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面具

    鍾敏言聽到璇璣也被抽中臉色更白。他偷偷看了一眼師父他面上雖然沒什麼波動眼裡卻醞釀風暴。

    眾人見此次摘花任務只有三個得道高人另兩個還是孩子不由議論紛紛。更兼五人組裡有四個都是少陽派的人這個摘花任務當真可以說是給少陽派包辦了。

    卻說璇璣的名字被念出來別人也還好反應最激烈的卻是何丹萍。她一是驚二是奇三是怒。驚的是居然真把兩個小輩給抽中了;奇的是璇璣的名字怎麼會出現在竹簍裡;怒的是若非宋道長在那裡挑釁事情原不會展到這種地步。

    想到那孱弱的什麼也不會的璇璣居然要出行摘花任務她做母親的心裡便是鑽心一疼。璇璣連馬步都不會蹲!這一去分明就是送死。究竟是何人把璇璣的名字放進去的?

    楚影紅見她神色不對急忙快步上前扶住柔聲道:「萍姐沒事的。我和掌門一定拚死保護璇璣他們不讓這兩個孩子受一點傷。」

    一旁的玲瓏卻又鬧了起來急道:「怎麼會是妹妹!妹妹什麼也不懂她怎麼能去?!為什麼不是我?爹爹娘親!我可以替妹妹去呀!讓我去吧!」

    褚磊臉色難看緩緩搖了搖頭低聲道:「你不能去乖乖留在少陽峰練功。敏言——」他回頭喚那個臉色蒼白的少年「去明霞洞把璇璣帶過來。」

    鍾敏言只得答應個是轉身走出了簪花廳。

    他想不通。

    想不通為什麼師父會讓他把玲瓏的名字換成璇璣。同樣都是他的女兒他似乎偏心得太過了。雖然他自己也是平日和玲瓏交好對古里古怪的璇璣沒有好感但想到那個在黑暗中蜷縮在石床上瑟瑟抖的女孩子他心裡就忍不住難受。難道……難道掌門覺得讓璇璣去送死比較能接受嗎……?!

    鍾敏言一下便為璇璣不平起來想到是自己把她的名字寫在竹篾上便更加悔恨。他在內心暗暗誓就算拼了命也要護住璇璣的安全她是無辜被牽扯進來的他亦有一份責任。

    當然他還不知道他心裡那個「可憐的在黑暗中瑟瑟抖的」苦命女孩因為等不到午飯便把乾糧全吃了捂著圓滾滾的肚皮躺在床上悠哉悠哉睡午覺呢。

    鍾敏言聲勢浩大的划水聲和叫嚷聲把璇璣從好夢裡硬生生拉了出來。她揉著眼睛坐起來兀自迷迷糊糊耳邊只聽他在嚷嚷:「褚璇璣!褚璇璣!快和我出去!」

    他喊魂一樣的叫法讓璇璣慌了神趕緊點亮蠟燭看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卻見鍾敏言從船上跳下來一溜煙跑過來拉著她的胳膊就往外拽嘴裡急道:「別睡了!有啥委屈晚上再說隨你責罵我絕不反抗。快!現在和我走。」

    璇璣以為出了什麼大事被他拽著踉蹌幾步小心翼翼問道:「外面生什麼事了?其他四派攻打咱們少陽峰了嗎?」

    「呸!你這……嘴吐不出象牙的……」鍾敏言順口就要罵她不知怎麼的又縮回去只道:「這次摘花任務有你。和我上少陽峰頂就知道了。」

    璇璣懵懵懂懂但看他的意思似乎是要帶自己離開這裡這下正好她也受夠了這陰冷的山洞了。生怕鍾敏言生氣了反悔不帶她出去璇璣把嘴閉得死死的一個字也沒問。

    卻說峰頂簪花廳裡還在混亂不堪何丹萍擔心過度暈了過去楚影紅忙著照料她。玲瓏還纏著她爹要替妹妹去無奈他就是不答應。

    褚磊當初讓鍾敏言把玲瓏的名字換成璇璣自有他的想法。

    自己的女兒他怎會不瞭解。玲瓏好大喜功愛出風頭而且往往不自量力。倘若寫了她的名字不抽中也罷了抽中的話她跟去見了妖魔豈有不動手的道理?以這孩子的性格肯定不會乖乖躲在後面她年紀尚幼功力還淺和妖魔對仗那就是死路一條。他怎可能眼睜睜看著她送死!

    而璇璣就不同。這孩子怕麻煩什麼事都喜歡躲後面而且她性子懶不會問東問西找麻煩。他讓鍾敏言換上璇璣的名字時當然也不希望能抽到她但既然抽中了那璇璣和玲瓏比起來卻是個好人選。至少她會躲不會衝上去拚命這樣小命可以保住他也可以心無旁騖地戰鬥。

    另外璇璣性子疏懶不求上進這次帶她出去見見市面刺激一下她也是個好處。

    一瞬間他轉了這許多念頭這才下定決心暗示鍾敏言把玲瓏寫成璇璣。此刻木已成舟就更無反悔餘地了。

    他見玲瓏纏的厲害不由皺眉道:「我還沒追究你私自攀上頂峰偷窺抽籤的事呢!還敢和我強嘴!從今晚開始罰你不得出後院練功也自在家裡練不許踏出院門半步!」

    玲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楚影紅急忙過來笑吟吟地勸道:「大好日子的哭什麼?留著點精神看簪花大會吧!紅姑姑一定給你們抓個最大最好看的妖魔回來!」

    玲瓏只是不依扭麻花似的還哭。楚影紅推著她輕道:「快去看看你娘!她都擔心的要命呢!不想要媽媽了嗎?」

    玲瓏這才跑到何丹萍身邊摟著她脖子哭訴委屈再也不敢鬧了。

    這時一個童顏鶴神采湛然的道人過來施禮道:「褚掌門此次摘花任務非同尋常帶著兩個小輩確實不易不如重新再抽一次吧?妖魔兇猛如不悉心準備嚴加防範恐生不虞。」

    褚磊見是點睛谷的恆松道長不由還禮道:「多謝道長美意。抽籤一事想必是上天注定再來一次也無甚意義。相信以我三人之力捉拿一隻妖魔還不至過於費力。」

    恆松知道他傲骨錚錚特別剛才給宋道長那麼一鬧這時候要他重新抽籤自然是絕不應承的。他歎了一聲又道:「少陽派和浮玉島都是天下大派貧道絕無輕視的意思。但事關緊要貧道不得不囉嗦兩句了。褚掌門可知這次你們要應付的是何種妖魔?」

    褚磊道:「難道不是天狗麼?忽然在鹿台山那裡出沒吃了不少人。這次將它捉來也是替天行道。」

    恆松正色道:「天狗乃是其一。據貧道瞭解如今那裡又來了一隻妖魔名叫蠱雕的翅膀張開足有五丈叫聲好像小兒夜啼平日專躲在水下趁人不備竄出來將人抓回巢穴中吃了。鹿台山的人請來了不少獵手與修仙之人有一次成功抓住了天狗不防半夜讓它逃了從那日開始它便與蠱雕聯起手來。如今已吃了不下百人再也無人能將它倆收服了。如今真正參與這摘花任務的只有三人三人收服兩隻大妖魔。褚掌門請三思!」

    褚磊聽他這樣說不由沉吟起來。誰知對面忽然傳來一聲嗤笑一個似男似女的聲音說道:「好謹慎!還道是什麼厲害妖魔原來只是小小的天狗和蠱雕。居然還要重新抽籤!可笑可笑!」

    他二人望去卻見是離澤宮的副宮主。離澤宮出道極晚卻展迅短短幾十年間便取代了原本的青竹山成為五大派之一。他們自有一套修行方式與俗不同暫且不說光是那衣著打扮便透著十成的詭異。無論長幼上下統一都身著青袍臉上掛著一張修羅面具既看不出男女也分不出尊卑。

    眾人知道離澤宮的人都是這種脾氣其實倒沒甚惡意的當下一笑了之也不計較。倒是玲瓏見他們一幫子人戴著鬼怪面具有高有矮看上去很是嚇人不由躲在母親身後偷偷看。

    恆松道長問道:「副宮主既如此說想必是有什麼方法對付的了。還望賜教。」

    副宮主格格怪笑道:「本宮哪裡有什麼可以賜教的!道長折殺了!本宮只是幼時曾聽聞如何對付一些兇猛妖魔的偏方料想道長與褚掌門見識多廣必定是聽過的故此不敢獻醜。若您二人居然沒聽過那本宮又豈敢吝嗇。」

    他語又快口舌又伶俐話語又婉轉刁蠻分明是個女子作風。可看他外表肩寬窄腰喉結微顫又分明是個男子。玲瓏哪裡見過這等怪人不由看呆了。

    聽他這樣說褚磊與恆松道人互望一眼不由都道:「請宮主賜教。」

    副宮主也爽快便道:「天狗怕醋只要用一鍋醋潑它腦袋便會暈過去。那蠱雕平日是躲在水裡的只要用幾個麻袋做成*人的模樣裡面塞滿了鹽投進水裡。它見了便會來啄。但鹽水會刺傷它的眼令它看不到東西。等它竄出水面的時候便可以捕捉了。」

    就連恆松道長這般見多識廣的也第一次聽說這樣的偏方雖忍不住懷疑但他說的有條有理倒真不防一試。

    那副宮主又道:「蠱雕狡猾的很會難抓一些。若擔心出了水面抓不到它便準備了火把趁夜去它巢穴捉。它的眼睛三天之內是好不了的會在巢穴裡養傷。那眼睛見不得光你們只用火把往它那裡丟封住洞口別讓它逃了這樣便手到擒來。」

    褚磊對那副宮主深深作揖道:「多謝宮主!在下感激不盡!」

    副宮主怪笑幾聲卻不說話了。

    正好鍾敏言帶了璇璣過來覆命。那小丫頭懶洋洋地頭也沒梳好散了一綹在背後滿面困意想是睡覺的時候被強行叫起來的。她進來誰也不看只是揉眼睛忽然見到褚磊在前面不由一怔立即苦下臉和鍾敏言一起跪下道:「參見掌門人。」

    褚磊雖不待見她這種憊懶模樣但好幾日沒見她臉色蒼白清瘦了許多想必在明霞洞中甚苦。他也忍不住有些心疼那火氣不自覺地就消了溫言道:「起來。璇璣你今日起不必呆在明霞洞了。明天隨我們下山做摘花任務晚上趕緊收拾好東西明白麼?」

    他只道小孩子都喜歡出去玩必然歡喜無比。誰知那璇璣愣了半天才小聲道:「咦?我也要去?為什麼是我……那個……我能不去嗎?」

    褚磊奇道:「你不想下山見識一下麼?」

    她很痛快地搖頭:「不想。」

    褚磊這才想起這小女兒一貫的德行。她姐姐和其他師兄都下山去過很多地方了要帶她去每次只回一句:懶不想動。他不由來火皺眉道:「不去也不行抽籤抽中了豈是兒戲?你若再這樣憊懶下去便住進明霞洞一輩子別出來罷!」

    璇璣一聽要一輩子住在明霞洞嚇得趕緊點頭答應。褚磊滿腔慈愛都被她搞得烏煙瘴氣不耐煩地揮手讓她下去自己和其他人商議簪花大會的事情了。

    璇璣慢吞吞走到角落見玲瓏摟著娘撒嬌見她來了急忙衝過來抓著她的手叫道:「好妹妹!你出來啦!這些日子可辛苦吧?」

    璇璣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開始挺辛苦後來也習慣了。每天就是睡覺吃飯沒什麼。」

    那何丹萍一見璇璣出來忍不住就淚如泉湧。她又不好和璇璣明說此去有多麼危險只能摸著她的腦袋默默歎氣心中暗暗埋怨褚磊鐵石心腸。

    玲瓏先親熱地和璇璣說了好一會話忽然想起什麼便拉著她的手小聲道:「璇璣你要是不想下山就和爹爹說咱倆換換我替你去。」

    璇璣搖頭和撥浪鼓似的:「不行不行爹剛才說了我要是不去就得一輩子住明霞洞了!好姐姐我可不想一輩子都住那種地方。又冷又濕黑漆抹烏的我待了這幾天渾身都疼。」

    玲瓏聽她這樣說急得狠狠跺腳把手一甩掉臉跑了。

    璇璣不知哪裡得罪了自己的姐姐又不好去追只能坐在角落裡呆。

    她本來就是睡著午覺這會叫她過來也沒什麼事不由靠在娘身上打瞌睡腦袋一晃一晃眼看就要又睡著。迷濛中腳下似乎有個什麼東西在動她懶得看閉上眼睛睡自己的。可那東西卻順著自己的褲腿爬了上來隔著夏天單薄的綢褲它冰涼而又柔軟。

    她不由睜眼一看卻見一條通體銀白的小蛇正盤在她膝蓋上鮮紅的信子刺啦啦顫抖著倒三角的腦袋一會歪過來一會歪過去很有些憨厚可愛的感覺。璇璣嚇了一跳急忙要喊娘親誰知回頭卻沒人原來大人們都忙著商量摘花事宜和簪花大會了。

    沒辦法她正要把它丟下去卻聽頭頂一個清冷的聲音說道:「別碰它會咬你。有劇毒。」

    璇璣早已出手捏住那蛇的七寸聽他這樣說才抬頭就見對面站著一個與自己差不多高的人穿著青袍身材瘦弱臉上還戴著一個修羅面具。

    她也不知這是什麼地方的人只好傻傻地看著他的面具。那人見小銀蛇被她滿不在乎地捏住七寸眼看就要沒命不由急道:「放開它!」

    「是你的呀?」璇璣看了看手裡的小蛇它好像快不行了於是趕緊丟給那人「給你了。」

    那人趕緊捧著寶貝蛇一頓看好在沒死還留著一口氣。他把蛇小心放回腰間皮囊這才回頭怒道:「為什麼要捏它?!」

    璇璣聽他說話不甚熟練都是三個字三個字往外蹦想必不是中原人於是學著他的腔調說道:「因為它是自己爬過來。我以為它一定會咬我。」

    那人冷道:「沒看好小銀花是我錯。但你也不可以殺死它。惡女人!」

    璇璣無緣無故被罵惡女人不由詫異莫名。好在她生性疏懶根本不想在這事上花精力被罵了也就聳聳肩膀完全不往心裡去。倘若是玲瓏只怕這會早就打起來了。

    那人見她不但不說話反而打起瞌睡不由更尷尬冷道:「怎麼會讓你去摘花。」

    璇璣忽然睜開眼奇道:「咦?你剛才不是三個字三個字往外說了呀!原來你還會兩個字的!」

    那人只覺和她完全無法溝通還道她是故意裝傻賣乖不由指著自己的面具怒道:「你以為我是誰?!居然敢嘲笑我!」

    璇璣心不在焉地問道:「哦你是誰呀?」

    那人怒道:「看面具!」

    璇璣被他吵得茫然起來只好乖乖看著他的面具。

    那人冷笑道:「這下知道了嗎?說說你對它的看法。」

    離澤宮修羅面具天下聞名令人聞風喪膽他就不信有人不認識它。

    璇璣很認真地看了半晌這才小心又小聲地說道:「好醜。」

    刺啦——他聽見自己血管爆裂的聲音「你……你給我記住!」他手指顫抖地指著她的鼻子氣得聲音都變了「你……你叫什麼?!名字!」

    璇璣搖了搖頭正要告訴他娘說不能隨便讓陌生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卻聽前方有個人用古怪的音節叫了一句什麼那人立即轉身要走想想卻又不甘心回來對她厲聲道:「給我記住!我叫禹司鳳!褚璇璣我想起你的名字了!你給我等著!」

    璇璣滿頭霧水地看他跟著那幾個同樣穿青袍戴面具的人走出簪花廳到現在也沒明白為什麼他要那麼大的火。

    奇怪明明是他自己問她對那個面具的看法的她也是實話實說呀……

    外面的這些人和事真是好麻煩。

《琉璃美人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