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砂的腿被盤成麻花狀,坐在滿頭冷汗。(WWW. 好看的小說)
據說這叫「跌坐蓮花」,打坐時最美的姿勢,也有利於心神不寧的弟子快速入定。
怎麼個美法,她是沒看到,入定又是什麼,她更一竅不通。
她只知道自己的腿好痛哇,骨頭快斷了。
實在忍受不了,她掙扎著把眼睛撐開一條縫,耳邊立即聽到二師兄懶洋洋的聲音:「凝神,入定。不許睜眼。」
胡砂快哭了。
這個二師兄比大師兄還可怕,一直坐在對面盯著她看,眉毛梢扭曲一下都不行。
「二師兄……我、我受不了了,腿好疼啊……」她抖著嗓子,覺得他再不讓自己擺回正常姿勢,自己的腿以後就不能用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特別溫柔特別愛憐:「一開始都這樣的,做多了就好。」
「可是……真的會斷……這個姿勢、這個不行啊……」她繼續。
他閉著眼睛半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柔聲道:「乖,再忍忍就好了。」
窗外突然傳來一聲大吼:「你們……光天化日之下,在做什麼?!」
緊跟著窗戶被人一腳踢開,揚起一陣灰塵。胡砂吃了一驚,險些從翻下去,抬頭一看,卻見窗外站著一個白裙子的姑娘,瞪圓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屋內,臉上還帶著些莫名意味的。
鳳儀老神在在地半躺在椅子上,眼皮都沒動一下,淡道:「我們在做什麼,不會自己看麼?」
拿娘一雙眼睛狐疑地在胡砂和鳳儀身上來回打轉,直到看到胡砂盤成麻花狀的腿,才釋然一笑:「什麼啊,原來是在打坐。鳳儀師叔就會故弄玄虛,害我以為……」
「以為什麼?」他漫不經心地接口,惹得那少女臉上一紅。
胡砂莫名其妙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她還沒搞清楚目前到底是個什麼狀況。忽見那少女一雙妙目從上到下細細打量自己,胡砂不由「啊」了一聲。 [棉花糖小說網]
「是你,昨天的仙女姐姐!」胡砂眼睛頓時亮了,這不是在禁地遇到的那個養怪物的仙女大人麼?
白衣少女愣了一下:「你……我們昨天見過?」
「在禁地那裡,不記得了嗎?」胡砂興奮的很,有八成的原因是不用盤腿打坐了,她偷偷摸摸把腿伸直,舒服得要命。
少女恍然大悟,有些意外地又把胡砂上下打量一番,喃喃道:「對了,早上被師祖爺說的那個人就是你……」
胡砂頓時尷尬無比,卻見她突然恭恭敬敬衝著自己和鳳儀行了個禮:「曼青見過鳳儀師叔,胡砂師叔。」
胡砂又從尷尬變成了受寵若驚。
鳳儀看上去有些不耐煩,道:「又是來找我師兄的?」
曼青臉上一紅,「是、是啊。鳳狄師叔不在嗎?我剛去他房間,沒人回應。」
鳳儀點了點頭:「難怪,所以你跑過來偷聽我們的房間,還踢壞了一扇窗戶。有你這樣的人每天有事沒事就過來找他,他自然不會待在芷煙齋了。」
曼青有些難堪地摸了摸鼻子,賠笑道:「那……他既然不在,我就走了……打擾兩位師叔清修,曼青很抱歉……告辭。」
她說走就賺刷地一下又從窗戶跳了出去,眨眼就消失了。
胡砂怔怔看著牆上搖搖欲墜的窗戶,喃喃道:「難道仙女姐姐喜歡大師兄?」
鳳儀懶洋洋說道:「誰知道。真要喜歡,與其整天纏著他,倒不如投其所好。大師兄向來欽佩做事認真的人。喜歡一個人,卻一點也不瞭解他,這樣的喜歡不要也罷。」
胡砂沉默了一會,小心翼翼問道:「那個……二師兄,這裡不都是仙人嗎?仙人也能……這樣嗎?」她印象中老爹說過,仙人沒有七情六慾,一旦有所念想,思凡下界是要被處罰的,怎麼到了這裡反而成了很正常的事?
鳳儀看了她一眼:「為什麼不能?天地萬物還有乾坤陰陽之分,陰陽**本就是順應天地之道。」
是、是這樣嗎?
「胡砂。」他的聲音又變得特別溫柔,胡砂現在聽見這種語調就感到毛骨悚然,抬頭無助又絕望地看著他。
「你的腿怎麼伸直了?看起來,是要二師兄從頭教你到底怎麼打坐吧。」
鳳儀起身慢吞吞走過去,衝她一笑,抬手就把她的腿扭成了先前的麻花狀。
胡砂頓時叫得慘絕人寰。
「再不好好入定打坐,今天就沒飯吃了。」他丟下這句話,又躺回椅子上閉目養神。
胡砂重新陷入崩潰與忍耐的邊緣,額頭上的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
不知過了多久,屋子裡變得十分安靜,只有先前被曼青踢壞的窗戶,在和暖的風中吱吱呀呀地響著。
胡砂的腦袋一點一點,徘徊在睡與不睡之間難以自拔。
竹林裡撲簌簌飛起一串鸞鳥,她微微一驚,醒了過來。
陽光透過竹林,斑駁地撒在窗前。有一個人正半躺在窗下的長椅上,黑色繡艷紅雲朵的華麗長袍,袖子一直拖在地上。他像是睡著了,烏黑的長髮將臉遮去半爆露出一截濃密的睫毛。
這又是一幅畫,胡砂想。
她屏住呼吸,像是怕驚擾了他似的,一點一點從蹭下來,彎下身子去揉發麻的腳趾。
鳳儀好像真的睡著了,對她的動作沒有一點反應,甚至連眉梢也沒動一下。
胡砂看看天色,估計申時快到了,她壯著膽子輕叫:「二師兄……二師兄?」
他還是不動。胡砂穿好鞋子,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袖子:「二師兄,申時到了。」
還是沒反應。
胡砂心中突然起疑,慢慢把手放在他鼻下--沒有呼吸,是冰冷的!她嚇得魂飛魄散,兩條膝蓋頓時有那麼點不聽使喚,軟了下來。
「二師兄!」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只覺冷得像冰,硬的像石頭。
老天!他死了?!這才多長時間,居然死得又硬又冷!胡砂起身就要往外跑,突然又想到師父和大師兄都不在芷煙齋,她找不到任何人,不由急得團團轉。
「鳳儀師弟在嗎?」窗外突然響起一個聲音,胡砂不做賊也覺得心虛,趕緊回頭,急道:「和、和我沒關係!不是我、我做的!」
窗外那人頓了一下,沒說話。胡砂定定神,慌亂的視線好容易安定下來,這才發現外面站著一個陌生女子,正好奇又關懷地看著自己。
胡砂鼻子一酸,忍不住要哭,指著鳳儀顫聲道:「他……他……」
死了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忽聽鳳儀低聲道:「好吵,不是讓你打坐到申時麼?」
他撐著椅子坐了起來,束著長髮的帶子慢慢鬆開,墨玉般的長髮頓時披散了整個肩頭,他隨意撥了撥,神情有那麼一點不耐煩。
「二師兄……」胡砂傻了,「你、你沒……」
他明明沒有呼吸,而且變得又冷又硬了呀!怎麼突然又活過來了?
胡砂忍不住抬手再去探他的鼻息,指尖正觸在他唇上,只覺呼吸溫暖,觸手。
是活的!
「你要摸到什麼時候?」他低頭看她,「讓你打坐,你在做什麼?」
胡砂眼怔怔看著他漂亮又略帶慵懶的臉龐,指尖上暖暖的,他的鼻息吐在上面,癢絲絲。
她忍不住「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二師兄你沒死!你沒死!太好了!」胡砂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什麼形象都沒了。
鳳儀歎了一口氣,回頭看看窗外那女子,對方也微微發笑,好奇地看著胡砂。他摸了摸胡砂的小腦袋,從懷裡抽出一個紙袋,在她面前晃啊晃:「乖,二師兄自然活得好好的。不哭了,來,吃東西吧。」
胡砂一把搶過紙袋,還在哭:「我還以為……以為你死了!嚇死我了!」
鳳儀輕輕把她從地上拽起來,抬手給她擦眼淚:「好好,二師兄不會死,你看錯了。別哭啦,再哭就不可愛了。」
胡砂抽著鼻子,委屈萬分地打開紙袋,裡面赫然是一隻剛出爐的烤雞,外加兩個饅頭。她抓起饅頭就咬了滿口,含糊不清地說道:「你都沒出去,這些東西……從哪裡來的?」
鳳儀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髮:「自然是仙法。說了你也不懂,好了,不哭了吧?乖,吃飽了就自己去玩,二師兄有事要忙。」
胡砂一步三回頭地走向門口,還有點後怕。門口那個女子柔聲道:「我想,這位姑娘一定就是芳准師叔新收的弟子吧?」
胡砂點了點頭。
那女子微微一笑:「那就是我的師妹了,胡砂。我是白如。」
胡砂愣了一下,鳳儀走過來拍拍她肩膀:「叫師姐,她是芳冶師伯的弟子。芳冶師伯是咱們師父的師兄。」
胡砂乖乖叫了一聲師姐,白如笑盈盈地答應了一聲,握住她的手,很是疼愛地上下看著她,回頭笑道:「看這孩子哭的,都成淚人了。鳳儀你很會欺負人。」
鳳儀歎道:「我怎會欺負她……罷了,師姐來找我有何事?」
「不是我找你,是芳准師叔這幾日要出門,所以讓我帶話。」白如笑著說道,「鳳麟州桃源山的上河真人與芳准師叔不是有些私交麼?方才過來請師父師叔和幾個弟子去桃源山做客,師叔已經應允了下月初二去。順便讓我告訴你和鳳狄,做點準備,桃源山那個尚榮必定還要再來叫陣的,讓你們不許丟了他的臉。」
鳳儀理了理袖子,繼續歎氣:「真麻煩,誰要和他打!」
白如笑了幾聲:「鳳狄那裡我已經轉告過了……他怎的到現在還沒回來,估計是在清涼殿那塊迷路了,你趕緊去接他吧。」
說罷又摸了摸胡砂的小腦袋,與她溫言寒暄幾句,便走了。
鳳儀搖了,慢悠悠地起身走向門口,輕輕推了胡砂一把:「我去接師兄,你回去吧。對了……」
他突然彎腰湊在她耳爆低聲道:「今天這事是秘密,不許告訴任何人,知道嗎?不然下次我再也不幫你買吃的了。」
胡砂不由一呆。
秘密?他指的,是什麼事?
她想破頭也沒想明白到底是什麼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