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星分翼軫
站在地面的景瑤看著珞姻身邊的凌澤,只覺得心口悶痛,喉嚨澀疼,張嘴啞然發不出聲。
難道他想起了三百年前的事?
景瑤點漆般黑亮的瞳眸一縮,從心底冒出的慌亂漸漸溢了出來,緩緩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驚得她通體發涼,手指微僵。
蠱蟲呢,蠱蟲在哪裡,當年榮澤雲後從冥界地母那裡花重金買來的蠱蟲在哪裡?
那蠱蟲不是會讓凌澤永遠忘記心上人?
不是會讓凌澤永遠疼愛呵護她一人?
怎麼可能變成如今這幅局面?
都是因為了了.....都是因為她,她原本就應該死在十八層地獄裡,她為什麼不死?她為什麼還要回來?!
「殺了她!」景瑤目中帶淚,朝著暗衛大聲喊叫:「殺了珞姻!快點殺了她!」
凌澤上神花了五十年的時間栽培這批暗衛,手把手教了他們諸多招式法訣,在這批暗衛手段老練配合完美時,他把他們當做禮物送給了景瑤。
從此,這批暗衛唯一的主人,就是榮澤雲海的景瑤天女。
景瑤很看重這份大禮,她平日不輕易使用暗衛,一旦使用,必然見血出人命。
凌澤的本意是想護她安好,但景瑤卻將這些暗衛當成最鋒利的一把刀。
而今,她執意要用這把刀殺掉珞姻。
即便凌澤上神就擋在這些暗衛的面前,他們也斷不會就此放過珞姻上仙,只要景瑤一聲令下,他們甚至可以連珞姻帶凌澤一起殺。
這就是最純粹的暗衛,不分黑白,不問緣由,將生死置之度外,對主人俯首帖耳唯命是從。
景瑤生怕這些暗衛聽不到她的話,再一次高聲喊叫,像是從胸口深處發出的聲音:「現在就動手!馬上殺了她!」
浮在半空的雲團被疾風吹得激烈晃動,本就站不穩的珞姻上仙向後倒去,跌進了凌澤上神寬闊厚實的懷抱裡。
方才珞姻的左手被暗衛的劍風所傷,劃了幾道不深不淺的傷口,滾雪細紗的素白長裙沾了幾滴血,沿著淡香色繡線漫開,暈成極是顯眼的花樣。
她倒在他懷裡,道了一聲謝後,企圖站直身體往前立正,卻被凌澤一把攬住,扣得緊緊動彈不得。
凌澤語聲低低在她耳邊道:「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他滿意地看著珞姻原本雪白的小耳朵尖變得嫣紅一片,依舊是半透明的瑩潤膚質,隱約可瞧見嫣然嫩紅的纖細血絲。
四名暗衛舉起劍鋒對準珞姻,快狠準地直面刺過來,卻被凌澤單刀劈向,輕易拂袖擋過。
驕陽似火,勁風凜冽,一名手持雙刃劍的暗衛停下攻勢,對著凌澤上神鞠了一躬,客客氣氣開口說道:「我等只是奉命行事,不敢不從,懇請上神莫要讓我等為難。」
凌澤手提雲氣凝成的長劍,他甚至沒看這些暗衛一眼,側著臉低緩沉聲道:「你們會的東西,都是我親手教的。」
「我並不想為難你們。」凌澤牽過珞姻被劃出劍傷的左手,目色愈加深重。
長風獵獵作響,仿若遊蕩的夜魂在低泣哭訴,凌澤上神的聲音平靜到沒有一絲起伏。
他平靜地說:「我想殺了你們。」
十幾名暗衛聽到凌澤的話,不禁有些緊張,雖沒在臉上顯露半分,卻已經在心裡做好了等死的準備。
當年凌澤教他們的,不過是他自己所學的十分之一,而今他們與凌澤的這場對峙,完全稱得上是蚍蜉撼樹以卵擊石。
凌澤與景瑤成婚的三百年來,幾乎從來沒有發過火。
可現在,卻彷彿是一場沉靜無聲的暴怒。
即便現實如此殘酷,暗衛們還是決心拚死一搏,他們以珞姻上仙所在的位置為中心,環繞一圈祭出法訣,雲霧浮繞,流劍疾飛,轉瞬搭成了殘.暴詭譎的十步一殺陣。
「不要傷他!」景瑤抬頭高喊,幾乎用盡全力:「不許傷到凌澤!」
景瑤不想讓凌澤受一點傷,但她現在才說這話,卻是有些來不及了。
陣法已經佈置穩妥,環抱珞姻的凌澤上神就站在陣中央的陣心處,而那十步一殺陣的陣心,就是不死不破的擊殺之點。
然而正如凌澤上神所說,這些暗衛所會的一切陣法妙訣,都是由他親自教授,又有誰會比凌澤本人更清楚地知道,他們的弱點到底是什麼?
凌澤抬手拈了個招風的法訣,寬長的玄黑色衣袖飄漫若雲,法訣放出以後,呼嘯的狂風在頃刻間衝撞而來,以不可思議的陣勢捲成暴.虐的團塊。
這些狂風,彷彿凝成了一把沉重尖削的斧頭,在十步一殺陣的西南角猛然砍了下去,然後翻轉半圈橫向一切而過,無比粗暴地直接震傷了大半的暗衛,將他們震的恍如墮入封存千年的冰窖寒窟,骨節僵直,皮肉凍痛,提不起半分氣力來繼續這場打鬥。
凌澤上神的語氣,平淡的像是指摘學生愚笨的老師,他看著那些無力反抗的暗衛,帶著淡淡嫌棄說道:「這麼多年了,也沒一點長進。」
這句話,真的很傷人。在場的暗衛們被傷的很深。幾名暗衛從半空中跌落,落入洪荒狼妖和窮奇神獸的混戰圈內,只須臾功夫,就被撕扯成慘不忍睹的碎片。
在景瑤的眼裡,這些暗衛絕不只是暗衛,更代表了凌澤上神對她綿綿不絕的情意。
可現在,這些綿綿不絕的情意都摔碎了。「我才是你的妻子.....」景瑤仰著臉,目色急切地看著凌澤:「凌澤,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才是你的妻子....我才是和你成婚三百年的妻子....」
凌澤上神無動於衷,他已經解決掉眼前最後一個暗衛。不,不是最後一個,還有一個漏網之魚。跑去哪裡了?
凌澤上神淡定地被這個問題困擾著,看起來特別高貴,特別冷漠,愣是沒看景瑤一眼。
景瑤被凌澤的冷漠傷到,淚水狂飆。
凌澤很快想到那名暗衛大概是藏在陣心之下的雲層裡,蟄伏在雲霧之下,打算伺機而動一招制勝。
凌澤不禁覺得這麼多年來,獨這一個暗衛有了幾分長進。
但即便這暗衛再有長進,今日也會死在他的手裡。
手中雲氣凝聚的長劍一伸,瞬時化成幾丈長的利矛,在雲層上尋了某處位置,尖頭向下,一扎到底。
淒厲的慘叫傳來,景瑤眼睜睜地看著最後一個暗衛,也被凌澤易如反掌地滅了個乾淨徹底。
兇猛的窮奇突破兩道法器結成的仙障,直奔著景瑤揚蹄跑去,景瑤的臉色粉白,眼神悲絕,期期艾艾地叫喚道:「夫君......」
珞姻的臉色比起景瑤好不了多少,她的腹中一陣抽痛,甚至能感到幼小的龍蛋正在怎樣作孽地歡蹦。
凌澤抱她抱得更緊,低聲安慰道:「我現在就送你回去。」
景瑤仍舊仰著粉白的臉蛋,眼神悲絕地看著凌澤:「你不要你的妻子,卻抱著一個壞了野種的女人,凌澤,你到底怎麼了?」
景瑤特意將「懷了野種」四個字加了重音,成功將播種的修明神君渲染成了野男人。凌澤眼角掃過景瑤,終於懶散地回答了她的話,卻是用的密音傳信。
在只有景瑤能聽到的密音傳信裡,凌澤上神那聽不出任何心緒起伏的聲音,泠泠漠然道:「若是沒有你,她現在懷的,就是我的孩子。」
凌澤的話,如同一把鋒利森冷的剪刀,從景瑤的耳朵一直剪到胸口,最後狠狠戳在了她的心窩上。
火辣的日光正盛,滾滾炙烤著黃沙地面,彷彿蒸出了薄如蟬翼的縷縷輕煙。
哀鳴,嚎叫,撕扯,啃咬,這場修羅拚殺般狠絕凌厲的惡鬥大戰中,洪荒狼妖終是抵不住窮奇神獸的猛烈進攻,赤紅雙眼接連倒下,靈力散盡幻化成沙。
洪荒狼妖也死光了,這意味著現在所有窮奇神獸唯一的目標就是景瑤。
榮澤雲海的寶物法器眼看著就抵不住,景瑤慌張失措地升起雲團,卻被某只窮奇咬住了錦紗荷葉邊的裙擺,被另一隻窮奇咬住了腳踝,她腳上吃痛,淚如連珠,懸在剛剛離地不及三尺的空中,巴巴望向凌澤上神:「夫君救救我......夫君,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