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險路
那夜送走了櫻颸,鄭越交待了一聲便出去了,想來也是有事要安排,冉清桓折騰了好些日子,也累得差不多了,借這個機會也想好好睡一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重要的事,心裡一直安定不下來,他翻過來掉過去地思量了半天未果,倒是睡意越來越濃重,沒一會兒功夫真得就迷迷糊糊地著了。
此時,有一個重要的消息打錦陽加急傳來——王妃戚雪韻誕下一子,只待王爺賜名。
這個被鄭越命名為聖祁的孩子,千百年後,永遠地被青史銘記,他在位四十六年裡,這片國土上受過眾多苦難的人民終於得到空前的富足和太平。
鄭越簡單洗漱了一下走進臥房,冉清桓氣息平穩,已而睡去,他藉著室內的微光仔細打量這個朝思暮想的人,心中萬般壯志,忽然都意興闌珊——錦陽王從來不是縮手縮腳的人,想要的東西可以不惜代價地去爭取,哪怕搶奪,可是橫在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不僅是家事,還有國事、天下事。皇權從來沒有兩個人平分的場景,何況還有一朝臣工,三宮六院。縱然他真能平衡這一切,又怎能指望這任情縱性,自由極了的人受這莫大的委屈?
鄭微雲和韓洛,就像是血脈裡傳下的詛咒。
開國君臣的關係本就微妙非常,如這江山般看似鐵桶,卻脆弱得不堪一擊。
他們兩個人,又有哪一個能承受半分的背叛?
為何這一世讓我遇到不是女子的你?為何你不能平凡一些、再平凡一些?
為何要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空間裡,偏偏邂逅正確的人?
鄭越坐在床上,熟睡的人感覺到異動,微睜了一下眼睛,看清是他,馬上又安心地閉上,往裡讓了讓。
鄭越忽然推了推他:「清桓,醒醒。」
冉清桓有些迷茫地張開眼睛,接受到鄭越似有千言萬語的幽深目光,睡意立刻被嚇醒了大半,他心思急轉,只裝作沒睡醒地皺皺眉,自顧自的翻身不理。
「清桓醒醒,我有話問你。」
冉清桓捲著被子縮成一團,低喃了一句:「討厭……」
極少見他這樣孩子氣,鄭越心裡輕輕地悸動了一下,差點忍不住把他抱在懷裡,無奈地笑笑,伸手捏住冉清桓的鼻子:「真的,正事。」
冉清桓猛地坐起來,苦大仇深地怒視他:「幹什麼?!」
怎麼是這個狀態……從前竟不知道他有這麼大的起床氣。
鄭越乾咳了一聲:「錦陽傳來消息,王妃生一子……」
「關我屁事?!」
鄭越覺得這難得發脾氣的人現在像只炸了毛的小貓,隨時打算撲上來咬他一口,當然,只是他「覺得」:「這些年來南征北戰,我多少有些倦了,這孩子能不能托你替我管教,好讓我扔下攤子的時候也放心些……」
「不管!」冉清桓明顯一個字都沒聽懂,就是發洩怒氣。
鄭越開始明白這個人現在完全沒辦法溝通,只能認命地拍拍他:「好好,我不問了,你睡。」
冉清桓極度不滿地咕嘟一聲,蜷起身體,很快就不動了。
鄭越深深地看了他一會,歎了口氣,替他掩好被子,起身出去喝涼水去了。
黑暗中冉清桓睜開無一絲睡意的眼睛,心臟劇烈地跳起來——鄭越說了什麼?像他這樣一個原本野心勃勃一心要征服天下的人,居然想要早早禪位?
這叫他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又是一宿漫漫長夜。
刺殺的手段簡直是千奇百怪,但是目前為止還沒有能驚動到鄭越的車駕的,不得不說,鄭越的思維佈置確實縝密,冉清桓樂得清閒,一天到晚就在琢磨洪州馬市,同時,他也發現謝青雲對鄭越的態度越來越恭敬,而刺客的數量及質量……似乎也明顯降低了。
他不禁悄悄問起鄭越:「這謝將軍不會讓你給策反了吧?」
鄭越搖搖頭,隨機又浮起一個愉快地笑容:「沒有,這個榆木疙瘩,滿腦子忠君愛國,我可沒那麼大本事,不過,我敢肯定,他現在至少不希望我這麼不入流地死在洪州的地界上。」
冉清桓看了他半天,真誠地說:「老大,你真是一人面獸心的天才。」
「你皮緊了是不是?」
冉清桓嘿嘿一笑,透過車簾往外瞟了一眼,趕緊轉移話題:「這是到哪了?」
「泉陰。」鄭越說,「洪都羽林夏季乾燥炎熱,特別在這邊建了個行宮,供王宮貴族避暑用,過了泉陰就離京州不遠了,不急著趕路——你想下車看看麼?」
「好啊,還沒領略過北地風光。」
鄭越令車隊停下來原地修整,兩個人下了車,櫻颸李野護衛,謝青雲亦下馬跟隨,不時指點風物。
年才剛過,不久前的一場大雪幾乎覆蓋了城裡的每一個角落,人氣卻更加熱烈了些,遠遠地能見到呂延年的行宮巍峨地立在一角,碧空千里,連西北風都不那麼冷冽了。
每年這個時候,洪州歇朝半月,大量的官員貴族攜家眷來此,花天酒地,好不熱鬧,沒有了羽林的威儀森嚴,這泉陰城倒更像是江南。
歌樓裡絲竹和清亮的歌聲遙遙地便能聽到,此時樓子裡的姑娘小倌們都要拿出全身解數,把公子老爺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以求來年一個照應,還有個慣例的節目,叫做「搭彩」,是整個泉陰的哥兒姐兒們都準備了好久的一件大事,在城中心處,搭台公開表演,無非是些歌舞琴簫,那些平日裡難得一見的紅牌們都會登台獻藝,誰若是博得了全彩,身價便能一下子高上好多。
「好地方啊,」轉了一圈,冉清桓忍不住讚歎了一句,「繁華不勝。」
「公子過譽了。」謝青雲臉色淡淡的,絲毫看不出半分得意自豪,「怕不及燕祁興盛。」
冉清桓笑笑:「哪裡,地域不同,自是各有嫵媚,一路所經大都荒涼,難得見這盛景。」他想起了什麼似的搖搖頭,「可惜那無數南蜀難民,這個冬天眼看就要熬不過去了,想起這個,看這風景也不那麼舒心了。」
謝青雲神色一滯,良久輕輕吐了一口氣:「公子說的是,公子身在錦繡,還能記掛百姓疾苦,可算不易了,末將佩服。」
他嘴上說著佩服,其實沒什麼佩服的意思,千回百轉的歌聲像是魔音一樣穿過他的耳膜,謝青雲一字不漏地聽著,心裡無緣無故地便愴然起來。
冉清桓瞥了一眼他神色,又見鄭越也沒有要阻止的意思,輕輕地歎道:「說句不應景的話,這泉陰的行宮,叫我想起了家鄉時看過的一本閒書。」
「語兒倒有閒情,驅車勞頓,說來解個悶也好。」鄭越的手指劃過他的劉海,語氣有些漫不經心,其實非常好奇冉清桓接下來的話。
「王爺不要笑話就好了,」冉清桓微微低下頭,「是個民間的話本,講一個古代王宮,叫做阿房。」
「這倒新奇。」
「杜撰罷了。」冉清桓清清嗓子,一字一字清晰地念出了杜牧的《阿房宮賦》:「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壓三百餘里,隔離天日。驪山北構而西折,直走咸陽。二川溶溶,流入宮牆。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鬥角。盤盤焉,囷囷焉,蜂房水渦,矗不知乎幾千萬落。長橋臥波,未雲何龍?復道行空,不霽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東。歌台暖響,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風雨淒淒。一日之內,一宮之間,而氣候不齊。」
謝青雲的注意被成功地吸引了過來,連鄭越都不禁聽得出神,冉清桓暗自一笑,還好被鳳瑾逼著,多少能背些古文:「寫得實在誇張,便記在心裡了,今日見了泉陰城,便似那放大了的阿房宮一般,情語淺薄,只得借前人手筆一讚。」
他裝得煞有介事,彷彿真心讚歎泉陰繁盛一般,謝青雲聽在心裡,卻不知為什麼格外不是滋味。
鄭越明白他譏諷意味,就坡下驢:「你多看些書經是正經,不過這文章倒也別緻,不知說的是哪朝?」
「哪是什麼正史,王爺笑話了。」冉清桓回憶著下面幾句,用極低的聲音念出來,彷彿不願被人聽到一般,「負棟之柱,多於南畝之農夫。架樑之椽,多於機上之工女。釘頭磷磷,多於在庾之粟粒。瓦縫參差,多於週身之帛縷。直欄橫檻,多於九土之城郭。管弦嘔啞,多於市人之言語……」
「你說什麼?」鄭越裝作沒聽清楚。
「沒什麼,情語多話了。」
謝青雲卻聽得分明,臉色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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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一段箏曲飛流直下,幾個人都沉默下來,用心傾聽,琴聲輕快處不浮躁,沉鬱處不凝滯,信手拈來,隱隱有國手之風。一曲終了,人群中爆發出陣陣叫好,冉清桓搖搖頭:「這般技藝……真讓情語自慚形穢。」他轉向謝青雲,「不知這是誰在彈琴?」
謝青雲說道:「末將不懂風雅,聽不出好壞,既得公子這般稱許,想是極好了的,只是以前聽聞泉陰城內有一叫做翩躚的歌姬,尤善箏曲,看這萬人空巷的架勢,大約就是本人了。」
「翩躚,翩躚,」冉清桓輕輕念了兩遍,歎了口氣,略有些悵然,「想必是很美的人吧?」
鄭越低低地笑笑:「她自美她的,你又歎的什麼氣?」
冉清桓回頭張望了一下人聲鼎沸的搭彩台:「情語只是覺得有些不值罷了。」
「為誰?」
「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尤歌舞……」謝青雲猛地回頭盯住他,冉清桓不卑不亢地垂下眼睛,「情語失言了,將軍贖罪。」
鄭越伸手攬住他:「逛的時間也太長了些,還是趕緊回車上吧,身上都涼了,小孩子不懂事,亂說話,將軍別見怪,還要勞煩謝將軍帶路。」
櫻颸在後邊看著,輕輕笑了一下,在李野耳邊說道:「真是傳說中的狼狽為奸啊。」
李野耳根一熱,萬年不變的官腔臉居然紅了,根本沒聽清楚櫻颸那句大逆不道的話:「特使姑娘……」
櫻颸疑惑地看著他。
「沒、沒什麼。」李野落荒而逃。
櫻颸眨眨烏溜溜的大眼睛,莫名其妙,忽然眼角處掃到一個人影,櫻颸渾身一僵,看過去的時候,一個乞丐正拐進小巷子,那背影……她咬咬嘴唇,追了過去。
冉清桓撲上車以後開始感慨:「腐敗啊腐敗啊,呂延年這個老傢伙真他媽不是一般的腐敗。」
「什麼?」鄭越沒聽懂。
冉清桓認真地看著他說:「老大,本來我覺得你這人不怎麼樣,心眼比野狗身上的跳騷還多,一個不留神就能讓你給買了。」
「我當你誇我。」鄭越皮笑肉不笑。
「現在覺得,比起這幫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樣樣都精通的洪州人,你還真是個好人。」他用力在靠墊上靠了一下,「整個洪州走過來,除了泉陰,基本上沒什麼舒心的地方,可是洪州確實是不折不扣的兵強馬壯……軍費開支估計都能讓百姓們一天上八回吊……」
「你吊八回我看看。」
「你也不看看他們那破房子,除了不遮風不擋雨倒也真沒什麼別的缺點,就那房梁,吊個水壺上去都別裝滿了,還能吊死人麼……」冉清桓看不出有多憤然,話說得卻極其刻薄,「丫頭養的老人渣。」
「注意你形象。」鄭越無語加無奈,他想起了什麼似的,忽然問,「昨天跟你說的事怎麼樣了?」
「啊?」冉清桓裝傻,「什麼事?」
「給我兒子當先生的事。」果然……昨天晚上什麼都沒聽進去。
冉清桓一臉迷茫地看著他:「什麼兒子?」
「昨晚,錦陽傳來消息,王妃產下一子,我已經賜名聖祁。」
「你、兒子?」
「冉清桓!」
「哦對對,」冉清桓回過神來,「挺神奇的,你都有小孩了,大叔。」
鄭越拿拳頭說話,冉清桓馬上鬼叫著屈於威武。
「你就不怕我把你兒子教壞了?」冉清桓扳著手指,特別坦誠地說,「四書五經,跟我人生觀相悖,琴棋書畫,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十八般武藝,我是樣樣稀鬆——要說我能教什麼,那就是吃喝玩樂了。」
鄭越嘴角抽了抽。
冉清桓急忙補充了一句:「對了,我還會給人看風水,當然信則靈,不信就難說了。」
「那些自然有別人教,我要你教別人教不了他的東西。」鄭越不理會他胡說八道,「縱橫天下,治國御人之術。」
「喲,」冉清桓輕輕地感歎了一句,「這可太難伺候了。」
「清桓,還有一件事,」鄭越凝視著他,心裡那句話呼之欲出,「我……」
「誰在外面?」冉清桓忽然打斷他。
鄭越一愣,有一個人低低地回道:「相爺要求的事情已經佈置下去了。」
「你這麼突然出現也不怕謝青雲看見?」冉清桓興致勃勃地戳著車壁,鄭越一句話被堵回去兩次,也沒什麼心情再說了。
「屬下自有手段,相爺還有何吩咐?」
「嗯,沒事了,時候差不多了就收。」一抹得意的笑容呈現在他奸詐的臉上。
「宮主,相爺,告退。」
「鄭越,把洪州馬給你算計來了。」冉清桓難以自抑地奸笑了兩聲,「這樣的臣子這樣的國主,我倒要會會他的精兵良將。」他微微掀開車簾,遠遠地望了一眼謝青雲的背影,「卿本佳人,奈何作賊……」
櫻颸追蹤的乞丐身形居然異常的敏捷,泉陰城內此時太過熱鬧,她游魚一樣地在人群中穿梭而過,那人卻能越行越遠,幾番下來,居然跟丟了。
是他,一定是他,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多少人會讓她跟丟,櫻颸攥緊拳頭,鑽進了巷子裡。
再一天的路程就出了洪州而進入京州境內了,謝青雲三軍統帥,不便入京,這段不怎麼舒心的旅程接近尾聲,最後一夜夜宿於洪州的時候,冉清桓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集中靈識,心裡總是有各種各樣的雜念,閃來閃去不停,最後居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卻亂夢一宿,午夜時忽然驚醒,心悸如雷。
「清桓,怎麼了,噩夢嗎?」冉清桓從來都是躺下就不起來,連身都不翻一個,現在居然直接坐了起來,「還是哪裡不舒服?」
冉清桓搖搖頭,說實話,做的什麼夢,他一點都想不起來,只是有種非常不好的感覺,明天,有什麼事情麼?
「喝水麼?怎麼了?」鄭越拍著他的背。
「沒事……就是,感覺不好,咳,我感覺向來不准,估計是想多了。」冉清桓甩頭,「心口有些堵得難受。」
「我叫太醫……」
「等等,您等等,」冉清桓哭笑不得,「半夜裡做個什麼夢醒了就叫太醫,當我紙糊的麼,躺會就好了,這些日子想得多了,有些風聲鶴唳。」
他死魚翻身一樣地躺下去:「睡了,晚安。」
而事實證明,認定了自己感覺不准的人,偶爾也是會准一次的。
次日,一行人終於抵達邊境,謝青雲行禮告辭,冉清桓站在鄭越身後,旁邊是李野和方若蘺,李野忽然低低地說道:「特使似乎有些不妥。」櫻颸雖然在外人面前隱蔽了行跡,本人卻最是耐不住寂寞,時常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出來找人說話,沒少八卦車裡坐的兩位,可是從前一天到現在,櫻颸整整一天沒有出現過了。
冉清桓心裡一凜。
「那麼,末將就告退了……」那邊,謝青雲已經欲走,冉清桓急急轉念,喝道:「將軍請留步。」
謝青雲回頭看了他一眼:「公子。」
「將軍若是想到錦陽喝茶,情語隨時恭候。」
謝青雲盯了他一會兒,忽然歎道:「公子不該只是個侍君,以末將資質,怕難以參透公子此來目的,然而末將雖然不才,卻也明白好女不事二夫的道理,公子還是莫要多費唇舌了。」 言罷上馬,喝令一聲,帶著洪州軍離去,頭也不回。
冉清桓恨恨地低聲罵道:「養不熟的狼崽子。」
鄭越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附在他耳邊說道:「算了,他做到這份上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上車,我們得上路了。」
燕祁的人馬悠悠地踏上了未知的路途,奢侈過了頭的車裡卻凝重一片,冉清桓皺著眉聽鄭越如數家珍一般地說著前方的路途,哪些地方容易設伏,哪些地方容易縱火,有哪些相應的對策,怎麼聽都聽不出破綻,就是他自己親自佈置也不會比鄭越做得更完美。「有什麼地方不對,」心裡有個聲音說,可是究竟是什麼不對?
「清桓,清桓?」鄭越叫了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來,「你怎麼了,昨天晚上開始就神神叨叨的?」
冉清桓差點岔了氣,鄭越說話的欠扁程度直追他自己了,咬著牙迸出幾個字:「什麼叫神、神、叨、叨?!」
鄭越笑笑:「我已叫人放慢速度,現在我們這樣走,就跟春遊差不多。」他精通兵法,知道不能造成敵逸我勞的局面,「為了這,前一段時間有謝將軍保駕護航的時候,可是趕了不少路呢。」
「嗯,然後。」冉清桓聽出些門道,暗歎果然鄭越和自己不是一個風格。
冉清桓用兵在奇,在天馬行空,以詭譎稱道,而鄭越,在某方面上比較像李野,勝在穩,且更加謹小慎微,幾乎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
「外面的衛隊,表面上多是騎兵,而洪州多山,設伏很有可能居高臨下,以衝力衝散我衛隊,使首尾不相連,」鄭越不慌不忙地示意他倒水,冉清桓狗腿地雙手奉上茶,「如若是這樣,火器暗器絆馬索,全備齊了。」衝下來的騎兵固然神勇,然而身陷陣中,調配便不那麼方便了。
冉清桓問:「如果是平地設伏呢?如果人家火器暗器絆馬索也都備齊了呢?」
「絆馬索?」鄭越淺淺啜了一口茶,瞇著眼睛做大爺狀,「就這速度,他隨便下,我是不在乎,估計馬也不在乎,至於火器什麼的,前方多是枯樹,他們隱在枯樹裡放火器?你不會是發燒了吧?」
「那麼,如果是步兵直接衝殺,不用多——一萬人就夠,你怎麼辦?」冉清桓眨眨眼睛。
鄭越被他問得稍稍皺了下眉:「你不相信若蘺和舜華麼?還有那個剛提拔上來的李將軍,在西戎的時候區區幾萬人馬便牽制了西戎大軍,三人展開品字陣,相當於背靠背,都是良將勁弩,這裡固若金湯——清桓,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櫻颸,現在恐怕不在這裡。」冉清桓整理了一下思路,「而小莫,我敢肯定他狀態不對。」
鄭越瞬間驚詫了一下,隨即恢復常態:「櫻颸丫頭不在?什麼時候的事情?」
「我不知道,」冉清桓歎了口氣,頗有些無力的感覺,「呂延年,或者是那個叫什麼花仙的人,無所不用其極,跟我風格太像,有被人坑了的感覺。」
「你從不愛挖人傷疤。」鄭越搖搖頭,頗為認真地說,「他們沒有你心地善良。」
冉清桓「嗤」一聲笑出來:「那當然,我是天下第一大好人——揭人傷疤這種事情,我也不是不用,只不過太掉價,不到萬不得已,不願意試罷了——還有小莫,他本來一直跟在蘺丫頭身邊,剛才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離她遠遠的。」
「若蘺是個死心眼的丫頭,」鄭越很高興他轉變了話題,「上一輩的仇怨還一直記著幹什麼?」
冉清桓立刻八卦起來:「說說,我就一直覺得是家庭的緣故。」
他兩眼放光,一掃之前有些頹喪的表情,變臉之迅速實在讓人歎為觀止,鄭越被逗樂了:「也沒什麼,方老將軍的原配夫人性情太過剛烈,發現老將軍另有情人以後便自盡了,還是十年前的事情,若蘺在我們一直不便提起。」
「那和小莫有什麼關係……呃,方老將軍的情人不會是小莫的娘吧?」
「差不多,」鄭越遲疑了一下,「不過,是他父親,莫大人。」
「哦。」冉清桓托著下巴不說話了,空出來的一隻手食指有意無意地敲著桌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清桓?」鄭越在觀察他的反應。
「噓,別吵,就快想通了……」冉清桓打了個手勢,忽然,他猛地抬起頭來,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鄭越,立刻找人換下小莫,我知道他和蘺丫頭的關係……」
然而他這句話沒有說出口的機會了,四下喊殺聲一片,敵人,就在這個要命的時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