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挽跟在夙恆身後踏進了門,瞧見那只滾進牆角的龍蛋,她站在原地呆了一陣,又抬起頭望向龍蛋的爹,有些不確定地問:「這是已經開始砸蛋殼了嗎?」
夙恆應了一聲嗯,又道:「砸了一晚上。」
挽挽聞言感到很心疼,她的孩子撞蛋殼撞了一晚上卻滾進了牆角,此刻又沒了動靜,想來大概是已經把自己撞懵了。至於懵成什麼樣,隔著一層龍蛋的殼,她不大能想像的出來,默了半晌後,還是忍不住問:「我們不能幫幫他嗎?」
天光正好,殿內雲霧繚繞,過往的流風推著那枚深陷困境的紫龍蛋,一路滾回了地板中央,端正地停在一個很適合砸蛋的地方。
東方正有朝陽攀升,悠悠落下淺金色的明輝,蛋殼裡卻依舊黑漆漆一片,透不進半寸微光。挽挽抬步走過去,提著裙擺蹲在了龍蛋邊,她伸手摸了摸蛋殼,輕歎一聲鼓勵道:「你要努力早點出來啊。」
趴在蛋裡的龍崽子依然沒有回神,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父母終於出現了,既不知道慕挽正在心懷期待地鼓勵他,也不知道方才夙恆隨手控風幫了他一把。
夙恆其實不止在這件事上幫了兒子。
前些日子裡,挽挽想了一堆名字與夙恆探討,哪一個做龍崽子的大名比較好。夙恆避過了挽挽提議的所有名字,他的意思是,暫且取一個小名,等他們的孩子年滿一百歲,大名將要載入族譜時,再做定斷。
慕挽點頭表示贊成,她也覺得取名是一件大事,合該再斟酌一段時間。
於是紫龍崽就有了一個小名,名為小紫。
雖說這個名字也是慕挽思考出來的,但比起她原來擬定的「松根」、「飛花」,甚至是二者合一的「松花」,小紫這個名字,誠然已經好上很多了。
辰時末刻,旭日爬上蒼穹,紗帳微透了半點霞光,挽挽默不吭聲地蹲在龍蛋邊,心想蛋裡的龍崽子什麼時候能爬出來呢。小紫繼承了夙恆的血脈,眼睛定然生得很漂亮,瞳仁大抵是淺紫色的,眼角會微微上翹,長大以後想必也會像他爹一樣勾人。
畢竟是夙恆和她生出來的孩子,無論怎麼樣都會很好看。
她這樣安靜地想著,心裡就有了甜蜜的期待,於是很想待在這裡見證小紫破殼的全過程,但她今天又實在抽不出空。
今日上午奕和仙帝在天外天的乾坤宮設宴,廣邀素來交好的親朋好友,夙恆和慕挽也在受邀之列。奕和仙帝是鳳凰一族的君王,上古時期斬妖滅魔曾立下汗馬功勞,一度受到眾多仙人的推崇和擁簇,為人卻十分謙遜低調,平日裡很不喜歡麻煩的事情,也不喜歡人多熱鬧的地方。
奕和仙帝遇事傾向於快刀斬亂麻,這種簡單粗暴的性格和夙恆的父親有些像,於是他們兩個相處得十分投緣。奕和仙帝的膝下有一子一女,小女兒寧瑟從鳳凰蛋裡爬出來不久,就充分顯露了調皮鬧騰的性格特點,常能將人逼瘋。這一點尤其令他費神。
又因為夙恆自小沉默少言,每日修習法道勤於課業,幾乎不用別人操心,奕和仙帝就十分的羨慕。他經常向夙恆的父親討教育兒心得,一來二去也就和他們一家熟絡了起來。
慕挽的那一封請帖,也是寧瑟上仙登門造訪塞給她的。
寧瑟那日是為了請帖而來,塞請帖的時候卻一直在摸慕挽的手。她生就一張漂亮又討人喜歡的臉,額間燦金的鳳尾顏色極艷,雙眼也是亮閃閃的,說話的時候顯得十分真誠。
然而不管寧瑟有多真誠,慕挽還是被她摸手摸到臉紅。
寧瑟見慕挽含嬌帶怯地害羞,水汪汪的雙眼波光蕩漾,立時覺得心頭一軟,也跟著呆了一瞬,心想這隻狐狸精不愧是三界第一美人。可惜就在寧瑟愣神的這段時間,那只傾城絕色的九尾狐狸精就掙脫她跑掉了。
彼時的寧瑟上仙還不知道九尾狐天生會一點勾魂之術,她法力雖高定力卻不強,這樣摸手調戲狐狸精,又看了慕挽的眼睛,勢必會中招呆上一呆。
挽挽那日跑得很快,兜裡卻一直揣著請帖。而今,她把請帖翻出來看了一遍,覺得大概要等到傍晚才會有空,好在龍崽子撞破蛋殼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她晚上回來的時候,小紫想必還沒有破殼成功。
夕陽落幕,霞色半掩,浮雲垂在天邊,像是將要下雨。
天外天鳳凰一族的宴席已經結束,夙恆帶著挽挽離席回宮。參加這種儀仗豪奢的宴會,很少會有賓客踩著一朵雲撒丫子奔來,一般都要乘個坐騎仙獸之類的以示身份,或者搭個雕飾華麗的飛車表明地位。
挽挽坐在車裡挑了一半的冰綃簾,透過澄明如鏡的琉璃窗,遠望漸漸暗沉的天幕。車前拉了八匹銀翅獨角獸,御風而行快如疾電,霏霏細雨蒙在窗扇上,匯成一道道漸次流下的小溪。
「外面下雨了。」挽挽輕聲道。
夙恆伸手攬過她的纖腰,直接將她抱到了腿上。她沒有心理準備,無意識地搭上他的手,又聽他不緊不慢道:「也許還會打雷。」
這話說的正經,他的手卻愈發不正經,慕挽低頭一聲不吭,看著他解開自己的腰帶,耳根倏然嫣紅。
車窗透進薄暮的微光,映照雨中朦朧的霧色,軟榻上雲雨春。意無窮盡,榻下腰帶和衣袍散了一地。
一個時辰後,終於抵達內殿寢宮的門口,挽挽累的直不起腰,眼睫尚且沾著淚珠,一副被欺負狠了的樣子。夙恆披著衣袍側目看她,忍不住又傾身吻上她的唇,吻了半晌,仍然覺得很不盡興。
於是他給她穿好衣服,抱著這隻狐狸精瞬移回了臥房。
殿外雨勢漸大,也果然響起了轟隆的雷聲,雨水夾著雲風敲打在窗扉上,聲音卻被雷響吞沒。天界的驚雷乍響很是駭人,彷彿就近劈在耳邊,挽挽嚇了一跳,想也沒想就撲進了夙恆懷裡,不得已又從了他一回。
然而這一回之後,她說什麼也不願意了,裹著被子滾進床角,心裡還惦記著要去看小紫破殼。
但她又累又困,沒過多久便睡著了。
次日雨後放晴,天色如洗般碧藍,挽挽起早直奔偏殿,卻見那枚龍蛋端正地臥在殿中央,沒有絲毫要動的意思。
趴在龍蛋裡的紫龍崽昨日上午就醒了神,這只漂亮至極的龍崽蹲在蛋裡思考了一陣,為什麼有的時候蛋殼很不好砸,還會砸的眼冒金星。龍崽子這樣思考了一會,禁不住兜頭而來的睏倦和睡意,又貼著蛋殼睡了一覺,此時正是剛剛睡醒。
紫龍崽用小手揉了揉眼睛,嫩嫩的龍角抵住蛋殼,繼而開始新一輪的破殼功業。
今早不光有夙恆和慕挽站在一旁端詳著,連修明神君和珞姻上仙也趕來捧場。
修明是夙恆的同窗兼好友,也是司責天道星相和凡人命格的神尊,前幾月行了場頗為盛大的天界婚典,娶了百花之神珞姻上仙為妻。
修明的本形正是一條白龍,珞姻如今也懷著龍種,他們今次前來看望紫龍蛋,很有一番惺惺相惜的意思。
破殼之旅相當漫長,蛋殼裡的小紫幾乎在地板上滾了個遍,這次倒是沒有逮著牆壁猛撞,卻仍然砸的十分辛苦。期間不僅修明和珞姻回去了一趟,連他的爹娘也沒有一直守著。夙恆更是表現的不甚在意,早晨上朝下午批改奏折,偶爾得空才過來瞧一眼。
十日後,蛋殼終於裂了一條縫,隨即伸出來一隻十分好看的紫色小龍角。
裂縫隨即變大,貼地的龍蛋來回滾了幾圈,龍崽子雙手扒著蛋殼,費勁千辛萬苦才將另一隻龍角伸了出去。慕挽見狀呼吸一滯,剛想抬步走過去,就被夙恆攬住了腰。
又過了大概半個時辰,龍蛋清脆一響後終於整個碎裂,碎殼裡爬出一個漂亮到無可挑剔的小男孩,頭頂兩隻龍角卻沾了星點血跡,看得出來他撞殼時有多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