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客行到最後也未能將龍雀的屍體從那戳著大鐵柱子的床上放下來,只得將床一起點了,殺了人又放火,把這惡貫滿盈的善行進行到底。
張成嶺站在不遠的地方,望著那燒起來煙塵,忽然之間便鼻子一酸,莫名其妙地悲從中來。這時,一隻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張成嶺視線朦朧的抬頭望去,只見周子舒雙目映著火光,不知是悲是喜,也不知是對他說、還是自語道:「哭什麼,人又哪能不死呢?」
這就是江湖,有人大笑、狂飲,萬里河山橫行無忌,往來無蹤,有人默無聲息地在這樣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走到了盡頭,只有那麼幾個各懷心事陌生人,無言地,送他上那森冷蕭疏的黃泉路。每一日,都有少年為了離自己的夢想更近一步而欣喜若狂,每一日,也都有人死去。
三個人便在傀儡山莊住了下來,溫客行找來一塊大石頭,豎立在那牆壁都被燻黑了的小囚室前面,先往上刻了個「丙辰年,臘月初八」的日期字樣,說是要慢慢寫,寫到明年開春。
周子舒嗤笑一聲不予置評,張成嶺聽了,卻隱隱地歡喜起來——他前一日還覺得這裡機關重重,無處不詭異,現在卻覺得這地方好像是個世外桃源一樣,不用跟誰拚命,也不用被誰追著逃命,每天就是練功發呆挨師父罵……罵就罵吧,反正師父不能真把他腦袋砍下來當夜壺,賬多了不愁,訓多了皮厚,乃是古今第一真理也。
囚室旁邊還有幾間房,有些是客房,有些像是下人住的,不過經年日久沒有人煙,已經破敗得不成樣子了,張成嶺為了表達孝心,忙前忙後地收拾了一通——雖然仍然很不堪入目,不過幾人都是慣於幕天席地的,也就就此湊合了。
當天晚上,周子舒才躺下迷迷糊糊要睡去的時候,便聽見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絲冷風灌進來,又被那人飛快地關上,周子舒那一刻登時便清醒了,簡直睡意全無,可偏偏不知為什麼,卻沒睜眼,好像混不在意一樣。
溫客行抱著被子,笑得又賤又淫/蕩,站在他床邊說道:「我那房裡實在沒法住人,牆角還有個人偶,一腦袋蜘蛛網,活像個小鬼,躺在床上一睜眼就和他大眼瞪小眼……」
周子舒閉著眼打斷他道:「你可以把他轉過去。」
溫客行把手裡的被子放下,說道:「我對傀儡的屁股沒興趣,你往裡一點,給我騰個地方。」
周子舒不言聲了,裝死。
溫客行教育道:「阿絮,做人要有同情心,你口口聲聲說要積德行善,咱倆同生共死你儂我儂那麼長時間了,連半個床鋪都不肯分,合適麼?」
周子舒睜眼瞥了他一下,說道:「剛才覺著不合適,現在覺著很合適……」
他話音陡然止住——因為溫客行決定行動快於心動,自己動手了,硬是將手從他腿彎肩膀下穿進去,將他整個人抬了起來,往裡挪了三尺,這才樂呵呵地一屁股坐下,鳩佔鵲巢地躺倒。
末了還發出一聲心滿意足的歎息。
這床本來不小,可他一擠上來,立刻便讓人覺著簡直連翻身都困難起來,周子舒全身不易察覺地一僵,勉強做若無其事狀翻過身去,背對著他,把自己往被子裡面塞了塞,好像等不及要睡似的,卻在轉過身的瞬間便睜開了眼,只覺得怎麼都合不上了。
溫客行似乎覺得他的床格外舒服,一會翻個身,一會動一動,活像個抓耳撓腮的大猴子,偏這地方就這麼一點大,對方放個屁恨不得都能叫那床板小地震一回,他每一個動作周子舒都感覺得到,覺得心裡忽然生出一股子焦躁,恨不能一腳把他踹下去。
過了一會,溫客行終於消停了,周子舒強逼著自己閉上眼睛,企圖忽略身後的人,卻聽溫客行忽然道:「阿絮……」
周子舒不理他,隨後他聽見頭髮和枕頭相蹭的聲音,約莫是那人轉過頭來看著他的背影,一想到這個,周子舒忽然便覺得背上不自在起來,好像有個小蟲子爬過似的,溫客行頓了頓,發現周子舒沒有要搭腔的意思,便伸出一隻祿山之爪,輕輕地搭在了周子舒的側腰上,又小聲叫道:「阿絮……」
周子舒登時汗毛都立起來了,怒而轉身,罵道:「你睡不睡?不睡滾回你自己房裡跟那假人絮叨去!」
溫客行枕著自己一條彎起來的手臂,側著臉,看著他,理直氣壯地道:「我在這,你居然二話不說就要睡覺,你不知道我對你心懷不軌麼?」
周子舒心說這人厚顏無恥簡直已經到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地步,實在想不出要和他說什麼,溫客行那只放在他腰上的狗爪子看似老老實實的一動不動,指尖卻有一下沒一下地在原地蹭著,周子舒下意識地便想把他的手給拍開,可一看溫客行那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便又改了主意,仍是翻身躺下去,大有就此睡死的意思,撂下一句:「你自便。」
便無比有定力地挺屍去了。
溫客行又鼓搗了一會,見他果然不愧是世間少有的高手,定力十足,便也在他身後無聲地笑了笑,輕輕合上了眼。
直到半夜的時候,溫客行忽然覺得身邊的人幅度極輕地抽動了一下,立刻便醒了,知道這是子夜到了。
許是天冷被子不保溫,睡著睡著,兩人便滾到了一處去,周子舒後背微彎,看上去就像是抵在他懷裡一樣,周子舒每日後半夜必不成眠,早就習慣,只是睜眼聽見旁邊人的呼吸,才想起身邊還有這麼個人,自己也有些尷尬,便想不著痕跡地躲開,身上兩重內傷卻叫他提不起力氣來,只得死死地咬牙忍著。
溫客行眉頭一皺,手臂收緊了,微微抬起上身,騰出一隻手掌抵在他後心上,卻不敢輕舉妄動,只輕聲問道:「怎麼,疼?」
周子舒並不說話,只不自覺地將背彎得更厲害,手指抓緊被褥裡——每日就這子夜交替的一會最厲害,熬過了,便能自己調息,好受些。
他閉上眼,寒冬臘月裡,額角冒出細汗來,盡量將呼吸放得又平又緩,可縱然如此,溫客行還是聽出他吐息之間有些不穩的顫抖。
他便默默無聲地將周子舒整個肩背都攬過來,另一隻手環住他的腰,叫他的頭靠在自己胸前,像是抱著個做噩夢的孩子一樣,輕輕地安撫著他的後背。
周子舒難得的順從。
那一刻,他們都醒著,卻兩兩寂靜無聲,未央長夜自窗邊劃過,時間和疼痛都好像無比漫長,漫長到……非要叫人刻骨銘心一樣。
周子舒腦子裡有些木然,想著白日裡互相拆台使壞,夜裡卻這樣,好像相依為命一樣,這可不是無常麼?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少了點哈……
悲劇素這樣的……我修理好了系統,裝好了軟件,連好了網,自以為比較了不起,於是在qq上蹦躂了一會,誰知樂極生悲,才得意了一刻鐘,顯示屏就徹底歇菜了,折騰了一會,經鑒定是硬件問題,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決定明天打電話叫客服維修……
另外,壞道今天重開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