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素真心知自己就是拒絕,這人一定也會使出更多手段引誘她同行,與其再被他耍弄,不如答應下來,反正她也沒什麼地方可去。
她心裡認定了火行澤是「淫賊」,一路上自然萬分小心,一根頭髮也不給他碰,因此儘管火行澤總是喜歡做些小手腳,例如趁她不注意摸摸她的手,或者有意無意在她腰上勾一下,卻總也沒有得逞的時候,令他氣惱無比。
番外(4)
可是儘管氣,他卻偏偏堅持要與她同行,有時候萬素真都以為他被氣跑了,誰知過一會兒他又笑吟吟地回來了,沒事人似的,她也不覺暗中稱奇。
一日到了北陀,天色已經很晚,萬素真拖著疲憊的身體,進了客棧。
出乎意料,客棧裡面竟然有許多人,她甚至看到有個人拿著枕頭經過大廳朝後面的廚房走去!
見到這個情景,火行澤不由問掌櫃的:「老闆,還有客房嗎?」
掌櫃的搖了搖頭,道:「客房沒啦,這兩天客人很多,兩位客官來的不是時候啊!還是另投別家吧。」
萬素真實在無法,儘管她累到渾身的骨頭都快散了,還是撐著往門口走去,誰知火行澤忽然拉住了她的袖子,回頭對掌櫃的陪笑道:「老闆,你看,我家媳婦是個嬌生慣養的人,實在熬不住啦。客房沒有也沒關係,柴房什麼的我們也不計較,只要有個地方給我們睡一夜就好。拜託啦!」
萬素真登時漲紅了臉,回頭狠狠地瞪著他,為了他的出言不遜,他卻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有點溫柔的笑容。
她愣住了。
好在掌櫃的是個明事理的人,當下說道:「如何能住柴房!如果客官不計較,客棧後院有個堆放雜物的小房間,就是沒有床,我可以給客倌送兩床被褥過來,你們看行嗎?」
火行澤連連點頭,拉著她朝後院走去,一路上,他們的手都沒有放開。
萬素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僅僅因為遇到一個對自己好一點的人,她竟然就被感動了。
從小到大,除了師父,從來沒有人替她著想過。
她該知道的,這個人是個「淫賊」,不懷好意,對她的好也是有所圖,可是,他方才唇邊的溫柔實在令她怦然心動。
原來,被人關心,被人給予溫柔的感覺竟然是這樣的……
不對!萬素真,你在想什麼?這人是淫賊!你要是上當了,才真會被人笑話!
她突然警覺起來,一把甩開火行澤的手,默然離他遠一點,再也不看他。
堆放雜物的小房間很亂,小二粗粗打掃了一下,在地上鋪了厚實的褥子,又抱來兩床被子,這才笑道:「客官休息吧!就是簡陋了些,還望見諒。」
門關上了,萬素真怔怔地看著地上並排在一起的被子,忽然覺得被針刺了一下似的。
孤男寡女,同住一室,並肩而眠,這算什麼?
火行澤好像完全沒有她那些細密心思,他從水缸裡舀了一點水過來,說道:「夜深了,梳洗一下,早點睡吧。」
萬素真忽然轉身就走,一面急道:「我……我不睏,你睡吧!」
她拉開門就要出去,火行澤一把抓住門沿,道:「你在擔心什麼?」
萬素真也不說話,只是用力拉門,火行澤見她肩膀都在微微發抖,不由歎了一聲,鬆開了手,她一把扯開了門。
正要出去,卻聽他說道:「你睡屋子裡吧。」
她的袖子被人一扯,不由自主往後跌去,好容易站穩,眼前忽然一花,火行澤閃身走了出去,把門輕輕合上了。
他出去了?
萬素真忽然不能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怔怔地站在屋子裡,就聽火行澤在門外說道:「早點睡,明天還要趕路。」
她聽到他坐在地上的聲音,靠在門上,然後再也沒說話。
萬素真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她急忙轉身去梳洗,一面在心裡告訴自己這是他應該做的!沒什麼好同情!
可是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門外了,甚至她懷疑自己能聽到他的呼吸聲。
春天的夜晚還是很冷的,他會不會著涼?
顛簸了一天,他沒能好好休息,會不會吃不消?
等萬素真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走到門邊了。
他的影子從門縫裡面透了進來,她忽然蹲下來,低聲地,結巴地說道:「你……你……會冷嗎?」
番外(5)
門外的火行澤忽然笑了,有些不懷好意地說道:「當然,我又冷又累,可是屋子裡某個金貴的大小姐害怕,我也不敢得罪她啊!」
「你……」萬素真頓時啞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火行澤忽然又笑了,這次的笑聲和剛才的不一樣,很溫柔。
「不要擔心我,我一點也不累。快去睡吧……是不是睡不著?要不我給你唱歌?告訴你,我唱歌很好聽的哦!以前聽的人都誇我是金嗓子……」
他喋喋不休地囉嗦著,本以為這個大小姐又要冷冷發怒,轉過身不理他,誰知半晌,她忽然輕道:「好啊,你唱。」
火行澤這下呆住了,他哪裡會唱什麼歌!要是吹牛只怕他眉頭也不皺一下,可是唱歌……
他好像從五歲開始就不唱歌了。
憋了半天,他終於張開嘴,開始唱。
他唱天上的新月,唱美人的眉毛。
他還唱冬天的雪,春天的花,夏天的風秋天的雨。
他唱一隻小小的魚努力地往上游,卻被浪花捲去最底下,不得不一次一次重新開始。
萬素真裹著被子,與他隔門坐著。
她整個身體好像隨著他的歌聲起伏搖晃,被風托著飛起來,舒服極了。
終於,她睡著了,自從出門以來,她第一次睡得這樣沉,陷在一個很幸福的夢裡面,不想出來。
她是被一陣敲門聲驚醒的,猛然睜眼,天已大亮。
火行澤在門外叫她,「起床啦!太陽都照屁股了!」
萬素真急忙坐起來,一陣腰酸背痛,原來她裹著被子靠在門上睡了一夜!
火行澤還在嚷嚷:「萬大小姐?萬素真?素真!快起來!」
這般聲勢,就是死人也給他叫醒了,萬素真急忙站起來,飛快整理一下儀容,然後拉開了門。
一瞬間,璀璨的日光和他比日光還要燦爛的笑臉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一下子扎入她眼睛裡,在她心頭狠狠砸出一個大窟窿。
她全身的血液都往那個窟窿裡湧去,忍不住紅了臉,她急忙故作自然地別開臉,淡然道:「是時候趕路了吧?」
火行澤學著她一本正經的強調,說道:「是時候了,出發吧!」
萬素真撐不住想笑,可是她的那種強烈的矜持感讓她笑不出來,只好板起臉,木然走出屋子。
她發覺,自己活了十八年,竟然連笑都覺得可恥。
她是忘了怎麼笑嗎?
花山的風景很好,萬素真與火行澤一路走下來,只覺賞心悅目。
她的內心深處漸漸有了一種渴望,不要去找那個什麼《碧空劍訣》了,就他們倆,慢慢地策馬,春遊太雲湖,夏觀星空,永遠也不要停止,那該多好呢?
這種渴望漸漸被她無意識地付諸在行動上,她最近總是找借口說累了,然後在茶棚裡一坐就是大半天,或者說自己馬的蹄子傷了,不能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