌厲的定身術按在一旁的容安,親眼看著思爾的記憶被抽斷,與他相關的這一百年,在至軒冥君的手裡,被脆弱地碎成了渣渣。
只有凡人的記憶才能被修改,哪怕法力再淵博高深,也不可能動得了思爾神女的神識。
可是至軒冥君用來抽取她記憶的東西,是龍髓做成的冥君掌印。
三界內都是無價之寶的龍髓,隨後就和那段與容安相識相戀的印跡一起,紛紛揚揚散落在地。
半日後,靠在至軒懷裡的思爾睜開雙眼,她迷茫地看向四周:「這是哪裡?」
而後她抬頭看著至軒,開懷笑道:「你有空陪我遊山玩水?」
有多長時間,容安沒再看到思爾笑的這麼開心。
不知何時沒了定身術壓迫的容安,四肢冰涼地站起了身,他聽著思爾對著至軒,微含不滿的語聲輕輕然問道:「你怎麼不理我了?」
在思爾神女轉身後,她的一雙明眸光輝流轉,訝然開口道:「你是誰?」
容安手扶著連理樹,他另一隻手幾乎捏碎了自己的指骨,最終側過臉回答:「我……」
喉嚨澀苦而腥甜,心口像是被剜了刀子,容安沉默了很久,緩緩道:「路過。」
☆、第3章
天色初霽,殘雪凝輝,梅樹的枝頭上新綻了幾朵紅蕊的花。
夙恆在梅樹邊搭了個畫架,他左手執了一支筆,在帛紙上勾描色澤淺淡的梅花,寥寥幾筆,竟是栩栩如生。
我靜靜地挨在他身側,細細看了一小會兒以後,嬌軟著聲音道:「君上……你過來一點好不好,我想和你說句話。」
紙上的淺梅暈開了水墨顏色的花瓣,羊脂白玉筆的筆桿挑起了我的下巴,夙恆俯身靠的離我很近,聲線淡淡地問道:「說什麼?」
我默不作聲地踮起腳尖,飛快地親了他的臉。
地面的積雪約摸有半尺深,襯著通透的日光泛著微明的淺銀色,我得逞以後撒腿往桑喬樹下跑,沒跑幾步就被夙恆攬住了腰。
他的手扣在我的腰上,不輕不重捏了一把,「這麼調皮,昨晚沒餵飽你?」
我在他懷裡掙扎了兩下,瑩白的臉頰染上了羞怯的嫣粉,「你的梅花畫的好漂亮……」話中聲音又輕了幾分,非常不好意思地提議道:「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也畫一下挽挽……」
耐寒的桑喬樹下綠蔭濃郁,冬日的寒風輕飄飄吹過來,樹葉枝頭落下晶瑩剔透的雪霰。
有輕薄的雪灑在藕荷粉的裙擺上,融化以後印出微深的煙羅紅,像是初夏時節沾了露水的風荷清蓮。
我抿了抿粉嫩的唇瓣,鍥而不捨道:「梅花邊還有一塊空白的地方,把挽挽添在那裡怎麼樣……」
夙恆低淺笑了一聲,極輕地吻了我的臉頰,分外正經地答道:「那樣梅花都會失色。」
依這句話的意思,分明是不會把我添進畫裡了,可卻讓我的心裡像喝了蜜一樣甜,我搭上他攬在我腰上的手,十指相扣,卻聽他又道了一句:「不如單獨給挽挽畫一幅。」
我的一顆狐狸心都被這句話填的滿滿的,既開心又甜蜜,只覺得若是在此時化成原形,怕是要將九條尾巴都歡快地搖起來。
我家二狗就是在此刻非常不合時宜地出現了。
它的腦門上頂著昨晚剛洗過的飯盆,明亮的大眼睛比冰玉雕成的飯盆還乾淨,風一般地疾馳著衝了過來。
夙恆側過臉淡淡掃了二狗一眼,格外從容地抱著我往旁邊移了一步。
二狗來不及轉移方向,沒能成功撲到我身上,它的爪子磨在雪地上又有些打滑,我便眼睜睜地看著它從我面前風馳電掣地滑過去,頭頂飯盆栽向了遠方。
幾丈開外處是一片結了冰的鏡湖,被泠泠雪水洗得分外淨透,倒映著清明澄澈的雲光日影,又隱約能瞧見冰下游來游去的肥鯉魚。
我家二狗不幸滑到了冰湖上。
二狗在光滑平整的湖面使勁刨起了爪子,但無論它如何努力地刨爪子,最終結果都是「咚」的一聲摔倒在冰上。
頭頂的飯盆也不幸掉了下來。
二狗放棄了掙扎,嗚咽幾聲以後,兩隻前爪按緊了飯盆,極其可憐地趴在原地,雙眼淚汪汪地將我望著。
我感到有些心疼,抬起臉看向夙恆,「我們不能幫幫它嗎……」
他不動聲色地看著那只趴在湖面上的麒麟,眸色沉如波瀾不驚的深海,「若是它爬不回來,我再送你一隻別的仙獸吧。」
我家二狗兩隻毛絨絨的耳朵頓時立了起來,它不可置信地望著我和夙恆,眼裡寫滿了慌張不安和驚疑失措,彷彿剛過門的小媳婦發現風流的丈夫又要納妾。
「聽說南海的重明鳥溫順又聰敏,還很擅長在山林裡抓野雞,」夙恆修長的手指蹭了蹭我的下巴,蠱惑一般低聲問道:「挽挽想不想要?」
聽到「擅長在山林裡抓野雞」這句話以後,我有一瞬間覺得重明鳥真是最好最可愛的仙獸,差點脫口答上一個好字。
轉而看到了二狗傷心欲絕的眼神。
我頓了一下,昧著良心答道:「不想要,還是祥瑞麒麟……比較好。」
湖畔雪霧瀰漫,朦朧更勝霏霏煙雨,夙恆抬手捏了個法訣,將畫架和畫紙一併收了,牽著我往回去的路上走。
我轉過頭看了一眼呆愣的二狗,「我們真的不管二狗了嗎?」
「它可以自己爬上來。」夙恆的指尖抵在我的手背上,若有似無摩挲兩下,「不過盼著我們去幫它。」
我再次轉過頭去看二狗,卻見它從那塊冰上爬了起來,須臾竟是從嘴裡噴出金紅色的火焰,燒在厚實的冰塊上,燃出流淌不歇的水紋。
顯然二狗不是經常使用控火的絕招,又或者是因為年紀比較小,它噴了兩下以後,就要挨著飯盆趴在冰面上歇一歇。
「我好像很少見到二狗噴火……」我頓了頓,復又輕聲問道:「它大概要花多長時間才能上岸?」
夙恆並未回答,他接著問了一個完全不相干的問題,「今天晚上想吃什麼?」
「可以吃魚嗎?」我雙眼清亮地看著他,開開心心同他說道:「清蒸的那種,魚肚子裡放著甜甜的姜絲。」
「只放姜絲?」夙恆道:「挽挽真是好養。」
蒼廣的碧空澄明如洗,石子道邊立著幾盞微明的路燈,錦絲宮紗蒙著的燈罩上,覆了一層澈白的新雪。
我伸手抓了一團雪,握在掌中揉成一個圓球的形狀,「我從前和師父住在傅及之原的時候,抓到魚都是燙熟了以後直接吃掉……好久沒嘗過有味道的魚和雞。」話出口又將手裡的雪球仔細捏了捏,擺在掌心歡快地伸到他面前,「你看這個雪球捏的像不像龍?」
夙恆牽過我的手,修長的手指戳了戳那個長條形的雪塊。
他的眸中彷彿映了日光山色,又柔和的像是斂盡春水的靜湖,看得我心跳加快,手心溫熱幾分,那雪團也跟著融了幾分。
尚不待他回答,我輕聲開口道:「送給你好不好?」
夙恆反手變出一個小巧玲瓏的幻境,約摸只有他的巴掌大,透明的像是一塊空淨的玉石,將整個長條形的雪塊收入了幻境裡。
我呆然看著夙恆,「你要做什麼?」
「這是你送我的。」夙恆握著那塊幻境石,透過光潔澄明的石壁,端詳被封存的雪團,嗓音低沉道:「要好好保存。」
我雙頰嫣紅,踮起腳尖又親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