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覺著自己是倒霉者中的幸運兒,雖然倒霉地被拉到海內十洲來,玩個尋找神器的致命遊戲,但每逢災難總是化險為夷。(WWW. 好看的小說)
譬如昨天遇到了海妖,船壞了,他掉進海裡隨著漩渦滾啊滾,居然也沒死成。被潮水沖刷了一夜,最後還能上岸,苟延殘喘地爬到附近的鎮子上,遇到好心人收留幾天恢復體力,還打探到他遍尋不見的樂正石山舊殿就在不遠的山谷裡。
這是什麼樣的運氣!這是主角才有的待遇!倘若要將這份經歷寫成一部傳記,他必然是其中驚天地泣鬼神的小強男主。
於是現在莫名就努力在望不到盡頭的石林裡亂竄,祈禱一個拐彎就能看到石山舊殿,寶物水琉琴躺在那裡等他臨幸……哦不,等他拿走。
他轉過一根最大的石樹,充滿希望地抬頭,沒看到夢寐以求的石山舊殿,卻見有兩個人飄飄然從石林上落地,男的俊俏女的可愛,正是他以為喪身妖腹的鳳儀與胡砂。
「啊!鳳兄!胡砂姑娘!」莫名興奮又激動,急忙迎上去,「老天有眼,你們還活著!教我牽掛了數日,只當你們已遭遇不幸……」
鳳儀笑道:「不過區區海妖,不值一提。倒是莫兄,當真幸運,比我二人還早早找到此地。如何?石山舊殿可有眉目了?」
莫名頹然:「不瞞兩位,我在這石林中轉了也有半日光景,不要說舊殿,就連個石頭房子也沒看見。」
說罷站在一塊大青石上極目遠眺,目所能及處,還是石林,不見任何宮殿遺跡。
鳳儀見胡砂也跟著垂頭喪氣,便笑道:「何必氣餒,莫兄為了天神遺物奔波兩三年,如今石山舊殿近在眼前,怎麼反倒浮躁起來?」
莫名歎道:「不……我也不知為什麼,或許是結果唾手可得,反而變得患得患失。倒讓鳳兄笑話了。」
三人在石林裡又找了一陣,終究還是沒有頭緒,眼看金烏西沉,晚霞染天,只得偃旗息鼓,在避風處升起火堆來,暫住一宿再做打算。
莫名從懷中取出一管竹笛,藉著火光用小刀仔細鑽孔,偶爾還放去唇邊試音。笛身上分明纖塵不染,他卻一遍一遍用絲手絹仔細擦拭。
胡砂看著新奇,不由湊過去問道:「莫名大哥,你會自己做笛子?」
他略帶羞赧地笑了笑:「慚愧,我這手藝還是來到海內十洲,跟著一個老人學的。內子自幼喜愛音律,尤其喜愛竹笛清脆。我途經聚窟洲的時候,有人說綠腰湖畔的紫竹質地最好,做笛子聲音清越九天,我便砍了幾根拿來做竹笛。」
「內子?你不是說還未娶妻嗎?」
莫名的臉更紅了,囁嚅幾聲:「雖然尚未大婚,不過我與她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我心中早就將她當作內人了。原本說好十月成婚,可惜當初我不懂體貼,堅持出門與旁人決鬥,如今想來後悔也為時晚矣。所幸天神遺物業已有了眉目,只盼做些她心愛的物事,回去後能求的她原諒我。」
胡砂頗為感動地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什麼,急忙從包袱裡抽出那件地鼠毛的衣裳,遞到他手裡:「莫名大哥,衣服我給你補好了,你看看合適不?」
他眼睛登時一亮:「咦?此衣居然沒有被海水沖住多謝胡砂姑娘了!」
說罷將那衣服展開,卻見胸口處那個洞被她從裡面另取了一塊花布補好,針腳亂七八糟猶如狗啃,比原先光禿禿一個洞還要醜上三分。
胡砂兩眼放光,慇勤地看著他,連聲問:「如何?是不是比先前好了許多?」
莫名瞠目結舌,最後將那衣裳一裹,放進自己的包袱裡,勉強笑道:「確實……好了許多,胡砂姑娘好、好、好手藝。」
一旁留著耳朵聽的鳳儀,到底忍不住「哧」地笑了出來,同情地拍了拍莫名的肩膀。這是男人間的惺惺相惜。
莫名轉頭看看鳳儀身上的衣服,越發瞭然,還給他一個同情的眼神。
胡砂絲毫不覺,還在自豪地眨著眼睛。
夜深了,石林裡安靜無比,蟲鳴鳥叫一概沒有。
胡砂身上蓋著鳳儀的衣服,趴在火堆前睡得胡天胡地。火光在睫毛上一跳一跳,看上去像是她隨時要醒過來似的。她本就生得眉目靈動,睡熟了讓人忍不住想捏一把。醒著的時候,那靈動還帶著些傻氣天真,一看就是沒吃過苦的孩子。
嗯,她是個好孩子。
鳳儀抱著胳膊,斜倚在青石上,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看,雙瞳漆黑,也不知想些什麼。
遠方突然傳來飄渺輕靈的歌聲,像是有個女子展袖吟唱一般,其聲溫婉清麗,頗能打動人心。鳳儀眉頭微微一動--來了。
睡在的莫名到底是練武之人,耳聰目明,立即翻身坐起:「什麼聲音?」他捉住長劍,警惕地四處張望。
鳳儀沒有說話,只淡淡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那裡的天空,微微發出薄弱的紅光,是妖氣。彼時那歌聲此起彼伏,忽前忽後忽左忽右,竟變得行蹤不定起來。女聲唱盡,緊接著便是男聲,渾厚壯烈,陡然間便彷彿近在身爆仔細再聽,卻又遠了。
「妖物?!」莫名緊張起來,桄榔一聲抽出長劍,護在身前。
鳳儀淡淡睨他一眼,似有不屑,低聲道:「真有妖物,你那點功夫,那根破劍又能做到什麼?」
莫名呆了一下,正要說話,忽聽他又道:「看,出來了。」
遠方石林像是被水霧籠罩住一般,發出微弱的白光,在其深處,無聲無息地多了一座半舊宮殿,盡數是青石磊成,裡面燈火通明,只是不見半絲人跡。
莫名縱身而起,狂呼:「石山舊殿!」拔腿便追了過去,霎時就跑得沒影了。
胡砂揉了揉眼睛,喃喃道:「什麼墊?鞋墊嗎?鞋墊我明天給你做,二師兄……」
鳳儀在她腦袋上敲了一把:「二師兄可不敢再勞煩你。快起來!石山舊殿找到了。」
胡砂一驚,哧溜一下蹦起來,披頭散髮地就要跳下青石。鳳儀一把攬住:「別急,把頭髮弄弄,衣服穿好。」
他好像一點也不急,慢條斯理地用梳子給她梳頭,編上好幾根辮子,細細用簪子盤好固定。胡砂在前面急得火燒火燎,一個勁催促:「二師兄,快點啊!去遲了取不到水琉琴怎麼辦?」
他慢悠悠地說道:「那就讓莫名替你取,怕什麼,水琉琴還會自己長腳跑了不成?」
胡砂登時語塞。
最後他終於把髮髻盤好,用手指細細梳理她垂在耳邊的軟發,指尖微涼,聲音也透著涼意:「胡砂,取了水琉琴之後,要不要跟著二師兄一起卓」
她一頭霧水:「怎麼跟著你一起卓我得把水琉琴交給青靈真君,然後……然後我就回家了呀。」
他輕聲道:「別回家啦,留在這裡多好?有二師兄陪著你。只要你別把水琉琴交給青靈真君,你就能留在這裡。如何?小胡砂,二師兄對你不好麼?」
胡砂喃喃道:「你對我自然是很好的,但……我也不能不回家啊……再說,不把水琉琴交給青靈真君,我就要被他殺掉吧……」
「傻姑娘,二師兄護著你,誰也不能動你分毫。胡砂,別回去,留下來,好不好?」
他從後面輕輕抱了上來,像抱著珍貴的寶物一般,沒有用一絲力氣,卻足以讓她不掙脫。
胡砂僵在那裡,一時間只覺心跳如擂,顫聲道:「二、二師兄……?」
鳳儀將下巴放在她肩窩,嘴唇有意無意擦過她的纖細的耳畔與頸項,吐息裡帶著一絲魅惑的味道,聲音似怨非怨:「一定要我說出來,你才甘願?胡砂,我這一路跟著你,護著你,你只當我是二師兄?」
胡砂在他懷中微微發抖,竟不知是冷的還是在惶恐。被他嘴唇親錫的脖子有些發麻,最後輻射到全身都發麻,軟了下來。只覺他的胳膊越收越緊,她忍不住顫聲道:「二師兄!我們……還是先去石山舊殿,好不好?」
他低聲呢喃:「不好。」
手,捏住她的下巴,他順著細膩的脖子往上親吻,劃過耳畔,最後回到她的臉頰。
「胡砂,胡砂……說你喜歡我,要同我一起,永遠一起,不會離開。」
她想躲,卻躲不開;要掙,又掙不動。像是被毒花攫住的小蟲子,一面驚恐著,一面陶醉著,手足無措。
「說。」他的手指按在她的嘴唇上,來回勾勒,「說你不會把水琉琴交給青靈真君,說你喜歡我,要留下來。」
「我……」她吸了一口氣,哽在那裡吐不出來。
他似是等得不耐煩了,硬將她轉過來,低頭便吻上去。冰冷的唇剛沾在她下唇,只聽遠處傳來桀桀的大笑聲,還伴隨著莫名的大吼。胡砂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氣力,猛然將他推開,跳下青石就是狂奔。
鳳儀「嘖」了一聲,甚是可惜,伸出拇指在唇上輕輕一抹,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地,隔了片刻,也躍下青石,花哨的外袍在風中颯颯,像一隻飛起的蝴蝶。
石山舊殿近在眼前,裡面燈火輝煌,卻死氣沉沉。胡砂心慌意亂地飛奔過去,卻見莫名提劍立在殿前,神情怪異,動也不動。她忍不住叫了一聲:「莫名大哥!」
他急忙回頭,擺手示意她不要過去。胡砂猛然停下,忽覺頭頂月光被什麼東西遮擋住,下意識地抬頭望去,卻見墨藍蒼穹中飛著一隻妖獸,形態有些像老虎,背後卻生著翅膀,將月色盡數擋了去。
它在空中來回飛舞,發出詭異的大笑聲,忽而低頭看見胡砂,附身便衝了下來。
莫名驚呼一聲,將她攔腰一抱,就地滾了十幾圈,緊跟著地面轟地一聲,鬧物落在了地上,一面笑一面開口說道:「又來一人,聞著味道就知道是可惡的好心人。不若你倆都將鼻子耳朵給我,我可以考慮放你們一條生路。」
胡砂被莫名壓在地上,驚道:「它……它怎麼會說話?!」
莫名沉聲道:「這是傳說中的凶獸窮奇!能口吐人言,遇到好人便要吃掉,遇見壞人反而服帖的很,天生邪佞,乃是凶氣團聚而生!」
話未說完,見那窮奇大爪子又抓了上來,他提著胡砂又是一退,橫劍作勢去刺,卻聽「卡蹦」一聲,精鋼的劍竟然被它的爪子給磕斷了。
莫名氣急,將斷劍一丟,推了胡砂一把:「你進去!快把水琉琴取到,我先拖延它片刻!」
胡砂不敢逗留,只得瞅個空子,拔腿便朝石山舊殿奔去。
剛要到門口,忽聞頭頂唸咒之聲,抬頭一看,卻見鳳儀立於殿簷之上,雙手攤開,掌心紅光吞吐,那紅極為鮮艷血腥,像握著兩團心臟似的。
她輕叫:「二師兄!」
鳳儀恍若不聞,雙手忽而合在一處,默念:「凝!」
那追著莫名不放的窮奇突然大吼一聲,像是遇到什麼可怖的事情一般,巨翅猛扇,拔地而起。剛飛了不到一丈,又是一聲哀嚎,緊跟著從腳底開始結冰,一瞬間就結到了頭頂,硬生生被凍在半空。
鳳儀放下雙手,朝他倆微微一笑:「還不快進去拿水琉琴?法術很快就沒用的。」
莫名佩服地張大了嘴,喃喃道:「不愧是仙山高徒!這就是仙法?」
胡砂因著之前他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分外心慌意亂,不敢抬頭多看,只悶聲道:「莫名大哥,我們快進去吧!」
石山舊殿中空無一人,殿中一條大道直通後殿,兩旁皆是石柱撐起,不見任何雕琢,顯是上古遺留下的神跡。
兩人越過前殿,忽覺眼前一花,竟是亮得不能逼視。胡砂急忙摀住眼睛,只聽莫名在耳邊興奮地大叫:「水琉琴!水琉琴!真的在這裡!」
她放下手,瞇著眼睛去看,卻見殿中挖了一汪清池,池中水波晶瑩剔透,猶如一塊上好水晶。水晶上還開了無數白色蓮花,在後面最大最高的一隻蓮花上,端放著一座冰藍色的古琴,寶光流轉,炫目之極。琴上五弦,似水似冰,若有若無,委實是平生未睹的綺麗景象。
水琉琴!胡砂心中一陣狂喜,正要下池將它撈上來,莫名卻快了她一步,撲通一聲跳下清池,叫道:「我來吧!小心別弄濕了你的裙子!」
他這一路魯莽過去,也不知弄碎了多少朵白蓮。終於來到那最高的一朵面前,莫名難抑激動,因著那神器寶光流肆,雖不能開口人言,卻透露出一股前所未有的莊嚴肅穆氣息,他竟不敢造次了,抖著雙手,笨拙地給它行了個禮,小聲道:「抱歉,小人無意觸犯天神,實在是情非得已。」
他抬手便去拿,忽聽後面一人厲聲道:「不要碰!」
他吃了一驚,雙手本能地緊緊抓住水琉琴,生怕被旁人搶走。
胡砂也大吃一驚,猛然回頭,卻見後面立著一人,白衣烏髮,容姿秀美,不是芳準是誰?她倒抽一口涼氣,喃喃道:「師……師父?」
芳准飛身上前,卻不敢靠近那蓮花池,只厲聲道:「你快放下!千萬不要碰!」
莫名奇道:「你是什麼人?憑什麼叫我……」
話未說完,陡然之間,那琴上發出萬道寒光,莫名渾身一顫,只覺身體像是被千萬道冰箭扎穿了似的,還不能反應過來,低頭慢慢去看,胸前的衣裳已經被鮮血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