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謙確實是沒什麼烹飪天賦,比如指望他能變出一桌滿漢全席,那肯定是不現實的,但他畢竟不是天生的大爺,做飯這種基本生存技能還是有的,平常吃的家常便飯他基本都會。
此外,魏謙還有個額外的本領,那就是手腳利索。
如果把他塞到某個廚藝大賽,成品的色香味可能在中下等徘徊,但速度上肯定是有絕對優勢的。
魏謙有能用最短的時間做一桌菜的本領,並且刀功十分了得,別管是切絲還是切丁,都又快又整齊。他有兩個堪稱奇跡的成就--至今沒切過手,沒挨過燙。
然而這天,他晚上在廚房幫忙的時候,居然愕是讓烙餅的平底鍋邊把手給,掉了一層皮。
可見是精神恍惚到了什麼程度。
魏之遠拎著他的手腕把他轟出了廚房,皺著眉仔細端詳了一下傷口,然後把他的爪子塞進了涼水裡。
「疼不疼? 」魏之遠皺著眉問,感覺挨燙的是自己。
魏謙心不在焉地說: 「沒事。」
魏之遠手上動作輕柔,嘴裡卻氣急敗壞地說: 「你就是活該,魏謙同志,我看你這是帕金森的先兆,隔著半尺長的木頭鏟子,你愣是能讓鍋邊給燙壞了,你自己說說,你可多有才。」
魏之遠現在對他實在是越來越不客氣,明明走出去也是個溫文爾雅路線的大好青年,私下裡有時候卻好像當年的魏董附身一樣。
可惜當年的魏董已經進化成了究極體,他不慌不忙地等魏之遠數落完,慢條斯理地以仨字結束了戰鬥。
「碎嘴子。」魏大爺精確地點評。
「你就是個混蛋。」魏之遠控訴,頓了頓,又酸溜溜地說, 「小寶嫁人是好事,你幹嘛這麼魂不守舍的? "
魏謙的表情當時就變了: 「別提這事!」
「面對現實吧, 」魏之遠不遺餘力地戳他傷心事, 「明天訂婚宴,不得你主持啊? 」
魏謙當場甩開他的手,一聲不吭地轉身回屋了。
就是這麼回事,宋小寶--宋離離小姐,就快要嫁人了,眼下是寒冬臘月,雙方商議好了,先訂婚,等到春暖花開了,再選個好日子正式辦婚禮。
這事說來奇幻,那個男的叫崔旭,是個沉默寡言的工程師,搞航天器研究的,最大的愛好是搜集宋離離小姐的電影,一直暗搓搓地粉著她。誰知道也是緣分,有一天,這麼原本風馬牛不相及的倆人,正好搭上了同一班飛機,崔工程師鼓足勇氣搭訕了自己的偶像,沒想到一來二去,這倆人竟然還好上了。
這天晚上,魏謙半宿沒睡著,就好像唯恐烙餅受熱不均勻似的,在床上一個勁地翻身。
翻到了第一百零八個,魏之遠終於忍無可忍地一把抱住他: 「你不睡覺了?再動我可就要禽獸不如了。」
魏謙安靜了片刻,突然說: 「我覺得不合適。」
魏之遠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疑惑地問: 「什麼不合適? 」
「小寶跟那個崔加。」
魏之遠深吸一口氣,收了收胳膊,把人摟得更緊了些,鼻尖在魏謙的頸窩上蹭了蹭,忍受著被忽視的不快耐心地問: 「怎麼又不合適了?一開始小寶把人帶回來,一看她沒找一個常年跟她混一起的假洋鬼子那樣的男朋友,你不是還挺欣慰的?"
魏謙皺了皺眉,開始挑: 「我覺得他模樣一般。」
魏之遠摸黑抬起手,蹭了蹭魏謙的嘴唇,敷衍地說: 「嗯,是不如你--但是人家也不醜啊,性格好就行了。」
魏謙:「太悶,不會說話。」
魏之遠歎了口氣: 「你倒是會說話了,張嘴能損人一個跟頭,也就我忍得了你。其實他悶點好,有小寶一個還不夠鼓噪麼? 」
魏謙: 「不是,問題那小子的生活工作都離小寶太遠,倆人根本不是一個圈的,能說到一塊去嗎? 」
魏之遠眼角跳了跳: 「你管得倒寬,真連話都說不到一起去,倆人能好那麼長時間嗎?你說這個不好,那你說說,什麼樣的好?你想要個幾個腦袋的妹夫? "
魏謙說不出來,在黑暗中平躺著,注視著天花板。
小寶找的男朋友沒什麼不好,學歷高,有前途,肯努力,最重要的是為人比較正派,踏實。可是魏謙就是不高興,這和那個崔旭沒什麼關係,別管他是工程師也好,是明星、大款還是什麼別的什麼 哪怕他是個三頭六臂的超人,魏謙覺得自己也不會滿意的。
因為 從此以後,他的小妹妹說起「回家」 ,就不是到自己這來了,她的房間和舊物永遠都安安靜靜地佔據一邊,可人大概就只有逢年過節才會回來看一看了。
等她穩定下來,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丫頭想起自己這個哥哥,就從「相依為命」變成「我們家親戚」了。
他那煩人精一樣的小姑娘,再也不會在他推開門的時候撲上來,辟里啪啦地說: 「累死我了餓死我了饞死我了,哥,我要吃紅彤彤的大螃蟹!」
魏謙想起自己年少的時候,總覺得這個家對他來說,是個沉重的負擔,特別小寶晚熟,小時候頂不懂事,他無數次地在透不過氣的重壓下沉默,繼而又在沉默中幻想著擺脫這些掛在他身上、壓得他腰都直不起來的老老小小們。
而如今,小寶終於將不再依賴他,可能 也不再需要他了。
至此,魏謙心裡那種像被人挖了一塊、沒著沒落的難受有如實質起來。
魏謙終於說不出話來,給自己換了個稍微舒服一點的姿勢,拍了拍魏之遠的手背: 「嗯,睡吧。」
魏之遠卻敏銳地從他的話音裡聽出些許異樣,他的睡意忽然消散了個乾淨,黑暗裡直勾勾地盯了魏謙一會,接著,手指就悄悄地鑽進了魏謙的睡衣裡。
直到他的動作開始過火,魏謙才猛地從空落落的悲傷裡回過神來: 「你給我好好睡覺,老實點。」
可惜他制止得太晚了。
魏之遠一翻身,用體重壓住了他的一條胳膊,手肘壓住了他的另一條胳膊,堵住了他的嘴,光速就把魏謙穿得嚴絲合縫的睡衣剝下來扔到了床邊,輕車熟路地上下其手起來。
折騰了不知多久,魏之遠才放過了他。
魏之遠輕輕地撫摸著魏謙的眉眼,在餘韻未消中俯身輕輕親了他一下,醋勁十足地問:「有我一個還不夠?」
魏謙的脊椎骨還是酥麻的,他有氣無力地摸了摸魏之遠的下巴: 「怎麼不夠,有你一個我都嫌多。」
魏之遠一口咬住他的手指,牙齒在上面細細地磨著。
「行了寶貝, 」魏謙的聲音越來越低, 「真不來了,困死我了,讓我睡會。」
這回魏謙真沒精力挑准妹夫的短處了,話音沒落,他就昏睡了過去。
魏之遠輕輕地把魏謙的手塞回被子裡,又把人摟過來,細細地回想起來--他小的時候,希望小寶被奶奶帶走,後來她回來,他又費盡心機地跟她爭寵,就想要獨佔他哥。他當時就像個路還走不穩當的小野獸,已經有自己的地盤意識了。
後來,他發現自己還是個人,他哥也不是什麼蹭蹭味道就能佔領的「地盤」,於是只好收斂起自己的爪子,和小寶和平共處起來。
漸漸地,他發現自己的感情變了質,獨佔欲卻更加一發不可收拾,不穩定的青春期弄得他像一個一點就著的炮仗,總是隨著魏謙的一笑一皺眉而上下起伏,那時候魏之遠想:大哥本來就是我一個人的。
再後來,他被迫遠渡重洋,度過了他一生中最漫長的四年,他拚命地讀書,行至各地,以為自己大徹大悟,以近乎犧牲與獻祭般的破釜沉舟,決定如果那個人幸福,他縱然難以死心,卻還是能做到鬆手不打擾的。
那麼現在呢?
魏之遠的胸口貼在魏謙光/裸的後背上,感覺到兩人的心跳幾乎並成了同一種節奏,他發現那種「連小寶也要嫁人了,以後他終於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屬於我一個人」的興奮感,再一次從浩淼繁雜的無限心事裡死灰復燃,快樂地露出個頭來。
「多不好。」魏之遠義正言辭地在心裡對自己說, 「那也是你妹妹,幹嘛呢?心智退化了二十年嗎? 」
可惜,心理建設完全沒用,他心裡詭異的興奮感就是揮之不去。
魏之遠的嘴角翹了翹。
他知道, 自己心裡的欲/望從未消亡過,一切的修行都無法除盡心裡春風吹又生的野草,但是為了魏謙,他願意痛苦地忍受 就好像大學裡的小男生在大雪裡狂奔,只為了哄生病的女朋友吃上幾口還熱著的餛飩那樣--愛一個人,總是希望為他做一些外人看起來顯得很賤的事,只要他高興就好了。
不過現在雪停了,他大概也能再得寸進尺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