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星系人類以上千發遠程太空核導彈對準了地球做為要挾。
由於淪陷區中包含的無數地勤點,整體的地球防護系統無法開啟,從堡壘被攻破之後,地球就相當於一直在「裸/奔」,對準它的核彈頭能把地球炸碎上百次,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傅落解開艦隊隱形模式,地球聯軍在近地佈防附近不遠處展開,炮口森然。
兩軍沉默地在地球附近對峙,聯軍的槍口指著敵人,敵人的槍口指著地球,時間彷彿凝固了。
「將軍,有一條陌生通訊請求。」
傅落:「接。」
他星系總司令,格拉芙的臉出現在了全世界各個角落。
他看起來比上次出現在電視裡的時候精神了很多,頭髮似乎也打理染色過,整個人的狀態更接近於傅落第一次在他星系大艦中的視頻通訊上見過的那樣——是個中年人模樣的老人。
傅落的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奇怪,楊寧不是說這老東西剛剛遇刺受了傷嗎?
難道這個妖魔鬼怪還有原地滿血復活的功能?
「各位地球首腦,各位專家學者,各位將軍——唔,你好,小姑娘,真讓人吃驚,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還是個言談舉止都有點幼稚的太空新兵,現在我都快認不出了,時光可真是一把好刻刀。」
傅落面無表情地說:「那你就說錯了,跟時光半毛錢關係都沒有,敵人才是那把刻刀。」
格拉芙不置可否,用近乎慈祥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這一次,這個資深的話嘮並沒有長篇大論感懷古今,打完招呼,他就單刀直入地切入了主題:「很抱歉,未經預約就佔用諸位的寶貴時間,選擇這個不怎麼好的時機和大家見面,是因為我有個很重要的提議,大家覺得,我們雙方都平心靜氣地來好好談一談,怎麼樣?」
格拉芙說著,轉向聯合國首腦會議:「可以先讓我們年輕的將軍先把武器放下嗎?」
傅落的眼角跳了跳。
聯合國的圓桌會議加入了通訊系統,只見幾個聯合國代表短暫地交頭接耳了片刻,由中國主席出面對傅落發了話。
「傅將軍,請先暫時卸下武裝。」
傅落的拳頭陡然一緊。
與此同時,她耳朵裡的內置通訊系統傳來楊寧的聲音:「撤下來,別當著敵人的面抗命。」
傅落目光如刀地看了格拉芙一眼,垂下眼皮,給自己的隊伍打了個信號。
下一秒,龐大的艦隊幾乎分毫不差地同一時間收起了重型武器,千百艘艦艇整齊如同千錘百煉過,明明收起了武裝,卻流露出某種更讓人膽寒的、強大的威脅。
這是地球聯軍無聲的示威。
被示威的格拉芙面不改色:「還要再麻煩將軍後退三百個射程單位。」
傅落眼角撇過聯合國會議室,只見本國主席頓了一下,緩緩地對她點了點頭。
傅落依然沒吭聲,全程只是簡短的手勢和艦艇信號,整個地球聯軍就彷彿表演啞劇,快速而整齊地往後退去。
格拉芙感慨地看著地球聯軍撤退中紋絲不亂的坐標信息:「看見這樣的年輕人,就覺得自己真的是已經老了,老人家都不喜歡整天生活在槍林彈雨中,什麼流血、衝突、犧牲……都太慘烈了。上一次,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我方的求和信息遭到了身份不明人士的阻撓,至今沒有得到回應。這一次,不知道我能不能促成這樣一次盛會,讓大家能達成相互諒解,共創美好未來呢?」
這句話本身友好而得體,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在千發核彈頭指著地球的背景下,就顯得讓人不寒而慄了。
列席的某國總統冷笑了一聲:「那聽您的意思,貴方這個『和談』是蓄謀已久,並且有自己的章程了?」
格拉芙好像沒聽出對方夾槍帶炮的語氣,厚顏無恥地就坡下驢說:「的確,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話,我願意公開展示一下。」
聯合國會議室無禮地開始了各種私下交流——面對這種赤/裸裸的威脅,眾人基本上都有心糊他一臉,只恨手不夠長。根本連起碼的禮貌都不想保持了,迫於長久養成的鏡頭下保持風度的習慣,做不到破口大罵,實在是一大憾事。
沒人理他,格拉芙也不見有什麼不滿,自顧自地把他的和談條件分別羅列,廣而告之。
大項總共十八條,細則約定不計其數,包括在地球上劃出他星系安全特區,允許他們存有自己的地面武裝力量;地球本土政府必須約束本國居民和軍隊,像對待另一個國家一樣,嚴守雙方事先劃定的領土與主權的邊境;要將他星系安全特區列入聯合國國際公約的人權保護範圍,反對基因歧視,也就是說,地球本土要禁止各大科學院對基因武器以及基因掃瞄、分辨等工具的研究。
太空方面,他們要求,將原有的地球防禦系統擴大為以整個太陽系為基的新防衛系統,並將其劃分為內外兩道防線,由於地球方面在空間技術方面的絕對優勢,由原有的地球聯擔當重任,負責太陽系外圍防禦,近地防禦系統依然按照現有模式,由他星系人類接管。
還有各種摳字眼的小陷阱,總而言之一句話,他星系人要求保留其目前擁有的一切特權。
全球同步直播,聯合國會議室內,聯合國秘書長慢吞吞地開口說:「我本來以為自己在經歷兩個格鬥高手的搏鬥過招,雖然凶狠殘酷,但也算得上是精彩頻出,現在突然有一方的……嗯,『勇士』,竟然在沒打招呼的情況下,跳出戰圈,劫持人質,要挾對手,真是太讓人印象深刻了。」
格拉芙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是的,先生,對此,從我本人的個人角度來看,我深表遺憾,但是政治博弈與軍事鬥爭,難道不是本來就這麼的厚顏無恥嗎?」
秘書長嗤笑一聲:「請問貴方的談判時間打算定在什麼時候?」
格拉芙微笑著搖搖頭:「對不起先生,我方是帶著誠意而來的,每一條款都經過細緻推敲,這十八條星際協議已經是我方談判底線,沒有退讓餘地,談判……哈哈,我看就不用了吧。」
這會,所有人都聽明白了,他星系人的態度是這麼的簡單粗暴——你接受,十八條一條都不能少,不接受,大家一起玩完,成為地球的隨葬品。
秘書長沉聲說:「這種事我們不可能即時給予回復。」
「當然當然,我理解貴方辦事的程序,也尊重地球的本土風俗,」格拉芙微微欠身,「這樣吧,我們以三天的時間為約定,留給聯合國商討,希望三天後,貴方能討論出一個妥善解決問題的辦法。」
秘書長臉色鐵青,而格拉芙卻已經單方面地切斷了通訊。
他留下的笑容就像一隻叢林中的毒蜥蜴,冰冷又險惡。
五個小時後,在四代曲率系統的強大作用下,楊寧下令將整個土星堡壘平移到了地球附近,雙方所有空間武裝力量再無遮攔,全線亮出爪牙,彼此隔著不到一千個射程單位,各自虎視眈眈。
傅落已經回到聯軍中央指揮中心,地球聯軍二十七位高級指揮官並幾個專家顧問全部列席,只在等她了。
楊寧輕輕地敲了敲桌子,一張巨大的地面戰事平鋪圖就變成了會議桌的桌布。
所有標紅地點都是淪陷區。
「亮點是敵軍登陸地球時候的落地點。」楊寧以眼神示意傅落坐下,直接進入主題,「當時來得太突然,聯軍沒有任何準備,加上星際海盜擾亂試聽,這份珍貴的情報是今年年初方才整理出來的,請諸位仔細看,標紅的淪陷區基本都是在落地點的基礎上擴散出去的,而落地點,恰好是整個地球防禦系統最重要的楔子。」
葉文林額頭上還纏著繃帶,頭也不抬地說:「這件事沒有被重視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以當時的技術水平,防護系統只能在所有地勤打開的情況下才能實現,對於當時的地球來說,地勤處和地勤處是完全平等的,沒有重要與不重要的分別。」
「以淪陷區的面積,其中肯定包含很大一部分地勤點,因此沒有人把落地點和地勤聯繫起來。」
傅落聽出了弦外之意,當即一愣:「等等,也就是說,現在地球防禦系統已經實現局部打開了?」
一位專家顧問推了推眼鏡:「是最近的一個研究方向,還不成熟,但是已經具有了一定的可操作性,原理我不方便在此贅述,但我們已經可以把原來地球防禦系統的支點縮減到七個——可是除了南北兩級,剩下五個支點位置全部在淪陷內。從概率角度來看,我不相信這是巧合。」
傅落再沒有科學常識,也知道支點的數字不是問題,問題是位置,她抱有一線希望問:「那有替代方案嗎?」
專家說:「有,但是需要時間,少將,我打個不怎麼恰當的比方,小孩子啟蒙教育的時候,要先學加減、再學乘除,前者是後者的基礎,哪怕是科技爆炸時期,如果你專注某一方面的研究,也能看見它固有的邏輯和發展脈絡,從這個角度來說,敵軍的處心積慮實在太可怕了。」
會議室內一片沉寂。
楊寧擺擺手,把地圖上的小亮點熄滅:「格拉芙是個老妖怪這件事我們早有共識,現在不討論這個,我需要諸位立刻集中精力,如果上面迫於壓力,三天之後接受了這十八條,我們怎麼應對……」
這話一出,聯軍高層嘩然。
「在太空站場上,敵人已經沒有還手之力,我們佔據絕對優勢,為什麼要被他們這麼要挾?」
「有本事他們就開炮,他們開一炮,我們開十炮,看是宰光最後一條他星系狗快,還是他們把地球打成篩子快。」
「他星系要求國家待遇?我寧可鄰國政權是豬成立的。」
「這麼多年的血債,就這麼一筆勾銷了?誰能接受?」
然而眾將軍的吵鬧如潮水,剛要熱火朝天,一看楊寧的表情,又默默地從沙灘上撤了回去。
傅落恍然間回到了當年地球堡壘二部總參處那場關於聯合國拆伙的大討論,時至今日,物是人非,楊寧居然始終是那個壓住場面的。
等會議室靜得針尖落地都能聽見的時候,楊寧才悠然接下自己的話茬:「如果不接受,敵軍真的開炮,我們怎麼能保住地球?如果保不住地球,怎麼能在極短時間內把地球民眾轉移出來?假設地球灰飛煙滅,我們成功轉移所有民眾,下一步又要去哪裡?還有太陽系外逡巡不去的星際海盜團會不會趁火打劫?」
「戰與和不是我們的職責,」楊寧把整個會議室的天花板、牆面、地板全都變成了可書寫頁面,「留給我們的時間只有三天,來吧,諸位各抒己見。」
一分一秒都成了煎熬,整個地球都在煎熬中倒計時,而三天、七十二小時從未顯得這樣短暫又漫長。
日昇日落如一個轉眼,約定的期限眨眼就到,聯合國卻在此時,給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解決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