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當真面對一個花容月貌的美人,賀連的語氣也變得格外熱枕:「校場在東南角,你可別跑錯地方了。」
寧瑟沒有應聲,一溜煙跑了很遠。
時值卯時一刻,半輪紅日遙掛山頭,此刻雪景也染上緋色。
東南角的校場裡,寧瑟從牆後探出半個頭,眼見滿場天兵都在溫習軍陣,練習相互之間如何配合,作為一個無事可做的閒人,她不是很敢直接踏進場內。
然而環視一圈以後,她出乎意料地瞧見了清岑。
即便校場內站滿了人,也數他最為出眾。
因著風雪沒有先前盛大,校場上擋雪的結界也解開了,淺淡的日光飄灑一地,照得長劍和鎧甲都有些晃眼。
清岑提劍站在校場東側的位置,身後還有幾個身穿鐵甲的副將軍,寧瑟不太清楚兵長大人提到的副將軍是其中的哪一個,粗略瞧過他們一眼後,還是緊緊盯住了清岑。
就這麼遠遠地望著他,寧瑟也覺得甚是滿足。
然而短短半刻鐘後,便有一個侍衛朝她走了過來,並且在離她三步遠的位置停下。
「殿下請您移步。」那侍衛雖沒看她,語調卻極為客氣:「幾位副將軍也在等您。」
寧瑟聽了這話,立時抬起頭,復又往清岑那邊望。
校場中央都是佈陣的天兵,倘若想走到清岑那裡,應該像方纔那名侍衛一樣,從邊緣的小道繞過去。
然而寧瑟一心想跑快點,腳下就走出了一條直線,從她目前所站的位置,橫穿校場中央殘暴的軍陣,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雙手背後立到了清岑面前,並且仰臉將他望著,快得像是一陣山巔流風。
一旁的副將們都有些傻眼。
寧瑟的父親奕和仙帝,乃是天界赫赫有名的上古戰將,在殺伐果決的鐵血戰場上,他無師自通了諸多仙法,等到日後成家立業,又將這些仙法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了自己的孩子。
寧瑟那招橫穿軍陣的移形換影,就是她爹奕和仙帝的首創,在場副將沒有一個見識過,一時都被她的深藏不露所鎮住。
因著許多目光聚集在了自己身上,寧瑟的感覺有些微妙,沒過多久她便迅速反應過來,極其恭敬地開口道:「屬下參見天君殿下……」
她原本想把副將軍的名字也添上,奈何一個都不認識,於是只好籠統概括道:「和諸位副將軍。」
話音未落,校場中傳來某個天兵的驚呼聲,軍陣內隨即甩出一個流光火球,沿著邊緣擦過後,猛地衝向了東側。
正是寧瑟所在的位置。
她微側過臉,瞧見火光越來越近,心裡非但不害怕,還覺得很有趣。
畢竟鳳凰一族,最擅長的就是控火了。
然而寧瑟伸手以後,卻驚訝地發現火球不受她控制,正要拿出看家本領,忽有冷冽的勁風一霎掃過,那熊熊烈烈的火團就整個熄滅了。
寧瑟楞然轉頭,發現出手的人乃是清岑。
儘管周圍有不少副將在場,清岑依舊十分坦然地與她對視。
寧瑟瞧他一陣,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謝殿下出手相助。」
許是今早梳頭梳得不走心,她髮髻上的木簪有些歪,眼看就要掉下來。
清岑雖沒應她的話,卻從容地伸出手來,將她髮髻上的那根木簪,給原原本本地扶正了。
一旁的副將們更加吃驚,張大嘴目睹這一切,只覺得下巴快要掉下來。
其中一位副將軍忍不住叫道:「殿、殿下……」
清岑側目看他一眼,忽而同他道:「你呈遞的折子上說,這軍陣穩定的很。」
那副將軍心知清岑指的是方才火球飛濺的事,心中立時一緊,急忙解釋道:「因為北漠連月飛雪,魔城之內多出若干雪怪,倘若不用火陣,怕是沒多少勝算。」
話中頓了片刻,又補充道:「此次參戰的二十四個軍營內,唯獨我們第七軍營的士兵不太精通火陣,但依照參將大人的意思,要在三個月內拿下四座魔城,我們第七軍營乃是後備軍力,必須盡快研習……」
這位副將軍的話尚未說完,清岑又看向另一個紅甲副將,那紅甲副將心神領會,即刻接話道:「殿下沒問你為何要練習火陣,只問你為何不在折子上說實話。」
寧瑟聽得有些懵,站得離清岑更近,甚至快要靠上他的衣袖,他也沒什麼反應。
彷彿早已習慣一般。
倘若換了別人站得離他這麼近,指不定要遭受什麼。
第七軍營的副將軍見狀,先是愣了一愣,而後言辭懇切道:「先前預演的時候,士兵們只出了一次錯,屬下覺得練好火陣乃是遲早的事,為了讓殿下寬心,就急急報上了成果。」
此話一出,引來女子的歎氣聲。
寧瑟聞聲抬頭,這才注意到那群副將裡,有個身穿鎧甲的……
女副將軍。
那女將軍束了一個高髮髻,眉眼間自帶一股英氣,腰板也挺得筆直,顯得十分嚴肅板正。
「行軍練兵,怎能急於求成,又怎能虛報成果?」她道:「一念之差,就關切到兵卒生死,還望諸位同僚慎重。」
這句話,奕和仙帝似乎也曾經說過,此刻從這位女將軍的口中說出,寧瑟對她的印象就非常好,跟著應和道:「副將軍說得好!」
「我叫芷娟。」那女將軍聞言,轉過臉對著寧瑟道:「也是二十一軍營的副將,你手中的軍牌,正是我發下來的。」
寧瑟從清岑身側蹦了過去,靠到芷娟面前同她說話:「原來您就是我們軍營的副將軍,先前聽兵長提起您,沒想到今日一見……」
芷娟順著她的話問:「一見之後,有什麼感想?」
寧瑟搓了搓手,誠懇道:「覺得您頗有氣概,英姿颯爽。」
芷娟頗為受用地笑了笑,同時應了她的話:「聽說你是副統領推薦過來的人,法力高強為人耿介,一心想來蠻荒之地除魔衛道。」
寧瑟鄭重點頭,跟著回了一句:「能分到二十一軍營,屬下也覺得很榮幸。」話中一頓,又說:「即便北漠荒寒清苦,我也會努力克服,在攻下最後一座魔城前,絕不會打退堂鼓。」
芷娟見她如此上道,心中微動幾分,暗想倘若這個阿刀能生得好看一些,再變成一個姑娘,她大概就更喜歡了。
近旁清岑和那位副將說了什麼,讓那副將甚為緊張,誠惶誠恐道:「屬下願以項上人頭擔保,絕不會再虛報一次。」
別的副將紛紛應和,表示自己會將所見所聞如實上稟。
校場內的士兵仍在晨練,偶有幾團火球飛出來,驀地炸在天邊,乍看一眼煞是精彩。
寧瑟雖沒上過戰場,對行軍打仗也一無所知,但她怎麼說也是奕和仙帝的女兒,多少耳濡目染了一些常識。
而今,她抬手搭上額頭,遮著日光向前方瞭望,提議般出聲問道:「火陣這麼不熟練,要不要換一個陣啊?」
清岑看她一眼,高深莫測道:「不熟有不熟的好處。」
寧瑟訝然,不太想的通其中道理。
三日後,她便得到了問題的答案。
彼時正是蠻荒之地的早晨,寧瑟從自己的軍帳裡走出來,出門前還撤掉面具,特意站在清岑身邊,踮起腳尖親了親他的臉。
他每晚來找她,只是為了抱她睡覺,衣衫齊整極為冷靜,從不做別的事。
即便沒有梧桐木床,寧瑟也睡得很好,因她知道魔族反攻就在近日,心中也有養精蓄銳的打算。
踏出帳門時,寧瑟已將面具重新戴上,忽而聽見號角聲響,緊接著便有灰色暗箭劃過,附近的將士三五成群,全部拔劍出營。
魔族按耐不住,終是在這個早晨突襲了。
清岑瞬移離開,寧瑟甚至沒看清他的背影,幾名副將緊跟著他消失在遠方,徒留下一陣疾風。
寧瑟扛起長劍,隨那些兵將一起,馬不停蹄奔赴第一線。
遠方仍有雪山數座,黑壓壓的魔怪越過山頭,前赴後繼地湧了過來,風中夾雜著魔族的腐臭味,引得幾位天兵俯身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