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愈想愈擔憂、愈想愈惶恐,於是她的淚水也愈掉愈凶,差點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就在這時……
喀啦!
突然,一聲門扇開啟聲嚇得她猛一下噎住了喉嚨,不但呼吸停止了,連心跳也忘了。
喀啦!
另一響門扇關闔聲過後,輕快的腳步不疾不徐地來到床前,不一會兒,她的紅羅巾被掀開了,但是她害怕得連偷看一眼都不敢,只敢深垂螓首,卯死命盯住自己顫抖的手,都揪成一團麻花捲了。
於是,隨著輕笑聲,有人在她前頭蹲下,修長的手悄悄伸到她的下巴,輕輕扶起她的臉兒,她的眸子不由自主的也跟著抬高了,隨即,就在她的視線觸及眼前人的那一瞬間,她就忘了她的害怕,情不自禁的笑開了。
她幹嘛笑?
不,這不能怪她,要怪就怪蹲在她跟前的人,紅衣紅鞋紅髮巾,是她的新婚夫婿,而他那張臉,兩隻眼兩彎弦月,雙頰上還有一對又深又迷人的酒窩,是她有生以來見過最璀璨輝煌、光輝燦爛的笑臉,那樣明朗、那樣坦率,乍見之下,竟然好像真的在閃閃發光。
最可怕的是,它還有傳染性,使她不由自主的忘了緊張,忘了恐懼,莫名其妙的跟著拉開嘴露出白牙齒,不明所以的學他一樣把兩隻眸子笑成兩彎弦月,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笑什麼?
「嗨,我叫方瑛,你呢?」溫暖輕快的嗓音。
「墜……墜兒,我……我叫香墜兒。」她到底在笑什麼?
「嘖嘖嘖,瞧瞧你,可真嬌小,果然是個小巧可愛的香墜兒呢!」有點輕佻的語氣,卻不會令人感到不快,只會讓人臉紅。「鳳冠很重,對吧?快拿下來吧,然後,我要送你一樣禮物。」
香墜兒馴服的聽從他的話,摘下鳳冠放到梳妝檯上去:心裡卻還在疑惑,前一刻她明明還害怕得要死,但這一刻,她究竟在笑什麼?
然而,一回過身來,她又忍不住拉嘴笑得更絢爛。「好可愛喔!」
一隻毛茸茸的,金黃色的小狗就窩在方瑛手上對著她吐舌頭。
「喜歡?喏,送給你啦!」
「給我的?」香墜兒驚喜的接過來。「謝謝、謝謝,它好可愛喔!」
「那當然,我精挑細選,好不容易才挑上它偷來的!」方瑛說得得意洋洋。
偷?
香墜兒呆了呆。「這是你偷來的?」
「我娘養的狗兒生了三隻小狗,可她一隻都捨不得給,我只好用偷的啦!就在剛剛,當大家都在前頭熱鬧時,我就悄悄溜到我娘房裡偷了它來,只要給了你,娘就不好意思要回去啦!」方瑛滿不在乎地坐下來斟酒,又拿筷子吃糕點。「是我成親,誰也想不到我會趁這機會去偷狗!」
「可是……」香墜兒忐忑地嚥了一下唾沫。「婆婆不會生氣嗎?」
「不會、不會!」方瑛揮揮筷子。「是她自個兒說的,偷得到就給,偷不著就沒,現在我偷到了,那就是我的啦!」
考驗偷功?
香墜兒忍不住噗哧笑出來。「婆婆一定很拿你沒轍。」
方瑛點點頭。「雖然是後娘,但她對我真的很好,有時候我還覺得她疼我比疼弟弟更多呢!」說著,他用筷子指指另一張椅子。「坐下、坐下,你一定餓了吧?來,一起吃吧!」
一整天沒得吃、沒得喝,她還真有點餓了呢!
因為他的笑容,還有懷裡不斷蠕動撒嬌的小狗兒也分了她的神,香墜兒早巳忘了緊張,也忘了要害怕,一聽他說,立刻坐下來拿筷子想要喂小狗仔吃東西,旋即頓住。
「它多大啦?」
「快四個月了,可以吃東西了,但千萬別給它吃太多,」一看就知道她想幹什麼,就跟他後娘一樣,自己不吃,老愛先餵狗吃。「不然它拉肚子,我可不負責清理,告訴你,它可貪吃了!」
「快四個月了?」香墜兒驚訝的端詳懷裡的小狗。「可是它好小喔,我以為剛出生不久呢!」
「它再大也大不了多少,所以我娘才會養這種小狗。」
「那它是公的?還是母的?」
「公的,麻煩比較少,」方瑛擠眉弄眼地說。「要有麻煩也是別人的,不關咱們的事!」
香墜兒的臉又紅了,腦袋掉下去,裝作喂小狗狗吃東西。
「討厭,說什麼麻煩嘛!」
方瑛莞爾,仰首飲盡杯中酒,再轉眸悄悄打量他的新婚妻子。
說老實話,她的模樣可真教人意外,原以為莊稼人的姑娘即便不庸俗,也該很平凡,沒想到她眉兒端秀眼羞怯、鼻挺嘴更小,精緻的五官鑲嵌在蔥白水淨的瓜子臉上,再加上纖細嬌小的裊娜身材,還有幾分稚嫩、幾分青澀,就像一支精緻纖巧的扇墜兒,雖沒有耀眼醒目的美,卻透著另一種含蓄的、朦朧的美,細膩婉約、靈秀雅致,得細細的品嚐,可以一再回味,十分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