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怕打草驚蛇,歸零隊不敢拿灰印和人質們冒險,就只能拿自己冒險了。
對於技術宅來說,冒險什麼的是能避免則避免,盡量科技手段解決,不要流血犧牲才好,可對於外勤工作者來說,效率才是王道,槍林彈雨一炮轟了對方才是王道。
於是許如崇急得上躥下跳,表示自己能打好這場科技戰爭,可惜胡不歸完全當他不存在,十分獨裁地開了個短會,速戰速決地就定下了新的行動計劃。
許如崇反對:「藍印基地附近肯定會有機動屏蔽手段,你們一靠近,馬上就會被發現……」
胡不歸沉吟片刻:「去給我找一輛中國郵政的制服跟自行車來。」
許如崇:「……」
方修效率地找來了東西,胡不歸十分速度地換上,還帶了個帽子,就變身成了整個中國郵政系統中,臉拉得最長、面色最凝重的郵遞員——好像他不是要投郵件,而是要投炸彈一樣。
廖晨遠沉默了一會,終於忍不住說話了:「胡隊,我覺著這有點冒險。」
許如崇見縫插針:「就是,你這樣肯定行不通,萬一勿入了藍印基地,那麼多荷槍實彈的……的……什麼玩意來著?」
「烏托邦。」陸青柏在一邊補充。
「對對,就是那幫人,他們一人一個槍子,就把你打成篩子了!」
胡不歸看了許如崇一眼,沒吱聲,仍然當他不存在,旁若無許地轉身下命令說:「在可疑區域一公里以外的地區把我放下來,注意不要引起懷疑,秦落方修配合特警隊,保持聯絡,晨遠你隱藏好,遠程掩護。」
秦落有些猶豫:「隊長……」
胡不歸看向她:「你還有什麼異議?」
秦落沉默了一會,後腳跟一碰:「是。」
胡不歸接過陸青柏遞過來的一副平光眼鏡戴上,遮住了他的眉眼,也好像遮住了他那一身煞氣似的,看起來多了些敦厚,少了些壓迫感,有點像那麼回事了。
眼鏡腿上有一個開關,胡不歸按下去,左邊鏡片上就能切換三個頻道,一邊連著跟隨特警隊的其其他外勤人員,一邊連著總部,還有一邊連著蘇輕。
他把頻道切換到蘇輕那裡,又轉頭對陸青柏說:「我這邊看著他,不過肯定也有顧不上的時候,你在總部幫著照顧一下。」
許如崇見沒人理他,為了尋找存在感,於是嚷嚷起來:「胡隊,你不能一意孤行,一定會被抓住的,被抓住了以後……」
胡不歸掃了他一眼,悶悶地說:「又沒說讓你去。」
許如崇啞然片刻,反應過來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感覺到自己被深深地鄙視了,縮回牆角默默傷心。
胡不歸乾脆利落地說:「按計劃二,行動。」
他一聲令下,歸零隊立刻極有效率地行動起來,方修背起槍,掃了一眼許如崇,拍了拍他的頭,安慰說:「好啦,你一個技術人員,搞好你的技術就行了。」
許如崇抬起頭,幽幽地對他說:「你相信麼?總有一天我會變成超人的,我有這個預感!」
方修抬頭望了一下天花板,頓了頓,違心地點點頭。許如崇歎了口氣,繼續投入地做夢:「這中間一定需要一個契機,你覺得會是什麼呢?被隕石砸中,還是……」
方修對他豎起一個手指,異常嚴肅正經地說:「我知道。」
許如崇充滿希冀地看著他,方修說:「你只需要一片安眠藥。」說完,忍著笑快步跟上了秦落他們。
三秒鐘以後,許如崇反應過來,一腳踢翻了一把椅子,怒吼:「像你們這種……像你們這種沒來得及進化出大腦的史前生物,是不能理解高等動物的精神世界的!」
當蘇輕再次見到程教授的時候,就體會到了當年紅二方面軍和紅四方面軍在延安會師時的心情了。陳林帶他回到了灰房子裡,逕直越過守衛,把他送回以前和程未止住在一起的房間裡。
程未止正帶著花鏡,在窗戶邊上看一本書,聽見動靜抬起頭,立刻張大了眼睛,半晌,才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盛宴已經結束三天了,其他幾個回來的人都一副渾渾噩噩的模樣,而蘇輕乾脆就一直沒回來,程未止知道二型灰印死亡率高,還以為對方已經……
那麼好的一個孩子,跟他做了一個多月的伴。
「蘇……蘇輕?」
蘇輕很想嚎一嗓子「我胡漢三又回來了」,可看了一眼仍在旁邊站著賴著不走的陳林,就又給憋了回去,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程大叔!」
「哎……哎好,回來就行,回來就……」程未止拉過蘇輕,這才注意到陳林,立刻從激動轉為戒備,「你?」
陳林豎起一隻手,轉身關上門,背靠在門上,對程未止說:「我只是有幾個問題想問你,你放心,問完我立刻就走。」
程未止像個護崽的母雞似的,把蘇輕拉到身後,皺起眉看著陳林:「你要問什麼?」
「藍印是不是和灰印一樣,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都是一種……半成品?你覺得怎麼樣的能量系統才是自然的呢?」
程未止一愣,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蘇輕原來唸書的時候,本來是最討厭生物化學這些玩意的,找了好幾個家教給補,高考才勉強過關,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也對他們這些對話感興趣起來,在一邊豎著耳朵聽著,這時就忍不住低聲給程未止提了一句:「他說藍印也是被人為激發的,不是天然生成。」
程未止「啊」了一聲,推了推眼鏡:「那就對了。你可以參考人體的八大系統,真正自然的東西,應該是有一個完整的機制的,可以利用什麼東西,如何補充這種東西,如何在身體裡發生生化反應,反應過後的物質如何處理,怎樣排除,都是相輔相成的,能保持一種長時間的穩定狀態。」
他說到「長時間的穩定狀態」時,蘇輕注意到陳林的眼角輕輕地抽動了一下。
程未止卻接著說:「你也要回答我一個問題,我想了很久——為什麼藍印一定需要對應型號的灰印?最開始我得到的解釋是,被吸收情緒的人如果只被吸走單一情緒,相反情緒會無限增大,從而導致對方危險的失控,但這個解釋很牽強,藍印的身體和力量比普通人不知道強多少,即使對方失控又能怎麼樣呢?」
陳林說:「不能這麼說,藍印的所謂『強化』,本身就是被大量的能量激發出來的一種人體潛能,危機狀態下的普通人或者是瘋子也可能會爆發出同等的力量。」
程未止搖搖頭:「不,一定不只是這樣,比如被吸收能量的人群如果範圍很大,對每個人的影響就都不會太嚴重。情緒失控的瘋子或許因為被激發出潛力而獲得力量,卻絕對不是你們這些神志正常、知道怎麼樣運用自己力量的人的對手……再者,即使藍印間因為不是被動吸取情緒,所以很難相互協作,最起碼也有能讓一個情緒失控的瘋子停下來的本事。」
陳林沉默。
程未止尖銳地說:「我有一個猜想,灰印必須存在,是因為相反情緒會彼此粘連,你們無法從一個人身上抽取單一的情緒,它們像兩條螺旋形的基因鏈一樣,必須是成對出現的,是不是?」
室內只剩下三個人壓抑的呼吸聲,不知過了多久,陳林才幾不可聞地輕笑一聲,摘下眼鏡,輕輕地揉了揉鼻樑,程未止的目光就落到了他的眼鏡上,想起了什麼似的,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陳林。
「是,你猜對了。」陳林點點頭,重新戴上眼鏡,看向程未止,「在這麼一個閉目塞聽的地方,你憑著一點線索推斷出這麼多事,你是個天才。」
程未止並不理會他的恭維,接著說:「吸收『物質』的時候需要外力輔助,又無法排除『物質』,藍印只能轉化能量和利用能量。別說是生物體,就算機器,也要比你們精密一些。」
蘇輕立刻緊張起來,生怕這個「缺了件的機器」性能不穩定,突然發飆,於是微微側了下身,把戴了電戒的一邊對準了陳林。
陳林卻只是輕輕搖搖頭,歎了口氣:「你說得對,藍印是另一種試驗品,可笑的是他們自己都還不知道。」
程未止卻遲疑了一下,忽然說:「除非……」
「什麼?」陳林飛快地抬起頭,眼神熾熱得好像要噴出火來一樣,「你說除非什麼?」
程未止頓了頓:「除非,一個人能有一對能量晶,它們能彼此相互撬動,而使用的情緒是自身的。相反情緒之間的關係很玄妙,一方面越少,另一方面就越多,相生相剋,彼此依存,兩個能量晶,就好比產生了一個生物永動機……」
他越說越激動,語速也越來越快,好像已經忘了陳林是誰,明顯進入授課狀態:「不,這樣說不對,永動機是不存在的,應該說這樣的能量系統的來源是生物體自身的神經系統和內分泌系統,歸根到底,是來自於攝入的食物的化學能,這樣被新型能量系統強化過的器官可以吸收更多的食物,以供給新系統運作,經過這環節,產生更大、更純粹更能容易被人體利用的能量,這才應該是一個完整的東西!」
蘇輕和陳林都愣住了,蘇輕就算不能完全理解,也知道程教授說的是個了不起的東西,他想烏托邦的科研人員一定都是飯桶,還沒有一個閉門造車的老頭子想得多。
陳林反應卻更快一點,他輕輕地、好像用盡了全部力量一樣說:「可是……一個人是不可能有兩個能量晶的,否則就違反了藍印能量系統賴以存在的『情緒引力定律』……」
程未止眼睛裡的光暗淡下來,像是一個美夢被打破了一樣,隨後默默地點點頭——他的設想,是基於一個「不可能的假設」上的。
陳林的嘴角忽然往上提起了一點,又提起了一點,然後他笑出了聲,笑聲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歇斯底里起來——讓藍印完整的設想只能基於一個藍印不能存在的前提——原來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悖論。
那麼長時間以來,他一個人掙扎在人性和慾望中間,像一個清醒又痛苦的探索者,在同伴的猜忌、痛恨和渾渾噩噩裡,摸索尋覓著黑暗的盡頭——而他終於跌跌撞撞地看到了曙光,不顧一切地想要撲上去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被禁足在一個玻璃罩子裡。
陳林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然後他猛地拉開門,逃也似的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暈了麼?
好吧……如果有的童鞋暈了,我虎摸一把,為了安慰你們,下一章上點溫情jq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