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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澤雲君的臉色變得十分鐵青,雙全握緊呼吸極為沉悶,極為緩慢地重重闔上眼簾,他身邊流轉不歇的雲霧驟然停滯,而後又在轉瞬間煙消雲散。

榮澤雲後的臉色則是萬分蒼白,她幾乎是站立不穩地扶著仙婢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到凌澤上神的面前,輕顫著聲音叫道:「阿瑤.....」

景瑤天女的嗓子顯然已經壞掉了,她的十指緊緊攥著身上凌澤的外衣,滿口鹹腥血臭地開口道:「珞姻....」

她即便自作自受到這幅模樣,仍舊不忘著捅刀和反咬。

她顫抖著自己乾啞的聲音,極為痛苦地哀叫:「是珞姻.....」

即便景瑤只說出來兩個字,也足夠讓在場的其他仙家充分聯想。

一時間眾仙嘩然。

鐘鼓樂聲乍然響起,濃霧雲團倏忽驟現,伴天帝身側已有多年的掌司官大人昂首挺胸,就這麼直愣愣地出現在了眾多仙人的面前。

掌司官大人手拿案典,聲音恢弘而嘹亮:「天帝陛下聽聞此事,甚感痛惜,特派本官來處理此間後務。」

榮澤雲後推開了仙婢扶著她的手,踉蹌幾步奔到掌司官的面前,殷紅色的團扇從她的指尖滑落在地上,而她的聲音更是難言的哀婉:「作為一個母親,我無法說出我的女兒遭受了什麼。」

她轉過身看著修明身邊的珞姻上仙,失去血色的蒼白紅唇唇角微微上挑,笑得極為哀絕悲涼:「我們阿瑤已經這樣了,我這個做母親的,還能怎麼樣呢?」

她腳步虛浮地走回榮澤雲君的身邊,挨著自己的丈夫,老夫老妻互相依靠般倚在他身上,眼角流下剔透的淚水:「我們回去吧。」

有些話,不說出來的效果會比說出來要好上許多。

榮澤雲後此刻所表演出來的,正是「愛女如命的母親發現女兒被.辱,但幕後黑手頗有背景無法招惹」的可憐扮相。

眾所周知,三十六重天的珞姻上仙即將嫁給修明神君,於是即便這魔怪當真是珞姻招惹來迫害景瑤天女的,即便珞姻做了這樣惡毒的事,看在修明神君的面子上....

最後還是要不了了之的。

有些事,無論天界人間,都是一樣的。

凌澤上神看向珞姻上仙的眼光,已經染上了比晚風更為刺骨的涼意。

然就是在這個時候,修明神君抬手布下寬闊廣大的陣法結界,輕而易舉地攔住了所有神仙的去路。

他攬著他家珞珞不盈一握的楚楚纖腰,高挺俊美的身形和那無可挑剔的俊臉都晃人神魂,低沉好聽的聲音雲淡風輕道:「榮澤雲後的話,掌司官大人可聽懂了?」

掌司官大人立刻識相地表示一點沒聽懂,完全不知道那個女人在說什麼,為了顯得更加真實可信,他還特意伸出小拇指來,仔仔細細地掏了掏耳朵。

修明神君鬆開攬在珞珞腰上的手,萬丈威壓直截了當地重重加在榮澤雲後的身上,低沉惑人的聲音道:「解釋不清楚,就不用走了。」

☆、第46章 研桑心計

樹蔭瀰漫,黃昏蔭休,天幕淺月如鉤。

榮澤雲後的面色如紙般蒼白,纖長的手指緊緊攥著自己的袖口,呼吸急促以至於發間艷色生輝的玫瑰步搖都在顫抖。

威壓,至尊強者的威壓。

這種被徹底壓制的感覺極為難受,榮澤雲後寇丹紅的尖銳長指甲幾乎要深深嵌入皮肉,但失去血色的紅唇卻仍是咬得死緊。

她絕不會說一個字。

也絕不辯解一句。

這種時候,多說就是多錯。

霸道的威壓固然讓榮澤雲後極為難受,但更令她恐懼的,是一旦事情敗露,會召來的嚴酷懲戒。

眾位仙家見景瑤天女被糟蹋蹂.躪成了如今這般半死不活的樣子,榮澤雲後又是一臉哀莫大於心死的欲哭無淚悲痛欲絕,都或多或少地覺得再這麼當面追究下去,對受害的榮澤一家來說委實有點小殘忍。

再看那俊朗過人風姿卓然的凌澤上神,雖然脊樑骨還是挺得筆直筆直的,整個人看起來還是冷冷靜靜的,但心中泱泱流出的鮮血,怕是都淌成一條波浪寬十八彎的大河了吧。

哎呦,好可憐。

一些生就心地善良的神仙們悄悄低下頭,純粹為可憐的凌澤上神鞠了一把同情的淚水。

流霞成翳,習習晚風寂,容色清俊勾魂的修明神君握著他家珞珞柔若無骨的小手,語聲低沉溫潤卻是霸道威壓十足:「既然雲後不願說,就讓人代你說。」

珞姻上仙靜靜地站在修明神君的身邊,就彷彿天塌下來都有他撐著。

三十六重天的眾位神仙的身後,隸屬於華棠神域的幾位星君真君遠遠朝著修明彎腰行了個禮,而後抬步走到了正中央。

其中的某一位星君指著那搭建繁複構造精妙的木屋小院說道:「我們神君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請雲後解釋一下,十幾件屬於榮澤雲海的珍貴法器,為何會被放在那別院木屋裡?」

這位出身於蓬萊仙島的高位星君,嘲諷的冷笑聲似是從鼻子裡直接嗆出來的,側過眼後,目光極為冷淡地瞥向榮澤雲後:「托榮澤雲後的福,在下方才進到那木屋院內,有幸撿到好幾把霜銅長劍。」

這位星君隨即雙手背後,看向撫鬚不語的掌司官大人說道:「三十六重天的霜銅只產在榮澤雲海,用來做劍削鐵如泥雷劈不斷,並且素來極少外傳。」

另一位星君輕笑出聲,順著前面那位同僚的語氣,緊跟著接話道:「難不成廣煙神殿的珞姻上仙,先是去榮澤雲海偷了十幾件掩蓋魔性的珍貴法器,又在榮澤雲海偷了許多把沉重的霜銅長劍,費盡心機地在般若花宴上設計佈局,就是為了讓七八隻魔怪玷污榮澤雲海的景瑤天女?你們當真覺得這也說得通?呵,這樣聽起來難道不好笑嗎?」

他身邊的某位真君拱手抱拳,看上去還頗有天界清規的禮教,對著榮澤雲後繼續說道:「恕在下直言,珞姻上仙雖然飛昇成神的時日不久,卻也是我們天界公認的第一美人,又即將嫁予神君殿下為妻,有何緣故要花費這樣的心力,去加害素不相識的景瑤天女?」

這話雖然說得委婉,但言下之意卻是再明白不過。

珞姻上仙不僅比景瑤天女生得美,而且馬上就要嫁給天界首屈一指的神尊為妻,前路簡直錦繡華燦光輝萬丈,根本犯不著與景瑤天女一般見識,更別提處心積慮地用這種方式來害她。

這幾位星君真君說的有憑有據頭頭是道,直叫人無法反駁一句,許多旁聽的神仙都選擇了沉靜不語,還有一些不可自拔地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這樣看來....

難道是景瑤天女她自己想被....

滋潤一下?

那為什麼要扯到珞姻上仙呢?

一位年輕的仙家側過臉,偷偷瞄了一眼天界第一美人,而後默默地猜想,難不成是景瑤天女歡快地邀請珞姻上仙加入,結果珞姻上仙不同意.....

於是景瑤惱羞成怒倒打一耙!

他想到這一點後,虎軀一震渾身一抖驚得摔掉了手中的拂塵。

然而撿起拂塵以後,他卻愈發覺得這個猜想乃是合理而正確的。

橫抱著景瑤天女的凌澤上神雙手僵硬,深藍色的瞳眸中一片暗沉不分明。

旁人可能不知曉,但他身為榮澤雲君的女婿,卻是清楚地知道榮澤雲君到底有多看重哪些珍貴的法器,平日裡時時刻刻包裹著重重枷鎖和道道結界,如果不是榮澤雲君所看重的家人,斷不會有任何可能拿到那些法器。

凌澤上神原本一刻也不想多待下去,知道誰害了景瑤固然十分重要,但最重要地莫過於立刻找仙醫給她治療。

然而現在,凌澤上神開始覺得,這事情本身透著一股他不願想下去的蹊蹺。

在凌澤上神懷中的景瑤天女即便全身抽痛,仍舊感覺到他的異樣,那種冰冷入骨的恐慌感從她的腳底慢慢向上爬,讓她墮入幾近窒息暈厥的極度害怕。

《望九重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