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她飛快接通,小聲卻又充滿希冀地開口。
「海雅。」蘇煒低沉的聲音近在耳畔,「在做什麼?」
她臉上泛出的幸福笑容,只有傻子才看不懂。
楊小瑩默默吃麵,時不時打量著她完全陷入自己世界裡的那種旁若無人。在她看來,海雅正處在危險邊緣,這條路越走越黑,如果說之前不瞭解那些黑社會,還抱著少女夢想的話,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足以打碎每一個正常人的美夢。
可惜的是,楊小瑩也不過是個正常人,她沒法接受那些野蠻而血腥的場面,有些東西,一旦沾染就不可能再染白,蘇煒絕不是正常人,而海雅呢?
楊小瑩越來越感覺到,祝海雅漸漸與她不在一個世界裡了,哪怕一起打工,一起上放學,一起在宿舍住著,那種生疏隔閡的感覺卻越來越強。她不能說討厭這樣的海雅,但也絕不會喜歡。
麵條很早就吃完,她略有些煩躁地坐著玩紙巾,海雅的電話還沒講完,看看手機,已經9點了,海雅似乎並沒要走的打算,楊小瑩只能幹坐著等她,她明天上午還要打工,回去還得背單詞,還有衣服沒洗……她突然有些厭惡。
9點一刻,海雅的電話終於打完了,楊小瑩長舒一口氣,勉強笑著:「回去吧?不早了。」
海雅抱歉地一笑:「對不起啊小瑩,今晚我也不回去了。」
楊小瑩聳聳肩膀:「那我先走了,再見啊。」
她走得很快,地鐵裡噪雜的一切忽然變得那麼討厭,偶然會遇見幾個打扮得流里流氣的年輕男人,楊小瑩下意識地就要躲開,她加快腳步,迫切地想要回到宿舍,回到正常人的軌跡裡。
沉淪在甜蜜世界裡的海雅什麼也沒發覺,她在等著蘇煒來接她,想到自己亂七八糟想了一下午的電影情節,她自己都好笑。
明天她沒有被排到班,天氣預報說明天是個晴天,明天……明天可以和蘇煒一起去挑選甜品店的地段,他們兩人的小店舖很快會變成現實,那些美好的未來,也很快會變成現實。
海雅在麵館裡坐了快一小時,直到老闆過來關門,她才不得不出去。
蘇煒還沒來,她把手機開了合,合了再開,打開短信箱,裡面四五條她之前發出的短信,至今沒人回復。地鐵裡的冷氣吹得她渾身發涼,她抱著胳膊走出去,第10次撥打蘇煒的電話,聽筒裡依舊是冷冰冰的電子女聲:您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微再撥。
出什麼事了?海雅心中煩躁,方才電話中他說了事情解決了,警方問了幾個問題而已,說好9點
半見,眼下已經快10點半了,難道又遇到什麼打殺事件?還是手機丟了?甚至……車禍?
她揉著發疼的額角,不讓自己陷入那種可笑的妄想狀態。
她在街邊站了很久,11點10分,熟悉的摩托車呼嘯聲終於傳入耳中,海雅兩條腿都快站木了,她快步走到馬路邊,蘇煒那輛重型摩托車很快靠在她面前,他摘下頭盔,神色有些疲憊。
「抱歉,海雅。」他抱了抱她,在她臉上吻了吻,濃厚的煙味撲面而來,「遇到些事,讓你等這麼久。」
海雅搖了搖頭,見到他,什麼都好了。
「你的手機一直不通。」她在他懷裡低聲說。
蘇煒似乎歎了一口氣:「對不起。」
看上去他並不想解釋手機一直不通的理由,海雅無言地跨上摩托車,一路風馳電掣,他今晚開得特別快,10分鐘就到了小區。沒有人說話,海雅不適應這樣沉默的氣氛,她還想著那些美麗的未來,她試著開口:「蘇煒,明天我有空了。」
他「嗯」了一聲,打開房門,將她輕輕推進去,揉了揉她的頭髮,神色愛憐:「去洗澡,早點睡覺。」
海雅愕然:「你……你不進來?」
他眼睛裡有深深的歉意:「我還有事,這些天只怕沒有空閒,抱歉,海雅。」
抱歉,海雅。她對這四個字突然全無好感,尤其是從他嘴裡一而再再而三說出來。她木然點點頭,喃喃:「那、那明天……」
「最近一個月可能都抽不出時間。」蘇煒停了一下,終於還是將她緊緊抱住,「等我,海雅甜品店,我不會忘記的。」
海雅又失落,又想笑,揉了揉發癢的鼻子,低聲說:「該不會一個月後又要我等一個月吧?」
他很久沒有說話,海雅疑惑地抬頭,他第一次露出無奈夾雜無力的表情。
「這條道,要徹底脫離,沒有那麼容易。」
海雅曾以為他會給甜蜜的誓言,哪怕是騙她一下,答應她一個月後一定回歸正常,此刻他說的話,不知為何,讓她心底暗暗發涼,喉嚨裡一陣陣地苦澀味道。
「最後一個月……永遠有最後一個月嗎?」她苦笑。
「抱歉,海……」
「別說這幾個字。」她無力地打斷他重複的話語,又苦笑了一下,「我累了,那我先去睡覺了。你……保重,晚安。」
蘇煒輕輕放開她,目光深邃:「我會盡快,等我。」
海雅疲倦地點頭,看著他匆匆下樓,這才關上門。沙發上的胖子餓得慌了,衝她一個勁喵喵叫,在腳邊蹭來蹭去,蘇煒最近行蹤不定,胖子飲食也十分不規律,都快餓成瘦子了。
她取了貓糧先餵飽胖子,它吃飽了自己趴沙發上玩小球球,屋子裡忽然就安靜下來,海雅茫然四顧,蘇煒的家有這麼空曠麼?沒有人的房間,昏暗的燈光,那種可怕的陌生孤寂感如潮水般侵蝕而來。
海雅疲憊地抵抗著,將CD播放器打開,讓歡快的音樂流淌在房間裡,再將所有的燈都點亮,亮若白晝,黑暗中滋生的種種不安應當可以退去吧?她一個人在沙發上坐了很久,腦子裡鈍鈍的發痛,甚至牽扯著眼睛也熱辣辣的疼。
支撐著無力的身體,去浴室洗了個澡,明明是滾燙的水,沖在身上卻讓她更加感到一陣陣發冷,她的皮膚燙得像被燒熟了,內裡卻裹著一層冰。
體溫計顯示她發燒了,37度8,不算高燒。 贈我一世蜜糖番外 贈我一世蜜糖結局
海雅孤零零地強撐著倒了一杯水灌下去,倒在床上,天地都在旋轉。沒有人,就算所有的燈都亮著,她還是一個人。那些蓬勃的喜悅與期盼在高溫中盡數被扭曲,她竭力讓自己不去想,拿起手機,想要給蘇煒打電話,手指在撥號鍵上停了半天,最後還是放棄了。
通訊錄一頁一頁翻過去,她想找一個可以傾訴的人,卻誰也找不到。
海雅閉上眼,她連落淚的力氣彷彿都消失了,燈光明亮,音樂歡快,她陷入一種怪異的迷離狀態,小時候她病過很多次,媽媽會一直陪著她,床頭櫃永遠放著溫熱的開水和藥片,額頭上的毛巾也始終保持冰涼,有時候她難受得厲害會偷偷哭,媽媽就抱著她一起睡,她身上的味道溫暖香甜,讓人流連忘返。
她又想起在醫院,媽媽滿臉怒容打了她一耳光,眼裡全是失望:雅雅,你到底怎麼了?
她讓媽媽失望了,讓所有的家人都失望了,那種溫暖而香甜的氣息,她再也不能體會了。
她像是暈死在南極裡的旅人,蘇煒的房間如同冰原,床上滿是刺骨寒冷的冰塊,一切都是那麼陌生,讓人懼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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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雅整整兩天沒有回宿舍,這並不是第一次,楊小瑩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打電話問問,無論她們怎樣無視那天晚上的事情,可無形的鴻溝已經存在了,隨著海雅的離開,那道鴻溝甚至在漸漸變寬。
她不願總是想著這件事,可電話也始終沒打出去。
下午輪到她去咖啡館的班,按照排班的順序,海雅也應該在,但她卻沒來,經理為此又發了一場火,直言告訴楊小瑩:「你給她帶話吧,這次不來,以後也不用來了。我們這裡不需要不合格的員工。」
楊小瑩急忙為她求情:「海雅可能是生病了,經理你再給她一次機會吧,她一直以來也沒犯什麼大錯。」
這位年輕的男經理似乎還記著自己曾經對海雅大美女有過追求之意的糗事,不知是為了避嫌還是怎麼的,他言辭堅決地拒絕了。
楊小瑩無奈地撐到下班,立即給海雅打電話,可聽筒裡卻傳來提示音: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怎麼會這個時候關機?楊小瑩煩躁地把手機扔回包裡,有那麼一個瞬間,她真是再也不想管祝海雅的事。
坐地鐵,回到宿舍已經快9點了,楊小瑩快步跑向宿舍樓,遠遠地,卻見一輛車停在樓下——這裡怎麼會有車?她疑惑地走進宿舍樓,看門的阿姨立即招呼:「楊小瑩吧?那邊的人等你好久了。」
等她?楊小瑩更疑惑了,她回頭張望,卻見那輛車車門突然開了,一位衣著考究的中年女人下車,向她禮貌地點了個頭。
「你就是楊小瑩同學吧?」中年女人輪廓清秀,無論姿態還是說話的語調,都十分得體,還有一種恰到好處的高高在上,輕易就與路邊的普通人區分開,然而她臉上的表情卻有掩飾不住的疲倦與傷心,透過完美的妝容,無處藏匿。
楊小瑩茫然:「我是,阿姨您是?」
中年女人上前一步:「你好,我是祝海雅的母親,她沒有和你一起回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的字數份量挺多吧~~下次更新5月21日。宣傳一下群號:48822012 歡天喜地十四郎,可裝1000人的超級群,敲門磚是十四的任意作品名或主角名,感興趣的可以來玩玩,嗯,我也經常在裡面胡鬧的~
三十八章
海雅的媽媽!
楊小瑩突然有點慌,這位氣質高雅服飾考究的貴婦就是海雅的養母嗎?海雅雖然對自己家庭的事情說的不多,但從她放棄優渥的住房選擇回破爛的宿舍這個舉動來推測,她養父母可能並不會特別關照這個養女,加上強迫她嫁給那個莫名其妙的譚書林,楊小瑩對海雅養父母印象一向不怎麼好,電影裡殘酷的後爹後媽什麼樣,海雅的父母在她心裡就是啥樣。
但……怎麼說,事實真相永遠是百聞不如一見。
中年女人臉上的傷心與擔憂當然不會是假的,她對海雅明顯有感情,楊小瑩心中有一種恍然,她不該把誇張的影視情節套進這個複雜的現實,她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告訴她海雅跟火哥交往的事?還是告訴她海雅可能跟火哥在一起,兩天沒回宿舍了?
楊小瑩念頭轉得飛快,勉強回答:「海雅她……嗯,今天打工的咖啡館有店慶,她可能要遲些才能回來。」
她幫海雅撒了個謊,或許她並不是想幫祝海雅圓謊,她只是不想從這個母親臉上看到更傷心更難過的表情。
海雅媽媽朝她抱歉又感激地一笑:「原來是這樣,這孩子經常要打工到這個時間嗎?太辛苦了,我之前不知道……真是……想不到她過得這麼辛苦……」
她背過身,默默擦掉眼淚。
楊小瑩又是一陣恍然,海雅的媽媽……其實很關心她啊!一切跟她之前的想像全然不同,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海雅媽媽很快收拾好儀態轉過身,朝她微笑:「海雅這孩子很任性,不聽人勸,平時多虧你照顧她了。」
何止是任性不停人勸,簡直是叛逆大膽的沒邊了,楊小瑩腹誹,嘴上不敢說,客氣了一番。海雅媽媽又問了一些海雅日常的事情,學習如何,人緣如何,有沒有生病,瑣碎的很,楊小瑩都一一往好的方面說。
差不多了吧?楊小瑩偷偷看了一眼傳達室的鐘,九點半了,她還得回去背單詞呢。
像是注意到她細微的動作,海雅媽媽頗有些不好意思:「耽誤你這麼長時間,能麻煩你告訴我海雅大概幾點能到嗎?」
不是吧,她打算在這裡等海雅?楊小瑩慌了,萬一海雅又是一夜不歸怎麼辦?她趕緊舉起手機:「我、我給她打個電話問問。」
她不等回答,飛快撥通海雅的手機,不出意料,依然是冷冰冰的電子提示音: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這個祝海雅到底怎麼搞的?!楊小瑩尷尬地合上手機:「那個……可能她手機沒電了。」
海雅媽媽難掩失望之色,卻點了點頭:「知道了,謝謝你,我在這裡等她吧,你快回去,很晚了,早點休息。」
楊小瑩慢慢上樓,回到宿舍拉開窗簾朝下偷偷張望,果然那輛車還停在樓下,車廂裡燈幽幽地亮著,她真打算在這裡等海雅嗎?萬一……萬一海雅又是一夜不歸,那怎麼辦?
她不知道自己心神不寧個什麼勁,一晚上單詞也沒背幾個,12點多臨睡,忍不住又朝窗外看,車還在,燈已經熄了。翻出手機,再打一次海雅的手機,始終是關機。楊小瑩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樓下那輛車像一粒沉默的石頭壓在心口,她心情複雜,不知道是埋怨祝海雅的任性,還是同情那個憂心的母親。
隔日起床,楊小瑩第一件事就是朝窗外看,那輛車居然還在,她繼續給海雅打電話,繼續聽著那冰冷的電子提示音,無可奈何。
雖說海雅也曾幾天不回宿舍,但從沒哪次像這樣,手機一直關機。楊小瑩突然打了個寒顫,難道說,她和火哥發生什麼衝突,被那些黑社會怎麼樣了嗎?她越想越擔心,蘇煒是道上混的,這種人心狠手辣,什麼事做不出?更何況以前他還背過人命案子,他想整治海雅,簡直比吃頓飯還容易。
她覺得自己都能想像出海雅被一群流氓按著,用老虎鉗夾斷手指的殘酷場景了。
想到這些可怕的後果,楊小瑩越發不敢下樓了,她怕海雅媽媽再從車裡出來問她海雅的事情,她真的不曉得要怎麼說。
在宿舍混到11點多,楊小瑩餓得前心貼後背,朝外看看,車還在,但裡面好像沒人了。她鬆了一口氣,抄起飯盒就朝樓下趕,她下午還有別的工要打,可不能在宿舍躲一天。
誰知剛出宿舍,就見樓道那邊站著一位風姿卓越的中年女人,她等了一夜嗎?!她一眼見到楊小瑩,佈滿血絲的眼睛裡露出一絲近乎狼狽的笑意——她的女兒在外面瘋,徹夜不歸,讓她在楊小瑩這個小輩面前都有種顏面無存的感覺。
「阿姨……」楊小瑩不知該說什麼,尷尬地笑了幾下,「海雅……還沒回來……」
海雅媽媽摀住額頭,昨夜那些精緻的妝容此刻全部敗褪,刺眼的陽光中,她灰暗的臉色與驚恐擔憂的神情一覽無餘。她歎了一口氣,語氣很平靜:「楊小瑩同學,能給我說說海雅現在在和什麼人交往嗎?」
楊小瑩連連搖手:「沒、沒有!」
「那個人,是不是叫蘇煒?是個小混混?」海雅媽媽沒有理會她的掩飾,問得非常直接,語調出乎意料的平靜。
楊小瑩無話可說,她要說什麼?跟海雅媽媽說海雅和蘇煒交往,經常三天兩頭不回家麼?還是說蘇煒可厲害了,手下一群混混,到處看場子,威風凜凜地用老虎鉗夾斷不聽話之人的手指?
「海雅是什麼時候與蘇煒開始交往的?」海雅媽媽單刀直入的發問,她的焦慮與失望已讓她顧不得禮儀。
楊小瑩聲音乾澀:「這個……我真的不清楚,大概是在寒假前後吧。」
海雅媽媽苦笑:「她經常這樣徹夜不歸嗎?打工也是假的吧?」
「不、不是。」楊小瑩急忙搖頭,「海雅確實有打工,做過英文家教,還在咖啡館兼職,很勤快,她、她也沒有經常徹夜不歸,今天的情況很少見。」
海雅媽媽沉默片刻,開口:「你見過那個混混嗎?」
「……見過幾次。」
楊小瑩低下頭,她不敢看海雅媽媽的眼睛。
「海雅晚上不回來,是……和他在一起?」海雅媽媽聲音虛弱,呼吸卻越發粗重,「他們住一起?」
夠了,夠了,楊小瑩心中煩悶,她為什麼要餓著肚子被同學家長盤問?多麼難以啟齒的話題!她要怎麼回答?是的!你的養女叛逆極端,跟那個混混糾纏在一起醉生夢死!她為什麼要陷入這麼困難的局面?祝海雅自己跑出去瘋狂,卻讓她在這裡兩難,還得顧全她母女二人的臉面!
「這個……阿姨,我、我真的不太清楚。」她尷尬地笑笑,退一步,「我還有急事,先走了,不好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