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相信,人是會被馴化的麼?
週一,楊曼一早就趴在辦公桌上睡覺,堂而皇之地摸魚,盛遙路過,指了指不省人事的楊大美女,對沈夜熙做了個訝異的表情。沈夜熙偏過頭去笑了,小聲說:「還能有什麼,準是昨天晚上又讓她媽逼著相親去了,沒休息好,看她腳底下那雙高跟鞋,都不是平時的風格吧?真作孽。」
盛遙做了個鬼臉,表示同情,其實心裡幸災樂禍了一下。不過儘管如此,根深蒂固的習慣仍然讓他看不得美女這樣睡,輕輕地把自己搭在一邊的外套摘下來,蓋在楊曼身上。
姜湖問:「相親是幹什麼的?」
沈夜熙一口茶水喝到嘴裡,差點噴出來,盛遙無聲地做了個捶桌的動作。
蘇君子歎了口氣,拿出對幼兒園女兒的耐心,輕聲給他科普:「相親是一種活動,就是不認識的單身男性和女性在家長和認識的人的安排下,彼此認識一下,吃頓飯,或者相處一陣子,以決定是不是開始確定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戀愛關係。」
瞧瞧人家這定義下的,專業得好像從婦聯來的。姜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指著楊曼小聲問:「就吃頓飯,相處一會?那楊姐為什麼累成這樣?」
另外三個男人的目光投到楊曼身上,都帶著難以言語的惻隱之情。最後當事人悶悶地聲音從自己的臂彎裡傳出來:「因為昨天一晚上我就見了四個相親對象。」
楊曼目光呆滯地坐起來,毫不顧及形象地打了個哈欠,把盛遙的外衣抱在懷裡,蹭蹭:「盛公子,讓奴家用你的味道和溫度慰藉一下自己受傷的小心肝——媽媽咪呀,昨天那第四位還是個黑白顛倒的夜貓子,半夜十二點約我在酒吧見面,說是個作家,夜色能給他靈感。」
「這時間地點人物都這麼不靠譜,你還真去啦?」沈夜熙問。
「我不想去啊,睡覺睡到一半,我媽拿拖鞋砸我的門,跟討債的似的,」楊曼惆悵地歎了口氣,「揪著我的耳朵,把我拖進了衛生間,按進水池裡,差點淹死我,然後把衣服和化妝品摔在我身上,又雄赳赳氣昂昂地把我塞進出租車!」
在場的幾個人哆嗦了一下,其實……楊大美女嫁不出去這件事,有一多半是她這彪悍異常的老媽的功勞吧?
盛遙湊到她旁邊坐下:「質量呢?質量怎麼樣?」
「質量?」楊曼還是覺得眼皮子有點沉重,使勁眨巴了眨巴,又打了個哈欠,「那哥們兒挺有精神的,半夜十二點,從尼采的人生哲學扯到新小說創作,喝高了以後在那念現代詩,什麼綿羊山羊大草原的,我看八成喜洋洋和灰太狼就他給編導的。幸好酒吧兩點半關門,怎麼那麼能說啊,差點讓我死於在唾沫星子裡溺水。」
盛遙嘲她:「多有精神內涵啊,你將就將就得了。」
楊曼翻白眼:「別別,我就是一大俗人,受不了這麼豐富的精神生活,再說那位那臉長得,跟讓門拍了沒緩過來的似的,黑燈瞎火地看著實在驚悚,弄得我想用酒精麻痺一下自己的神經都不能。」
眾人忍不住噴笑,楊姐這張嘴,雖然陰損程度比不上安怡寧,可是在被噁心到炸毛的情況下超常發揮,也挺具有娛樂無聊大眾的作用。
「現代版的美女與野獸。」盛遙評論。
姜湖笑了:「我昨天才看見過這個故事。」
眾人用看可憐的失學兒童一樣的眼神看看姜湖,姜湖補充說:「真的,我昨天趁週末去參加了一個網上發起的兒童醫院志願者,在他們活動室裡看見的。」
「你小時候都幹什麼去了?」
姜湖的眉頭輕輕地皺了一下,隨後馬上分開,快得讓人難以察覺,又恢復到那副看不出什麼情緒的樣子:「我小時候上學比較早,不怎麼看童話故事的。」
又是一個被所謂「天才早期教育」毀了童年的倒霉孩子。
楊曼趴在桌子上,對姜湖說:「我好心疼好心疼啊,小可愛!對了,你有女朋友麼?考慮考慮姐姐唄?」
突然被點名的姜湖,好像對這麼快的話題轉換有點接受不良,滿臉無辜地看著楊曼,沈夜熙一笑,替他解了圍:「楊姐,你欺負小孩於心何忍?」
楊曼不依不饒:「見過了千般不靠譜的,我還就喜歡咱們小可愛這樣的實在孩子。」她沖姜湖拋了個媚眼,「不嫌姐姐老吧?」
姜湖居然一本正經地低下頭,想了一陣,就在眾人全等著看他笑話的時候,他突然抬頭說了一句話:「楊姐,你其實是開玩笑的吧?」
盛遙撐著下巴的手落在桌子上,呆呆地看著姜湖,沈夜熙的頭已經低下去了,肩膀可疑地聳動,蘇君子邊搖頭邊笑,楊曼反應了一會之後,開始捶桌運動。
這時門被猛地撞開了,安怡寧懷裡抱著一摞的卷宗,沒好氣地摔在沈夜熙的辦公桌上。楊曼眼睛裡還帶著笑出來的淚花:「寧寧,你去局長辦公室這麼長時間幹什麼了?」
「死老頭,借公事之便公然干涉我個人隱私。」安怡寧臉色好看得很,陰陽怪氣地學,「要注意人民警察的形象,不要和社會上不三不四的人來往。我呸,誰不注意人民警察形象了?就他這樣的,簡直一個混進警察隊伍裡的老流氓,也不想想……」到底是誰跟本市的地下勢力現在還在官匪勾結!
安怡寧到底還是把後邊那句牢騷給嚥下去了,畢竟內容不和諧,不那麼適合在大庭廣眾之下宣傳。
蘇君子和沈夜熙對視一眼,知道這是安怡寧那地下男朋友的事情曝光,估計惹得老爸出言干預了。
「行了,不提了,一提就煩。」安怡寧擺擺手,指指沈夜熙桌子上的卷宗,「剛才老頭囉嗦完了,又扔給我一案子,沈頭,看看吧。」
沈夜熙臉色一正:「怎麼了?」
幾個人都收了玩笑的心思湊過來,安怡寧說:「你們還記不記得咱們組剛成立的時候,抓住過的一個人,琥珀殺手,叫吳琚的?」
「那個虐待狂?」蘇君子皺了皺眉。
沈夜熙對姜湖說:「三年前的事了,一個變態虐待狂,侵害並殺死了六個年輕的男孩和女孩。」
姜湖點點頭:「我知道的。」
……知道你不早說,浪費口水。
「吳琚喜歡那種長頭髮、長相甜美的女孩兒,或者高挑乾淨的年輕男子,每殺死一個人,就把他們的內臟挖出來並且吃下去,然後把他們的身體縫好泡在福爾馬林裡保存,相信這樣就能把他們永遠地留下來。」盛遙說著,露出一個噁心的表情,又問,「這變態怎麼了?」
安怡寧打開一個檔案袋,從裡面抽出幾張相片來,都是花樣年華的少女,一張一張地排在辦公桌上:「這些女孩在過去一年裡先後被報出失蹤,一共四個人,當地的派出所民警備了案,一直幫忙尋找,但是沒有線索,直到幾天前,一個建築工地的工人,不想繞遠路去公共廁所,正好看見旁邊的廢舊倉庫,覺得可以順便,就進去了,結果發現裡面有幾個大玻璃缸,裡面都泡著人的屍體。」
安怡寧停頓了一會,好像有點不適似的:「□的,內臟被挖走,身體被縫好了泡在福爾馬林裡……」
「崇拜者?模仿殺人?」楊曼問。
安怡寧抽出另外一張相片來,上面只有一塊赤 裸慘白的肚皮,肚皮上排著一排細密、甚至稱得上精美的縫痕,幾個人都愣住了。
那縫合皮膚的手法,和之前從吳琚那裡搶出來的屍體一模一樣。
蘇君子覺得嗓子有些乾澀:「但是,吳琚已經被判了……而且在兩年前就執行死刑了。」
安怡寧點點頭:「普通的走失誘拐案,於是就穿成一串轉到我們這裡了。有個小報記者,也不知道怎麼的,聽見點隻言片語,寫了個評論,叫『起死回生的兇手,還是虐待狂精神的傳承』。哼,反正老頭子現在渾身低氣壓,他遇到棘手事情脾氣不好,都發我身上了。」
沈夜熙就說,自己今天一早起來眼皮就開始跳,果然沒好事,他歎了口氣站起來:「盛遙,還有君子,你們倆辛苦辛苦,往市南監獄去一趟,看看吳琚他老人家蹲號子的時候和什麼人聯繫過,楊姐,你和怡寧先留在局裡,把當年的案件回顧一下,再收集這些新的受害者的資料,交叉對比一下。姜湖,廢舊倉庫,咱倆走著。」
楊曼有異議了:「我說隊長,你怎麼最近外勤老愛帶我們家小姜?東奔西走地辛苦也不是人家分內的事,我這被我老娘荼毒的心靈還沒人撫慰呢。」
沈夜熙頭也沒回:「沒事,你先把心肝擱那,等結案再說,又沒人要吃。」
眾人齊齊發出噁心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