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好像已經沒什麼關係了,我死不死關你何事?」他也抱起了胳膊,笑得譏誚。
她突然就啞了,方纔那萬夫莫當之勇的氣勢被他一句話打得煙消雲散。因為她現他問得非常有道理,也非常切中關鍵。他們根本屁的關係也沒有,撐死了不過是自己給他做過一段時間的丫鬟,還根本沒怎麼幹過活。
溫柔地撫慰她,殺太子,殺國師,生活在一起的時候經常逗她笑——這些他也可以隨口一句「我高興這麼做」敷衍過去。他們不是夫妻,不是血親,連私定終身的戀人也不是,她實在沒什麼理由氣勢洶洶問到人家鼻子上。
或許這又是一次他放出來的誘餌,只要抵制了誘惑,拚死不張口去咬,他就不能得逞。但就算金剛石做的心也禁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壓,她長長歎了一口氣,整個人都軟了下去,低聲道:「好吧,我認輸了。」
咬住他的餌,上他的鉤,她已經累得一根手指也不想反抗了。
「那句話真的是隨口胡說的?」她無力地問。
傅九雲點了點頭:「嗯,我胡扯的,不用多想。」
覃川吐出一口氣,一串泡泡就竄了上去,轉身要走,他忽然在後面說:「稍等,這個東西我已經畫好了,就當禮物送給你吧。」
她愕然回頭,便見他拋來一卷很大的畫軸。解開上面的紅絲帶,畫中亭台樓閣一一俱現,海水微微一卷,便似平地升起重重華美宮殿,正是垂絲海棠盛放的春季,紅與白的花瓣漫天飛舞。她死去的親人們一個接一個出現在身邊,眉目靈動,對她款款而笑,神態溫柔。
覃川的手一抖,畫軸掉在了海砂裡。
「那麼,拿著畫做個美夢吧。再見了,公主殿下。」傅九雲合上房門,袖子在那個洞上一拂,貝殼立即恢復原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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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川躲在房裡三天沒出來,那幅畫一直攤開放在床上,她一遍又一遍地入睡,醒來,睜眼看見親人們對自己笑,好像他們從不曾離開。傅九雲說得沒錯,這真是個讓人不願醒來的美夢。
偶爾會想起他那種略帶鄙夷的語氣「拿著畫做個美夢吧!」——像是嘲笑她只懂得從虛幻裡尋找溫暖,一到現實裡便開始冷漠地逃避。
阿滿笑吟吟地端著茶盤走過來送茶,彎下腰看著她,像是要與她說話。覃川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摸了個空。她低低歎了一聲:「阿滿……我不會再逃避的。總有一天,堂堂正正去見你們。」
鑒於覃川把自己關在房裡足有三日,不怎麼想多事的左紫辰也忍不住開口問了:「你對她說了什麼?」
傅九雲正倚在窗邊喝酒,神色淡漠,只說:「什麼也沒說,不過送她一幅畫而已。」
他遞給左紫辰一個杯子,替他倒滿酒,又淡淡笑道:「多謝你,沒將公子齊的身份洩露出去。」
左紫辰「看」了他片刻,說:「你既有這麼大的本領,為何要屈居在香取山?替山主搜刮寶物,做他的弟子?你的本領應當比這些仙人都要高明許多。」
傅九雲略想了想,懶洋洋地笑了:「因為我無聊,你若活了那麼多年,不停轉世,也會無聊的。」
「當然,還有個關鍵緣故。」他喝了一口酒,「魂燈在香取山,所以我得留下。」
「魂燈?」顯然左紫辰對這件寶物很陌生,根本想不起是什麼東西。
「大概就是這樣吧……不過終於可以結束了,這種生活。來,我們再喝一杯,喝酒這事情,果然有人陪著才有趣。」他索性遞給左紫辰一整壺酒,學著眉山君的樣子與他碰壺對飲。
左紫辰有些哭笑不得:「我可沒有這種好酒量。」
話音一落,便覺身後的海水微微起了顫動,回頭一看,只見三日沒見的覃川打扮得利落乾淨,帶著笑容走出來了。不知這三天她遭遇了什麼,整個人清減了許多,昔日纖細娉婷的姿態隱隱可見。
因見他二人大白天靠窗喝酒,還是碰壺,她不由笑著走過來:「咦?飯還沒吃就開始喝酒了?」
左紫辰不由關切地問了一句:「你沒事麼?」
她隨意擺了擺手:「沒事,我減肥而已。」
左紫辰再次啼笑皆非,找了個借口回到自己屋中打坐修行了,不欲打擾他二人的獨處。
覃川大大方方地往窗前一坐,撈了那壺左紫辰剩下的酒喝一口,再撿一顆花生吃,在傅九雲不虞的目光中,淺淺開口:「什麼時候去找國師算賬?」
傅九雲盯著她看了半天,慢慢別過臉:「等眉山有空,他近來忙著和那只戰鬼玩捉迷藏,一時半會來不了。」
居然還要勞駕眉山君來出動,覃川不由肅然起敬,舉著酒壺朝南拜了三拜,感謝師叔的幫忙。
傅九雲喝完了酒便要關窗,被她一把抓住,含笑問:「你就這麼害怕看到我?」
「我?怕?」他慢條斯理地反問,果然就把窗戶大敞著,將酒壺收進外屋,然後便和衣半躺在床上,似睡非睡,把她當空氣。有幾條帶魚大約是迷戀他的美色,在他懷裡鑽來鑽去,抬頭親吻他的下巴,被他一次次撥開,再一次次賴上來。
覃川不由好笑,四周看了一圈,輕聲說:「想不到你在海底也有府邸,你總有一些讓人出乎意料的事。這裡比鳳眠山好多了,我覺得甚至比眉山居和香取山都好,有趣的很。」
傅九雲閉著眼睛:「是麼?喜歡可以多住幾天,住到老也沒事。」
覃川一口喝乾壺中酒,低低說:「好。」
「咚」一聲,他的腦袋從手掌上滑下來,撞在巨蚌殼上,出好大的聲響。
她沒有笑,垂頭望著手中酒壺,過了許久,又道:「我幻想過很多,比如我們老了以後會怎麼樣,會不會生孩子,孩子長得像誰……都是些可笑的幻想。以前我也會幻想,不過想的都是紫辰,不知道什麼時候幻想就變成你了。這種無聊天真的女人心我很鄙視,我應當鐵石心腸,死得痛快乾淨才對。不過,我現幻想變成了期望,這樣到底是錯還是對,你能告訴我麼?」
話音一落,他整個人便像一隻大鳥般撲了上來,隔著窗台死死抱住她。他什麼也沒有說。覃川眨了眨眼睛,只覺眼前越來越模糊,有水珠不停往下掉,低聲道:「你也不要再說死這樣的話。我受不了,所以我乖乖投降了。呵,在點魂燈之前,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就當我們這輩子是在一起的,不管是幾天還是幾年。以前我怎麼沒想過呢?」
傅九雲摩挲著她的頭和臉頰,手勁有些失控,幾乎要把她捏碎了。熾熱而帶著酒氣的唇貼上來,把她臉上的濕意吻掉,聲線裡甚至帶了一絲顫抖:「……放心,魂燈裡我也會陪著你,大家一起疼。」
她忍不住笑了一聲,反手抱住他的脖子:「魂燈只能點四個魂魄,你來湊什麼熱鬧?小心把它擠爆了。」
沒有回答,他的唇已經蓋在了同樣帶著酒意的櫻唇上,雙手一抬,將她從窗前抱進來,坐在自己腿上,混亂中還不忘把那幾條纏著自己的帶魚趕出窗外,再關緊窗戶,省得某些不解風情的魚蝦蟹蚌來破壞氣氛。
沒有人說話,該說的,不該說的,他們早就說了許多,言語往往令人疲憊猜忌。沒有什麼比契合的唇齒與身體更能說明那些埋藏起來的感情,覃川全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抽走了,鼻息裡彷彿也被染上甜蜜的呻吟,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真有這樣愛他,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是他說不會放手的時候?還是在青竹上刻名字,給她一個更加美好幻想的時候?
她自己也說不清。
沒什麼可以再逃避的,他們還有那麼長的時間,直到死亡把她帶走之前,他們都會幸福。
不停有細膩的泡沫從糾纏密合的唇間瀰漫而出,擦過臉龐又麻又癢,有一顆泡泡凝結在她濃密的長睫毛上,隨著她微微顫抖。傅九雲忍不住把嘴唇貼上去,這令人窒息的長長的親吻終於稍稍停歇。
他的身體甚至在輕輕顫抖,緊緊抱著她,喘息著把臉埋在她肩窩上。覃川忽然感覺到他身體某處的變化,本能地動了一下,想躲避。冷不防他的手驟然一緊,近乎脆弱地哼了一聲,忽然輕輕一口咬在她脖子上:「我等不及了。要是不夠溫柔,別怪我。」
什麼什麼不夠溫柔?覃川一頭霧水,突然間天旋地轉,她被一把抱起,下一刻又陷入柔軟的巨蚌裡,那只巨蚌立即悄悄合上,像一隻黑暗的小屋將他們鎖住。蚌殼頂甚至墜了兩顆明珠,出微弱而清瑩的光。
覃川猛然意識到了什麼,他這樣沉重地壓在身上,指尖勾動衣帶,幾乎是急不可耐,極渴終於尋到水源那般,上次的游刃有餘和利索也一併消失,竟然連衣帶也扯不開,最後那一幅長衫被他刺啦一聲撕爛,滾燙的掌心撫在她的身體上。
她「啊」了一聲,他一旦失控起來,她也開始手忙腳亂,冷不丁死死抓住他遊走的手,顫聲道:「等下……」
「這種時候,千萬不要和我說不願意……」傅九雲聲音裡帶著一絲痛苦。
燒成一片激盪火海的腦袋裡隱約還剩一點點清明,告訴他:等一等,聽她的話。不要魯莽,不要衝動,你不是那些青澀的少年。
那就讓我做一次青澀少年吧!他無情地將最後一絲清明踢出腦海,她會是我的,我要她!
破爛成一團的衣服被丟在角落,他將那個柔軟細膩的身體緊緊捧在掌心,在這樣昏暗僅有一絲光暈的環境裡,低頭找到她的唇,抑制不住瘋狂,像是要把她吞下去似的,這樣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