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薇急怒攻心,扛起大刀,直往一位士兵身上劈去。她說:「今日要是按下手印,要多屈辱有多屈辱!這不是朝廷的招兵買馬,這是你們鄭家和趙家巴結上了天子,便巴不得讓所有人和你們一起跪著!明明能早些開誠佈公,早些商量的好事,偏要挪到今日,濫用這種下作的法子!」
「江采薇!」鄭家主應道,「江大小姐,你也說了,這是好事,為百姓謀福祉!既然如此,你何必掙扎。你且過來,簽下手印,世伯我指天發誓,必定保你安然無恙返回沭陽。」
江采薇一刀砍在士兵身上,頭顱滾地,血濺三尺。她怒喝道:「我不殺他們,他們也活不過明天!你們不把人當人,我不願與你們同流合污!你捫心自問,招安各門各派,究竟是為了百姓,還是為了謀利?大樹底下好乘涼,攀上天子這棵巨樹,你們鄭家要從夢中笑醒!」
鄭家主道:「江兄,你可要管教女兒了。」
江展鵬還沒說話,他的兒子江連舟突然開口:「鄭伯父,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你們鄭家嫁女兒,非要嫁給將軍當妾。天下第一美人是你們鄭家的鄭如煙,她也是驃騎大將軍的妾侍。你這個做家主的,難道沒有心嗎?」
譚百清凌空躍起:「鄭兄,得罪了!」
譚百清拔出他的法華劍,劍芒一閃,亮如銀河傾瀉,數個士兵倒地不起,血光交織蔓延。而譚百清踏著他們的人頭,悄無聲息地轉到了鄭家主的背後,並與鄭家主交手。
那些士兵們用過「丰神剔骨膏」,戰意正濃,對著流光派弟子大肆屠戮。譚百清反手一揮劍,削得那些士兵後退不止。
刀光劍影,硝煙如雲。
沈堯拽著衛凌風,跑進了文官聚集的地方。
沈堯忍不住說:「哎,這麼殺來殺去的,不是辦法啊。段無痕、楚開容和江采薇這些人,就不能先服個軟 ,將來再做打算嗎?」
「楚家和江家的家訓裡,」衛凌風介紹道,「都包括不許在朝為官。他們現在服軟,正是愧對列祖列宗。」
「段家呢?段家有這種家訓嗎?」沈堯問道。
衛凌風道:「無。」
沈堯又問:「那為什麼段無痕也在打架?」
衛凌風思索道:「段無痕一向與眾不同。」
沈堯盯著段無痕看了一眼,竟然發現,譚百清趁著兵荒馬亂,時不時地斬出一道劍光,意在割傷段無痕。
段無痕避開譚百清的追殺,一躍而起,施展輕功,流雲般穿梭在校場上,直奔元淳帝而去。擒賊先擒王,他深諳這個道理。
近旁的士兵們捅傷了流光派弟子,又刺穿了東嵐派弟子的胸膛。東嵐派的琴師擅長遠攻,哪裡是那些士兵的對手?其中一名琴師眼見譚百清從面前飛過,連忙拽住譚百清的衣角,懇求道:「譚掌門,救我!」
譚百清掃視四周,正巧無人注意。他甩袖一揮,劍底切出一道冷光,割斷了琴師的脖子。
掃除路障,譚百清繼續向前。
而段無痕已經破開華蓋,劍下光寒耀眼,帶起的勁風絞碎了帳幔,生生震退了趙家主和天下第一莊的莊主。
段無痕站在龍椅之前,橫劍抵著元淳帝的喉嚨口,低聲威脅道:「下令停手。」
元淳帝方纔還說「無所謂生不生、死不死」,那是因為趙家主、鄭家主、大內總管、天下第一莊主等人都護在他的身邊。
誰知段無痕如此年輕,武功已經登峰造極,遠超那一群前輩!這世上,彷彿沒有什麼東西能比他的劍更快。
元淳帝開口說:「停……」
「停」字餘音未落,劍鋒割破了元淳帝的喉嚨。
段無痕並未出手。但是,譚百清撿起一粒石子,彈在了段無痕的劍刃上。
段無痕怔了一瞬。
譚百清中氣十足道:「段無痕!你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當眾弒君,是為何罪?你段家的家訓,可是忠君愛國!」
元淳帝倒在一片血泊中。
眾人停手。
校場上一時安靜。
「我日你全家!」沈堯爆發道,「譚百清你個老狗賊!剛才你撿了一塊石頭,扔在段無痕的劍上,別以為沒人看見!老子看見了!老子只是來不及阻止你!」
譚百清的武功高於段無痕。哪怕段無痕這幾個月勤學苦練,仍然不是譚百清的對手。正如他在熹莽村輸給了譚百清,今時今日,段無痕仍然是譚百清的手下敗將。
沈堯從文官的隊伍中衝出來,衝入交戰最激烈的區域。他忘記自己還打扮得像個趙家劍客,高聲吶喊道:「譚百清!你殺了元淳帝,你還殺了東嵐派的琴師!只要找到東嵐派琴師的屍體,驗過他的傷痕,就能證明我所言非虛!譚百清你這個狗東西,屠殺熹莽村的村民,當眾弒君,嫁禍他人,整個武林都會以你為恥!」
此前,段無痕一心提防趙家主、鄭家主、藥王谷和天下第一莊,並未留意譚百清的動作。譚百清沒想到,區區一個趙家的小侍衛,竟也能看清自己的言行。
沈堯的喊聲,讓譚百清措手不及。
楚開容突破了士兵的奇襲圈,縱身飛到了東嵐派幾位琴師所在的地方。楚開容挨個查驗,最終扶起一位琴師,道:「譚掌門!這位琴師,確實死於你們流光派的功夫……」
「誤傷!」譚百清道,「我門下弟子,初學流光飛舞劍……」
楚開容緩緩站起身:「譚掌門,恕晚輩直言。方纔,晚輩沒說這位琴師死於流光飛舞劍。我們相隔七丈,你怎能透過屍體的衣裳,看清他的傷口?」
譚百清沉下一股氣:「鄭家主。」
鄭家主面色蒼白,仍然應道:「譚掌門。」
「自從譚某人踏進這座別院,」譚百清收劍回鞘,「段家、楚家、江家一直在針對我流光派,為譚某人扣上莫須有的罪名。段無痕當眾弒君,還有趙家的侍衛替他詭辯。今日,我譚某人按下手印,便是不願再與段家、楚家為伍,自取其辱!」
說完,他在那張「招安」的公文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沈堯被譚百清臨危不亂、隨機應變的本事震驚了,甚至想為譚百清鼓掌。
果然,趙家主和鄭家主統一口徑,都說譚百清十分清白,而段無痕以下犯上,當眾弒君,應當自裁謝罪。
校場上所有爭鬥都停了下來。
再無一人流血傷亡。
段無痕本該是個功臣。
名門正派不敢背上「挾持天子」的罪名,段無痕卻敢。
可惜,他現在被幾位世家伯父們勒令自裁謝罪。
段無痕還沒出聲,衛凌風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喊道:「譚掌門?」
譚百清回首,眼見一副文官打扮的衛凌風,雖覺得有些熟悉,但也認不出衛凌風是誰。
衛凌風道:「譚掌門的愛徒靖澤,近來可好?」
譚百清皺起了眉頭。
衛凌風又道:「在下聽聞,貴派大弟子靖澤生出心魔,屠戮同門。譚掌門非但沒有責怪他,還體諒他的難處。」
譚百清上前一步,目光鎖緊衛凌風。
衛凌風拔高聲調:「依在下之見,熹莽村一事,或許是靖澤所為,譚掌門並不知情。譚掌門是廷州人,靖澤也是廷州人,譚姓是廷州的大姓,靖澤為何沒有姓氏?可見他生來賤籍,天生賤種,枉為武林中人。」
江連舟連聲附和道:「對!我在流光派時,也聽說了靖澤發瘋的事!」
校場上屍體遍地,血味濃郁,散播著一種腐臭味。
東嵐派殘存的幾位琴師互相對視,合力奏出一首變調古怪的樂曲。
衛凌風落腳在斷肢殘骸的空隙處,毫無懼色地直面譚百清的審視。須臾,衛凌風又說:「靖澤身為流光派大弟子,心智孱弱,武功根基短淺……」他盯著譚百清的雙眼。譚百清被琴音所迷,走神之際,頓覺腦中一刺。
譚百清接連後退三步,揮劍往自己的腿上砍。然而楚開容眼疾手快,搶走了他的法華劍。
他喪失了用疼痛來挽回理智的機會。
攝魂術!他心中暗道,週身如墮雲霧。
衛凌風先發制人:「你為何要在熹莽村殺人?」
譚百清被攝魂術所迫,萬不得已開口說:「栽贓段家。」
衛凌風道:「秦淮樓一案,是你們流光派主張的嗎?」
譚百清道:「伽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