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她慢吞吞地放下酒壺,稚嫩的嬌靨上有幾分傷情。
「不過一句小人讒言,皇上就要抄斬香氏全家,若非你爺爺偷偷放走了我奶奶和我娘,恐怕香家就真的一個也不剩了。雖說後來皇上也查明了真相,還我香家清白,但那又如何,被砍頭的人也活不回來了呀!」
「你果然清楚。」方瑛執起酒杯卻沒有喝,只盯著眼看。「那麼,我想你應該聽大姊她們提起過,從小我就極為仰慕宋朝的楊令公,我一直想做個跟他一樣能夠流芳百世的大將軍……」
「嗯,大姊提過。」
「不過……」方瑛頓了頓。「當我得知香家當年的遭遇之後,我就開始有點遲疑了……」
「為什麼?」
「為天下百姓征戰沙場,那確是值得,即便是戰死,我也毫無怨言;但若是為了毫無意義的事冤死,我可不甘心,什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簡直是胡扯八道,要我死,先拿出個道理來再說!」方瑛猛然喝下那杯酒,橫臂抹去酒漬。「就如楊令公,他不該死,卻死了,只因為奸臣的陷害,看他死得多麼不值得!」
香墜兒先是一怔,繼而恍然大悟,終於明白大姊說他所講的「不值得」究竟指的是什麼了。
「然而當時我也只是遲疑而已,直到那年我跟隨爹征剿黎利,偏偏碰上榮昌伯,一個承嗣父爵,根本不懂得用兵之道的征夷將軍,他怕死不敢戰,又不肯放手讓爹去戰,皇上一怪罪下來,他就把罪全推給爹,而爹呢……」方瑛歎息。
「他都默不吭聲的承受下來,寧願承擔罪過,不可得罪小人,爹這麼說。」他苦笑。「其實我也明白爹說得沒錯,得罪小人的後果,香家的例子就擺在那裡了,但我仍是聽得一顆心全冷了……」
「因為夫君不是個能夠忍氣吞聲的人,更不願向小人低頭。」香墜兒瞭解地輕輕道。
「我們武人的責任是在沙場上征戰,可不是向小人奉承諂媚。」
「這麼一來,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夫君真能夠成為流芳百世的大將軍,但若是運氣不好,多半壯志未酬就先死在小人手中,那太不值得了!」
「運氣?」方瑛嘲諷地一哂。「我不以為這種事能夠靠運氣。」
「那就不要勉強嘛,就這樣平平靜靜的過日子不也很好嗎?」香墜兒柔柔的低喃。「或許對夫君來講,老待在一個地兒也許會很無聊,那我們也可以大江南北到處去看看呀!」
「對對對,我就是這麼想的,等哪天爹不需要我了,我就要到處去看看。」聽老婆也贊同他,方瑛高興的直點頭。「那麼,你是願意跟著我羅?」
「無論到哪裡!」香墜兒輕柔但堅定的說出她的回答。「夫君到哪裡,妻子自然也要跟到哪裡。然後有一天,如果夫君累了,我們就可以找個地方住下來,或者做點小生意,或者種田種菜,再生兩個孩子,那種日子一定會很幸福的!」
孩子?
兩眼忽亮,笑眸又變成兩彎弦月,「這可是她自己提的。」方瑛喃喃自語,嘴角徐徐翹起來,勾起一道無論誰來看都是不懷好意的笑。
既然她自己提到生孩子的事了,那麼,應該可以了吧?
話說得好好的,驀見他表情一轉,突然笑得很不對勁,語氣更曖昧,有點像市井中那種專門調戲姑娘家的無賴痞子,香墜兒不由膽戰心驚的跳起來,毛骨悚然的直往後退。
「夫君,你你你……你幹嘛笑成這樣?」
「因為我的口水又快噴出來了!」
「但但但……但我並沒有要做菜呀!」
「這道菜不必料理,『醃』夠了生吃就行啦!」
「咦?」
香墜兒還沒想到是什麼菜餚不必料理,生吃即可,方瑛已然猛撲過來,在她的驚叫聲中一把將她扛上肩,快走幾步,丟到床上,抹兩下口水,撲上去……
「醃」了三個月,終於可以開動啦!
「原來是因為我?」
方政悵然的低語,與方夫人相對無奈苦笑,方瑞歎氣,方翠三姊妹不知如何是好。
「其實也不完全是呀,公公……」香墜兒滿臉無措,徒勞地想要安慰公公。
但也有七、八成是了。
方政舉手阻止她再往下說。「我明白,瑛兒看似脾氣好好,還有點吊兒郎當,其實他的個性是很強硬的,對就對,錯就錯,一般小事還可以隨便混過去,若是他認為非追究到底不可的大事,他總是頑固不屈的非堅持他的意念不可,從來不管後果如何。或許……」他輕歎。「他是真的不適合走我希望他走的路。」
「公公……」
方政又擺擺手,強裝起笑容。「好了,別提這了,說說你和瑛兒,你們相處得可好?」
怎地突然說到這了!
香墜兒先是呆了一下,繼而赧然垂首。「很好啊,公公。」
「他沒有欺負你吧?要是有,跟我講,我會替你修理他!」方政狠狠地揮了揮拳頭,彷彿只要她說一聲,他隨時可以下手將兒子修理成豬頭肉包子。
修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