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謙對魏之遠屋裡有什麼,真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魏之遠那種越來越單薄的性格一度曾經讓他掛心,但他仍然認為,那小子已經這麼大了,一切都應該知道分寸。
在魏謙眼裡,小寶和小遠總是不一樣的。
宋小寶畢竟是女孩子,讓魏謙去理解她,實在是有些困難。她長得太顯小,性格也不見得有多大人,魏謙有時候其實也知道,她也勉強能算是大姑娘了,好歹是知道要臉要面了,就不能像小時候那樣沒遮沒攔地隨便說隨便罵,可卻總忍不住把她當成小孩看。
對魏之遠卻不存在這個問題。
魏謙看見他,偶爾會想起自己像他那麼大時的光景,很奇怪的,他只會覺得魏之遠「年輕」,卻越來越不會覺得他是個孩子了。
既然不是孩子,他也不想顯得很多嘴。
所以魏謙打發走了宋小寶,就從外面帶上了魏之遠的屋門,逕自走了。
晚上魏之遠回來驗收二貨少女宋小寶的豐功偉績,結果推門一看,就知道屋裡沒人來過。
他在屋裡留了幾個扣,用來判斷他不在的時候都發生了什麼事。再裡頭的就不說了,比較清晰明瞭的屋裡有倆——早晨他走的時候,書桌前的椅子是故意歪著放的,方椅子腿正好卡著一條地板縫,地板縫是他的參考刻度,如果有人要翻他的的書櫃,必須會把那把怎麼都礙事的椅子擺正或者挪開。
還有就是屋裡面那一側的門把手上被他貼了一層非常薄的塑料膜,塑料膜就像手機屏幕,平時會沾上人眼看不見的細小灰塵,所以手抓上去就會留下肉眼可見的清晰的指紋,有人進了他的屋再出來,當然要拉門把手,就會留下痕跡。
而椅子沒有移動過,內把手和他臨走時一樣乾淨。
只有門縫裡拴著的一根頭髮被拉扯斷了,如果門是被輕輕推開的,頭髮會掉下來,直接崩斷,代表有人蠻力推開過他的門,不大可能是大哥,多半是宋小寶那個冒失鬼幹的。
而大哥……他大概是掃了一眼,趕走了小寶,又把門給他帶上了。
至此,早晨發生了什麼事,居然愣是讓魏之遠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魏之遠的心情瞬間就變得很複雜——他不是什麼掏心挖肺的人,從某種層面上來說,甚至是有點獨的,與人交往大多是面子活,真心實意的時候少。
儘管他有刻意引導的成分在,可畢竟是感情上白紙一張的少年人,當他把自己的一部分展示給大哥看的時候,始終是不可避免的心懷惴惴,羞赧乃至於有些憂慮的。
可魏謙竟然不看!
大哥的好奇心是都被狗叼走了嗎?
魏之遠有種深深的感情被浪費的感覺,無處著力同時,他也不免有些心情微妙。
如果是小寶變得很不對勁,大哥也會在打開的門口止步嗎?當然,小寶是女孩,肯定不大方便,可如果……她是個男的呢?
魏之遠緩緩地擺正了自己的椅子,在書桌前坐下。
魏之遠和小寶兩個人,一個省心一個不省心,大哥於情於理肯定是要多看著那個不省心的一點,而這會讓兩個人都不舒服,小寶認為哥什麼事都針對她,整天找她麻煩,一點也不自由,而魏之遠……
他覺得自己非常矛盾,當他為了那個人而盡可能地讓自己盡善盡美的時候,那個人卻反而不關注他了。
魏之遠知道自己這種想法是無理取鬧,他也知道自己的心是亂的,可他無法平靜下來。
如果他能平靜下來,如果他能不再讓這件事那麼如鯁在喉地折磨他,恐怕那也不是什麼割捨不了的感情了。
但凡他還有一絲理智,他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地去撲這把火。
然而魏之遠畢竟是個行動主義者,這條路走不通,他很快找到了第二個機會。
魏謙正翻一份報紙的時候,魏之遠從旁邊經過,狀似無意中指著某文藝版面上推薦的書目說:「這個挺好看的,我有,哥你看嗎?」
魏謙正在家裡待得無聊,欣然接受了這份推薦。
魏之遠把書拿給了他,耐心地等了一陣子。
魏謙對書籍沒有任何尊重的概念,從來是看完隨手一丟,要看時到處亂找,看到哪裡就在哪折一個大角……和他對待襪子的態度差不多。
對魏之遠而言,他的進度非常容易觀測。
等魏謙看完一本以後,魏之遠又適時地如法炮製,拿了第二本給他。
魏謙鮮少有閒暇能坐在家裡安安靜靜地看書,這讓他回想起高中那兩年坐在教室裡的日子……那差不多是他一輩子最輕鬆的日子了。
而魏之遠知道,再一再二不再三,再有一次,魏謙看完就會不問自取地到他屋裡拿了。
……過了兩天,魏謙果然如他所願地自助了。
開始他是把書塞回去再隨便抽一本,這麼過了一個禮拜,魏謙逐漸把魏之遠的房間當成了閱覽室——魏之遠那比他自己那屋乾淨整潔。
魏謙發現他的弟弟收藏的書非常玄,有一些是艱澀難懂的外文譯本,雲裡霧裡的敘事風格和狗屁不通的翻譯,都會對閱讀造成障礙,顯得非常枯燥。然而經典之所以成為經典,卻絕不是因為晦澀難懂,一定有它的道理。
當一個人經歷到了,當他對某些東西能心領神會的時候,那麼不在乎對方在用哪種方式表達,他都能從中獲得某種程度的共鳴或者異議,這兩者是閱讀能夠繼續下去的根本。
但魏謙整整病了一冬天,又沒有得到正常的休息,即使仗著年輕恢復得快,此時也多少有些虛,先前心裡一直繃著根弦的時候還能忍耐,眼下一鬆懈下來,他整個人的精神都好像跟著衰弱了下來。
坐得時間長了他會覺得有點累,所以有時候就會乾脆躺在魏之遠的床上找一個舒服的姿勢,舒服一會,說不定就睡著了。
魏之遠這個人聰明過頭,當然,聰明本身是好事,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會像自己身無長物、僅此可依仗一樣,過分地迷戀和依賴他的聰明。他以為所有的事都可以通過合理的解釋,得到一個必然的結局,好像他一手操控的遊戲一樣。
但是難道只要他足夠聰明和謹慎,就能讓地球在公轉軌道上逆行嗎?
他還不明白,什麼叫做「盡人事、聽天命」。
他也不知道,就在他自以為已經節奏精準地把大哥帶進了他的精神世界,並準備在裡面織網捕蟲的時候,命運……不,或者說是神奇而無處不在的小概率事件就跳出來,嘲笑了他的自不量力。
有一天,魏謙在魏之遠的單人床上補了個短暫的午覺,忽然腿抽筋,把他活活疼醒了。
魏謙為了把抽搐的腿筋抻開,就用已經抽變形了的腳頂住了床一側的牆,用力把腿拉直,頂在牆上的腳,就把原本緊貼在一起的床和牆之間踹開了一條一掌寬的縫。
魏謙原本打算翻身起來,把床給推回去,誰知無意中低頭一看,卻在那條巴掌寬的縫隙裡看見了一本蒙塵的、做工精良的雜誌。
魏謙想不出什麼東西會掉到這裡來,就手伸進床縫裡,撲稜了一下土,撿起了那本雜誌。
封皮上是一個只穿了條內褲的男人,那貨一隻手插進自己的巴掌長的短褲裡,表情是擠眉弄眼的,姿勢是搔首弄姿的,儘管因為是個男的,魏謙一開始愣了一下,但那露骨的封面很快讓他就明白了,這是一本限制級的色情雜誌。
都是男人,都經歷過一樣的年紀,魏謙那時雖然累得像死狗一樣無暇他顧,但也知道生理上急劇變化帶來的躁動是什麼滋味。
以魏之遠這個年紀,收藏幾本這樣的東西,雖說魏謙作為家長,多少覺得有點彆扭,但作為哥哥,他基本也能理解,只是有些尷尬。
懷著這樣的尷尬心情,魏謙隨手翻了兩頁,當那高清銅版紙圖片,以連個馬賽克都懶得打的坦誠,極具衝擊力地撞到魏謙眼睛裡的時候,他臉上的尷尬凍結了。
魏謙先是震驚,很快震驚轉為了迷茫和難以置信,到最後,他的表情簡直是空白的。
一分鐘之後,魏謙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不只是氣的還是怎麼的,原本有點缺少血色的臉一直漲紅到了耳根。
他「刷啦」一下把雜誌丟在旁邊,怒不可遏地說:「混賬東西!」
此時正是下午,小寶和小遠自然都去上學了,宋老太在隔壁睡午覺,她年紀大了,這兩年耳朵越發的不靈敏了,睡死了過去,魏謙鬧出這麼大動靜,也沒能驚動她。
魏謙沒收了這本雜誌,困獸一樣地在屋裡轉了好幾圈,心裡真是起火落火的,折磨得他嗓子眼都冒了煙,有心想咳嗽兩聲,又想起大夫說咳嗽傷肺,讓他能忍就盡可能忍著,於是他生生地把咳嗽憋回去了,抬手摔了桌上的一個瓷杯子。
總之,魏謙從頭髮絲到腳趾甲,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跳起來鬧革命了,心火燒得最旺的時候,魏謙衝到自己屋裡,挑了一條最硬最沉的皮帶,準備一會魏之遠放學回家,必須要先給他來個三堂會審,只要這小子有膽子認,他就把這王八蛋抽成陀螺。
真是從小到大沒打過,這是積攢到一起給他上房揭瓦了!
魏謙原本以為宋小寶已經是熊孩子的極致,沒想到魏之遠這個「從不出格」的好孩子在這等著他呢,魏謙又低頭看了一眼攤開在桌子上的雜誌,上面一群沒穿衣服的男人正沒羞沒臊地滾在一起,還正衝著他拋媚眼,再次氣得他心肝一陣亂顫。
魏之遠讓他哥活生生地體驗了一把心臟病人的滋味,魏謙的血管裡像安裝了十架機關鎗,同時突突起來,他深吸幾口氣,感到胸口一陣一陣地發疼。
簡直是……傷風敗俗!
魏謙一屁股走在旁邊,恨不得掰開魏之遠的腦子,看看那小子到底是怎麼想的,或者什麼玩意佔領了他弟弟的身體,來地球的目的是要幹什麼?
這些因為出離憤怒而亂七八糟匯聚到一起的情緒,最後終於通過毫無邏輯的整合,江流入海般地合成了一個念頭——他決定要打死魏之遠那個小兔崽子。
這件事東窗事發是在午後,魏之遠一般晚自習會上到九點多,他從十二三歲開始就有晚上跑步的習慣,通常上完晚自習會自己順便跑幾圈,活動活動筋骨,等回來就差不多將近十點了。
當中七八個小時,足夠魏謙冷靜下來了。
宋老太晚飯依然做得賣力,可魏謙沒心情也沒胃口,草草吃了兩口就走了。
他回到自己的書桌前,對著那本下午讓他怒不可遏的色情雜誌,終於開始用人類的腦子——而不是機關鎗一樣的心血管來思考這個問題了。
魏謙不知道這到底是魏之遠的一時好奇,還是那孩子本人真的有這個傾向。
他想不出任何原因,也想不出任何理由。
先哲中,同性間也有超出友誼的感情,但魏謙一般認為,那都是他們研究學問研究癡呆了,神經病的另一種表達方式。
他並沒有接觸過現實的同性戀,也不瞭解。對那些人應該是什麼樣的毫無概念,只好依照主流的想像來妄加揣度,理所當然地認為這些喜歡男人的男人,大多是讓人看了就彆扭的娘娘腔。
魏謙往後一仰,靠在椅子上,脖子軟噠噠地往後垂著。
「我們家小遠,」他茫然地想,「打架穩准狠,從不捏蘭花指,從不扭著屁股走路,也從沒有見過他對女孩子的玩的東西起過任何不正常的興趣……他怎麼會是那種人呢?不可能的。」
真的只是好奇,不可能的……吧?
魏謙雙手蓋住臉,狠狠地上下揉搓幾次,心說:「愁死我了。」
直到這時,他對宋小寶嘴裡那句「二哥要得自閉症」才有了一點認識,小寶雖然毫無常識表述不準確,但肯定是魏之遠不正常的沉默和情緒不良才讓她有此聯想的,要麼她好端端地幹嘛造謠呢?
還有那一櫃子的書……整潔到近乎嚴苛的室內環境,門後貼著的光怪陸離的梵高畫海報,無不凸顯出某些不屬於少年人的壓抑和掙扎。
魏謙恍然發現他的後知後覺,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難道不應該喜歡某些運動明星嗎?有個性一點的也不過是崇拜一些科學家或者著名大富豪,哪個會把自己屋裡活活弄成社會學圖書館?
他竟然還沒當回事。
魏謙簡直懷疑自己身上有與宋小寶同志如出一轍的沒心少肺。
晚上魏之遠一手拎著書包一手拎著外套進屋時,就發現大哥在客廳的沙發上,似乎是等著他。
魏謙:「小遠,你過來。」
魏之遠應了一聲,覺得他的態度有點不對勁,他心裡飛快地過了一遍自己最近的所作所為,一時沒想通到底是怎麼回事。
魏謙也不知道自己把他叫過來到底是要幹什麼,他想開口問雜誌的事,問不出口,少年的目光澄澈而專注,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時候,顯出一點可愛的溫柔來。
準備好的皮帶靜靜地掛在屋裡,被魏謙盛怒之下失手打碎的杯子碎片還包裹好了躺在垃圾桶裡,而他竟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魏謙忽然站起來,抬手攬住魏之遠的肩膀。
魏之遠好像受到了某種驚嚇,激靈了一下之後猛地一僵,隨後又小幅度地掙扎了一下,好像既有些不安,又不捨得這樣掙開,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解釋:「哥我一身汗,我……」
魏謙用力拍拍他的後背,心裡很酸,勉強擠出一個笑臉來,放開了魏之遠:「別太累了,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告訴哥,嗯?」
魏之遠內心十分疑惑,不明白他唱得哪一出,可是本能地知道自己最好別問,於是乖巧地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魏謙看著他回屋,重重地歎了口氣,內心無比滄桑地跑到陽台上抽煙去了。
他有種自己上有老下有小的感覺,明明就是個小青年,操心的全是中年人的事,想起前兩天老熊和他開玩笑說要給他介紹對象的話,魏謙憤憤不平地想:「我自己還沒對象呢,都已經開始操心起這幫小崽子搞對象的事了,怎麼活得這麼扭曲呢?」
魏謙忍不住找仍然外地留守戰場的三胖傾訴。
三胖好容易清靜一天晚上,早已經睡得人事不知,被他一個電話野蠻地拖出了夢境,當場恨不得和小子割袍斷義。
魏謙沉重地歎了口氣,他這麼唉聲歎氣弄得三胖十分不習慣,三胖撲稜撲稜腦袋,醒醒盹問:「怎麼了謙兒?你那肺炎擴散啦?」
魏謙無比糾結地說:「三哥我跟你說,小遠這小子……這小子……唉,他可能要出格。」
三胖以為什麼大事,一聽這話,頓時鬆了口氣,「哈哈」大笑起來:「出格?哈哈哈哈,大半夜的別跟三哥逗悶子,天底下有幾個出格能出過你的?你逗死哥哥了,謙兒,哎喲餵我都不困了——你知道我聽這話什麼感受嗎?就跟那梁山好漢李逵邁著小碎步跑到他宋江哥哥面前,嚶嚶嗡嗡地說『山下有土匪劫道人家怕怕不敢走』一樣啊!」
魏謙:「……」
他停頓了片刻,對著話筒喊了一句:「操你大爺的死痰盂兒。」
然後他不由分說地掛了電話,獨自一邊惆悵去了。
第二天魏之遠下了晚自習,如往常一樣來到了學校體育場,把書包一扔,熱身片刻打算跑兩圈,正在扭腳腕,無意中一抬頭,險些把腳扭了——魏謙正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在看台上看著他。
魏之遠:「……哥?」
魏謙清了清嗓子:「嗯,我……咳,我過來鍛煉身體。」
魏之遠匪夷所思地打量了他片刻,遲疑不定地說:「那……那行吧,你慢點別嗆風,醫生不是不讓你劇烈運動嗎?」
結果果然就沒有劇烈活動,魏之遠足足比平時慢出了一倍多,倆人一路溜躂一樣地繞著操場跑,不時被放學回家穿越操場步行的同學超過,最後魏謙終於忍受不了了,退下來站在一邊:「你去吧,我在這等會你。」
魏之遠跑完步,推著自行車,和魏謙一起緩緩地走了回去,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過了不知多久,魏之遠突然聽見魏謙說:「小遠,你在哥這,跟小寶都是一樣的。」
魏之遠抬起頭看著他,魏謙把目光移到一邊,似乎不習慣這種語重心長的角色,他努力回憶著學校裡的老師是怎麼做的,放緩了聲音,儘管已經盡力了,語氣卻依然顯得有些生硬:「小寶……她老出蛾子,我不得已多管她一點,你比較懂事……唔,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反正我心裡沒有偏著她,你就跟我親弟弟一樣……唉,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吧?」
魏之遠其實不知道,可這不妨礙他享受大哥難得一見的溫情。
他突然停下來:「哥,我能抱抱你嗎?」
魏謙:「……」
他覺得有點肉麻,可生怕傷到他腦補中的少年人那顆「纖細敏感」的心,於是壓下自己的彆扭答應了。
魏之遠一把把他抱了個滿懷,摟得緊緊的,把臉埋進了魏謙的頸窩裡,閉上眼睛,嘴唇似有意似無意地掃過了魏謙的脖子,落下了一個似是而非的親吻。
魏謙本能地一激靈,然而他認為這只是意外,不想顯得反應太大,只好默默地忍了。
兩人一路回了家,剛開門,迎面卻飄來宋老太怒不可遏地吼小寶的聲音:「你每天都在幹什麼?都在幹什麼?這上面寫的都是什麼?別扯淡!我不相信!」
小寶的書包掉在地上,有幾張紙飄得到處都是,她抬頭瞥見魏謙回來,先哆嗦了一下。
魏謙無力地往門邊一靠:「祖宗們,這又是哪來一出崩登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