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還提,這小女人有時候還真是頑固呢!
「就算真是如此,但在最後一刻裡,我爹還要我轉告岳母一句話……」方瑛摟住妻子的手臂緊了緊。「他不怪她。瞧,爹能體諒岳母放過沐晟的原因,或許岳母真的錯了,但追悔已無可挽回的過去是最無意義的事,爹就是在告訴我這一點,所以我也能體諒岳母的錯,更不想浪費時間做無意義的事,想想未來該做什麼,這才是我想做的事。更何況……」
他輕啄一下她的唇。「好吧,我老實說,我實在捨不得責怪你,當年你也不過才六歲,根本還不懂事,責怪你太沒道理了,所謂愛屋及烏,既然捨不得責怪你,我也不想去責怪岳母,反正無論如何,我爹都活不回來了,你們也不是有意的,那何不放開心胸,乾脆忘了這件事,只要記得我爹是轟轟烈烈戰死的就夠了。」
竟然為了她,他就如此輕易便寬宥了她娘親和她所鑄下的大錯,這世上還有誰比他對她更好、更溫柔的?
「夫君,你……」香墜兒哽咽了。「你對我太好了!」
「捨不得對你不好,只好對你好羅!」方瑛滑稽的擠著眼。
「夫君!」香墜兒偎在他胸前抽泣著,好想告訴他她有多麼愛他,但她說不出口,不過她相信他一定知道,因為他是那麼的聰明,那麼的體貼她呀!
「好了,老婆,別哭了,我會心疼的!」扶起她的臉兒,方瑛溫柔地細細吻去她的淚水,問題是,她的淚水似乎怎麼也止不住,他只好吻個不停,嘴都有點酸了她還在哭。
算了,他索性橫起手臂用袖子抹過來抹過去,這可就快多了。
帶淚的眸子從睫毛下偷覷他。「夫君,你真的一點都不難過了嗎?」
方瑛笑了,放下手臂,用力摟了摟她,「失去慈父,哪能不難過,事實上,我是痛苦得要死,恨不得跟爹一起並肩戰死在空泥。不過……」他的眼微微瞇起來,在回憶。「記得爹最後一件教導我的事,他要我記住,人必須一直往前走,可以休息,也可以回頭看,但絕下可被過去牽絆住,更不能停滯不動。所以……」
他再度抬高下巴,堅定的意念顯露無遺。
「我痛苦、我悲傷,在我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那段日子裡,我用全部的心靈去哀悼他,不時在你們看不見的時候埋頭痛哭。但是當我可以下床之後,我知道我必須繼續往前走,我可以回頭想念爹,但絕不能被失去他的痛苦牽絆住,否則便是辜負了他的教導……」
眸子又垂落下來凝住她。「是的,現在我一點也不難過了,我深深懷念爹,但不會為此感到痛苦,不然爹會對我失望的,如果他還在的話,八成會叫我在祖先牌位前罰跪三天。」他笑道。「你也一樣,爹最疼你了,他最愛看你笑,所以,不要再難過了,嗯?」
香墜兒馬上抽抽鼻子,硬眨回淚水,擠出一抹笑。「我會努力的。」
再一次橫手臂用袖子揩去殘留在她頰上的淚水,方瑛俯唇親她一下,「對嘛,這才是我的乖老婆嘛!」他笑笑,再轉眼望向滇池,三兩鷺鳥優雅地飛掠水面而過,愜意而悠然,就如他此時此刻的心情一樣。
「不知道我能不能像它們那樣飛掠水面?」他喃喃自語。
「當然可以,我就可以。不過還是四叔的輕功最好,你可以叫他教你。」香墜兒小聲透露機密。
「哦,真的?」
「嗯,至於六叔,他那一手爪功可凶悍了,江湖上聽說過他的人都怕死了!」
「還有呢?」
「七叔,他的暗器天下無敵!」
「嗯嗯嗯。」
「二嬸兒刀劍雙絕,還有娘的綵帶……呃,我想男人還是用鞭子吧!」
「要我使綵帶,先讓我換裙子、穿繡花鞋吧!」方瑛咕噥。
香墜兒終於笑了。「都說你可以用鞭子了嘛!」
方瑛聳聳肩。「岳父呢?」
「爹呀?」香墜兒想了想。「掌上功夫最厲害,可是他不想沾血,因此通常都是使扇子。」
「原來如此。」
「二叔擅施毒,醫術也精,至於武功方面,應該是指功最強。」
「指功?」
「點穴嘛!」
「點穴啊……是說我可以隨時想上你就上你,只要點你的穴就行了嗎?」
「……」
這年正月,方政陣亡;七月,方瑛到雲南府都指揮司報到,由於他決定要把家人接到昆明來以方便照顧,於是在城外購置了一座大宅子,因為城內的官邸太小,住不了他們一家子人。
再說,昆明城內的一般民戶也很少,主要是沐氏私宅、王府、衙署、官邸和寺廟,百姓多數住在城外,市集也在城外,連王公顯貴及士大夫的園林別墅也多半在城外近郊,因此住在城外反倒比較方便。
豈料,他還在跟香墜兒商量要由誰回京城接人,那票人卻自己先跑來了,不過她們也順道帶來了他最渴望的一樣物品和一個人。
方政的牌位和他兒子。
「爹,不孝兒給您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