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會把自己最好的東西留著給他,一個人會把他喜歡的東西惦記在心上,然後替他找來,一個人時時會惦記著他的身體,這樣的人,除了自己的父母,便只有真心愛自己的人了吧?
那天早上從床上爬起來,胤祐便想,若是胤禛真的對自己有那個心思,他也順其自然,慢慢的培養這段感情。若是沒有,也只當自己自作多情,胤禛仍舊是他這輩子最重要的兄弟。
這樣的真心,即便不是愛情,也是值得他珍惜的。見胤祐一路上沒有怎麼說話,胤禛看了看他的臉色,並沒有什麼異狀,方才開口道:「這兩日你很忙,沒見你到我府上來了。」就連給弘暉的玩具都是叫別人送來的。
「啊,這兩日實在有些冷,我也就不想出門了,」胤祐皺著眉道:「挪地方太辛苦了。」
胤禛見他一臉的認真,不像是敷衍,便失笑道:「也不知道你會懶成什麼模樣,若是皇阿瑪聽著了,你又要挨罵了。」
「皇阿瑪斥責當兒子的是應該的,」胤祐倒是不怕康熙對他的斥責,畢竟他就算被斥責影響也不大,又不能繼承皇位,更何況老康對他還是不錯的,該給的賞賜沒有少過,罵他也是笑罵,不見有多生氣的樣子。
也許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這話還是有道理的。
「下雪了?」胤祐摸摸鼻子,上面涼津津的多了一點東西,用手一抹,還能摸到點冰渣子,他抬頭望望黑漆漆的天空,「瑞雪兆豐年,明年一定有好收成。」
看著胤祐抬頭望天,露出白皙的脖頸,胤禛伸手壓了壓他頭上的狐皮帽,「你別一直望著,雪掉在眼睛裡難受。」
胤祐轉頭看著胤禛,還能看到他嘴角一絲不明顯的笑意,他扭了扭脖子,「四哥,你越來越像我額娘了。」果然,只有把自己放在心中的人,才會在意這種小細節。想到這,胤祐彎了彎嘴角,「不過,即使四哥像個老媽子,我也不會嫌棄你。」
「你是說我像老媽子,還是說成額娘是老媽子呢?」胤禛敲了一下胤祐的腦袋,餘下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身後傳來另外之人的聲音。
「四弟與七弟還真是親密,讓哥哥我好生羨慕,」三阿哥胤祉帶著兩個小太監站在後面,臉上還帶著一絲客套的笑意,見胤禛與胤祐停止玩笑,抬步上前,「聽說七弟喜歡到四弟府上做客?」
「給三哥請安,」胤祐見禮後答道,「四哥離我府上近,又是做哥哥的,當弟弟的到哥哥家混吃混喝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近些日子三阿哥越發的張狂,難道因為他晉封為郡王的緣故麼?
聽了這話,胤祉只是笑了笑,卻沒有再說其他的,「我們一道進去吧,時辰也快到了。」
「三哥請,」胤禛往旁邊挪了一步,胤祉臉上也不推辭,逕直走在二人前面一步,倒是有幾分意氣風發。
胤祐偏頭看向胤禛,他的臉上仍是不動如山,彷彿半點沒有看到胤祉臉上的倨傲。
宴席開始後,照例是太子與皇子上前給太后康熙請安,然後便是稍大些的皇子,大臣命婦們再外面磕頭後便離開了,只剩下宗室的人有資格在養心殿裡用宴。
胤祐規規矩矩的在自己位置上坐了,聽著康熙一會一句賞,突然就想起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自己寫的幾個破字還在席間轉了一圈,大大的取悅了宮裡的諸位貴人,當時太皇太后健在,如今那個清朝歷史上傳奇的女人身子恐怕早已經化為白骨,而他也從一個現代人徹徹底底的變為一個皇子。
太子給康熙獻禮,是自己近兩月的功課,引得龍眼大悅,大皇子鬆了一件奇珍,康熙只是說了一句好,賞了些東西,便無其他反應,然後其他兄長也輪番著送東西,胤禛親手抄的一萬個佛字也讓康熙甚為喜歡,賞賜下不少東西。
輪到胤祐時,他送了一塊綢布,上面是自己畫的娃娃畫,然後在康熙微抽的表情下開口道:「天下間皆為皇阿瑪之物,太子哥哥送你的功課,三哥的春雨圖,四哥的萬佛字,五哥的詩,都是他們自己動心做的,而大哥給皇阿瑪的禮物也是辛勤尋來的,兒臣無能,才幹不比大哥,功課不比太子哥哥,繪畫更是不比三哥,書法不及四哥,詩詞更是趕不上五哥,只好用皇阿瑪所賜的綢緞畫了一幅圖,只求皇阿瑪不要嫌棄。」
康熙仔細把絹布打開,只看到一個矮身大頭的龍袍男子,樣子怎麼看怎麼像是小孩,旁邊是一個胖墩墩的小孩子,正伸手把一顆果子朝龍袍男子遞去。旁邊還有幾個矮墩墩的小孩子。
「這個身著龍袍之人…是朕?」
「回皇阿瑪,是的。」
「旁邊這個小胖子是你?」
「是的,皇阿瑪。」
千古一帝在此刻極力的想要在此種場合維護自家兒子的面子,強忍著不要笑出來,嘴角抽動了幾下,才道:「七阿哥所畫之物…憨態可掬,頗有童趣。賞,李德全,把乾清宮裡那幾幅名家之畫給七阿哥吧。」叫你看看什麼叫做繪畫,免得再畫出此等東西出來丟人。
心下雖是這麼想,康熙卻是讓李德全小心的收了這幅圖,嗯,雖說丑是醜了點,勝在有趣,放在朕這裡沒有人看見,也丟不了他的人。
「七哥,你送的是什麼啊?」等宴席到熱鬧處,胤祥湊到胤祐面前問道:「前些日子我向皇阿瑪討那幅牡丹圖,皇阿瑪都捨不得給我呢,沒想到竟是落到七哥你手上了。」十三有些不甘心。
胤祐乾笑:「也許皇阿瑪是想提高我的繪畫水平吧?」
「你…送了什麼?」這下子連一旁的胤禛也忍不住開口問了。
「呃,就是平時給十三弟畫的那些畫,」胤祐覺得他扮拙的功夫還是很到家的,不然怎麼連胤禛的臉色也變得極其怪異。
胤禛半晌後,才幹巴巴的開口:「七弟啊。」
「怎麼?」胤祐笑著問。
「下次你要送禮的時候,可以先向我參考參考,四哥平日雖然忙,這點時間還是有的。」
胤祐:「……」
這一年的除夕夜裡,仍舊與往年一樣,溫暖而又熱鬧,而坐在胤祐身邊的胤禛,一如十多年前,仍是與胤祐相鄰。
焰火炸開時,胤禛偏頭看著身邊呆呆望天的少年,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往他這邊挪了挪步子,離得更近了一些。
第55章 實誠的四四
除夕過後,便是新的一年,錦素安排了送給各宮各皇子的禮,趁著他下朝的時間給他看看是否合適。
「太子那裡多加一份吧,至於後宮裡,德額娘前些日子說是喜歡民間的小玩意兒,你日後若是有時間,遞牌子給她請請安,當年德額娘與額娘住在永和宮中,德額娘對額娘也是十分照顧的,」胤祐放下禮單,遂轉頭叫福多把之前制好的男孩子喜歡玩的民間玩意兒帶去雍郡王府,「你叫四哥替我帶給小十四,別的不用多言。」
錦素心裡明白胤祐的用意,一一應了。
胤祐換下朝服,看了眼外面沒有停下的雪:「這兩日天兒寒,你且多注意著,我去書房看一會兒書,不用人伺候了。」
「我叫人給你泡壺熱茶,前些日子八阿哥府上送了茶葉來,爺還沒有嘗過呢,」錦素一邊說,一邊往內門處。
胤祐面色微微一變,見錦素面色如常,便道:「聽聞岳父大人甚為欣賞八弟,只是…」他抬頭望了望天,「現在是正月,你找日子去探望一下岳父岳母大人,禮我會叫福多替你備好的。」
「如此便是謝過爺了,」錦素福了福身,替胤祐打開簾子,看著胤祐走出外間,雕花大門打開再關上,她皺起眉頭。無論如何,都要把母家與八阿哥撇開才是,爺剛才的話,想必是那位對朝臣與皇子走得太近不滿了。
喝著清新的茶,胤祐揉著額頭歎氣,這兩日四哥往自己府上送茶葉不說,也不知道八阿哥怎麼想的,每年也要湊那麼兩次熱鬧,以八阿哥的心計,不可能看不出自己沒有幫他的半點可能。這位主兒打小就是一副溫和的模樣,高興笑,不高興也笑,與他也並沒有多少親近,比起他與九阿哥之間的親近,他更是差得遠。
難道這位是想故意引得四哥懷疑自己?胤祐放下茶杯,歎口氣,他上輩子的算計在這些皇帝皇子面前算是白瞎了。
康熙三十八年開春後,紫禁城裡的寒氣算是去了一些,宮裡卻傳出一個消息,萬歲爺處死了毓慶宮裡的一個小太監,太子氣得摔了宮裡的擺設玉件,萬歲爺雖是氣得拂袖而去,卻沒有處罰太子。
胤祐聽到這個消息時,心情非常複雜,太子在他心中其實是一個很不錯的青年,只是從去年他們這些皇子分封後,太子便越加浮躁起來,原本只是豢養美女,偶爾褻玩一下面首,誰知如今竟是大著膽子養起面首起來。
太子這個樣子,除了來自兄弟的壓力,也有康熙一位的姑息養奸有關,他縱容了身為他兒子的保成一切陋習,奢侈,易怒,好美色,在他沒有厭棄太子前,太子一切的錯都是身邊小人教唆的,當他厭棄太子後,太子過去的缺點被無限放大,甚至連過去的優點被他看做別有用心,甚至是用心險惡。
文采斐然,氣度雍容的太子最終被厭棄,被圈禁,甚至在後世被有些不瞭解歷史的人說成是一無是處的膿包,好色無膽無計謀。
他是大清最風光的太子,也是大清最悲慘的太子,也是一個被後世之人抹黑的杯具太子。看吧,無論你如何風光,如何優秀,沒有走到最後一步,你永遠都不知道自己這一生是榮耀的還是屈辱的。
又是半個月後,索額圖被帝王斥責,言語間頗有責怪索額圖教壞太子之意,胤祐垂首站著,聽著坐在龍椅上的男人數著索額圖罪狀,然後罰了索額圖一年俸祿後,臉色不善的下了朝。
索額圖的臉色不好看,而一邊的太子眼中卻帶著驚恐與憤怒。另一邊的大阿哥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神色。
太子甩袖離開朝堂,胤祐看了眼他的背影,淡漠的垂下眼瞼,偏頭間卻看到胤祀眼中一抹來不及掩去的喜意。
不由得朝胤禛看了一眼,對方仍舊是那不喜不怒的樣子,胤祐歎了口氣,八阿哥在這裡便輸了。
後來一個月太子收斂不少,養在莊子裡的面首與各色美女也被打發走了,康熙與太子又恢復到之前父慈子孝的場面。
四月,宮裡再度傳來消息,敏貴妃病重,聖上甚憂,令太醫每日請脈三次。
得到消息時,胤祐正與胤禛一道在別莊涼亭賞花。
「四哥,十三弟年幼,難免擔憂額娘,你多去探望探望,兄弟間,不就是互相關心,」胤祐放下茶盞,看了眼天色,「這個時辰,我也該回府了。」站起身抬頭瞇眼看了眼西移的太陽,胤祐回頭對胤禛微笑道,「人早晚都是有這麼一天的。」
胤禛看著面頰被夕陽映紅的臉頰,心頭一動,「七弟,我…」伸出的手縮了回來,他勉強笑了笑,「明日我們一道進宮看看去吧。」
胤祐走出涼亭,背對著胤禛擺手,「明日我不去了,你先去吧,後日我再與你一道去。」看著路邊盛開的小花,胤祐苦笑,不這樣這位拚命十三郎又怎麼真正正正的忠心於後來的雍正帝。
胤禛看著那道背影越走越遠,重坐回石凳上,視線落到胤祐喝過的茶杯上,進來七弟的行為,似乎…暗中在幫著他,儘管七弟什麼也沒有說過。緩和他與額娘的關係,讓十四與他變得親近,幫著拉攏十三弟。這一切…本是七弟想要遠遠逃開的東西。
坐了半柱香的時間,胤禛起身拍了拍手掌,小路子帶著兩個丫鬟出現,見禮後道:「爺,回府的轎子已經備好了。」
「不用了,今兒就宿在別莊,你去府中把我朝服取來便是。」胤禛走出涼亭,抬首看了眼更加火紅的夕陽,抬腳往住屋方向走去。
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吩咐道:「把莊子上最好的牡丹花送到七阿哥府上去,你再看看有沒有什麼珍貴些的花種,也一併送過去吧。」胤禛對七弟偏好茶葉花草的行為有些無奈,但是看著好玩意兒又忍不住想送去,這種下意識的行為讓他無奈的歎口氣。卻又慶幸這個是七弟,是愛新覺羅家的人,若是自己的妻妾,只怕讓自己喪失掉正確的判斷力。
這種即使心繫於七弟也不擔心背叛的莫名心思,就連胤禛也想不通透。皇家的感情,本就是奢侈的東西,他素來冷情,卻對自己異母弟弟起了融入骨血的感情,實在不知道慶幸他能體味到這種感情,還是不幸於自己愛上了身為自己親弟弟的男人。
第二日胤禛進宮,看著在自己面前紅了眼眶的胤祥,拍了拍他的肩,「十三弟,貴妃額娘不會有事的,你不要過於擔心。」
兄弟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胤禛才出了敏貴妃住的宮殿。獨自走在青石板路上上,胤禛憶想起十年前,那個時候他在坤寧宮哭紅了眼,小小的胤祐給他的那個擁抱。再然後他失去了額娘的庇佑,再度歸到親額娘名下,兄弟們待他的態度明顯不如往日熱情,就連太子對他也沒有往日的仔細。唯獨胤祐對他比額娘在世時還要好,經常纏著自己與自己「秉燭夜談」,結果每每比他先要睡著。
似乎從六歲起,那個孩子跌跌撞撞的被自己握住手後,便一直在自己的身邊,聰明,看得清大局,不愛勾心鬥角,但是卻防備著納喇一氏的嫡福晉,也許是因為大阿哥與太子不和,而自己與太子走得近,他擔心給自己帶來麻煩。
納喇氏死前胤祐與她見過面,這事他是知道的,胤祐本性中帶了些漢人的仁和,別人不知道,他卻是很清楚。納喇氏可以不死,至少胤祐可以保住她,而以胤祐的本性,或許也不想納喇氏死。
只是因為她是納喇氏,與大阿哥的額娘同族,所以胤祐狠心由著她被皇阿瑪最後的一杯毒酒賜死。為了自己,七弟私下裡做的,別人可以不清楚,可他卻不能不明白。
胤祐用一片真心報他兄弟之情,而他卻用不堪的心思以待。想到這,胤禛苦笑,所以的兄弟明裡暗裡都說他偏愛這個跛腳的弟弟,連太子隱約的提醒自己沒有必要討好一個沒有多大用處的兄弟。其實這些人不知道,他是想用這些好來抵擋心中的歉疚,皇家唯一剩下的這麼點真情也被他那不堪的心思褻瀆了。
終究……自己是浪費了七弟那份真情。
「四哥。」
胤禛回頭,便見到心心唸唸的人手裡抱著一包東西向他跑來。
「七弟,」他喉頭有些乾澀,臉上卻露出一貫屬於七弟的溫和表情,「你手上的這是什麼?」
「這是在皇阿瑪那裡弄來的新式桃花糕,今日我陪著皇阿瑪下了足足一個時辰的棋,」胤祐分了一半栗子,用乾淨帕子包著遞給胤禛,「四哥,你也嘗嘗,要是好吃的話,我們就去皇阿瑪討做法,自個兒做去。」
胤禛接過那包點心,心裡對皇阿瑪總是叫七弟去下棋,然後每每又被七弟的破棋藝氣得直罵的行為感到無奈。他一度以為皇阿瑪是厭棄七弟的,可是仔細想來,他們其他兄弟有的賞賜從來也沒有缺過七弟,每年七弟也會被皇阿瑪指著鼻子罵幾回混小子,吃貨,但是從頭至尾皇阿瑪也沒有真正發怒過。
看著嬉皮笑臉的胤祐,胤禛歎口氣,約摸皇阿瑪也想要一個單純卻不跋扈的兒子吧,其他的兄弟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顧慮,只有七弟因為身子不足,從生下來便沒有那個機會,加之七弟行事素來憨直,所以皇阿瑪對七弟偶爾的放縱也是沒有關係的。
連御用點心的做法七弟也能討得到,誰又說皇阿瑪不寵七弟?
胤祐見胤禛看著自己不說話,臉上的笑也淡去,「是不是敏額娘身子不太好?」
「沒事,敏額娘的身子只有太醫,無需你擔心,」胤禛與胤祐並肩走著,「今日與皇阿瑪下棋,可有贏?」
對於傳承了幾千年的棋藝,胤祐除了頭疼還是頭疼,想到剛才因為悔棋被康熙敲手背的情形,他認命的歎息:「這輩子我的棋藝也就這個樣子了。」偏偏康熙還喜歡叫他來折騰,難不成他的白癡棋藝能康熙得到智商上的優越感?
露出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胤禛拍了拍胤祐的肩,「沒事,下次你與我下,我讓你贏。」
胤祐齜牙,「四哥,你就算要讓我贏,也不該說出來的。」這種哄六歲小孩的口吻,實在讓身為大叔的他不能接受!
「好,那我下次偷偷摸摸的讓你贏,」胤禛腦子裡想了一下,得出一個結論,要讓七弟贏一局棋,那也是不容易的。
胤祐看了眼胤禛手裡的點心,帶了股子後悔的意味:「四哥,你不用這麼實誠的。」
把糕點拿得遠了點,胤禛忍不住笑了笑,「這已經是謊話了。」
胤祐:「……」
第56章 兄弟情深
五月末,北京城裡的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胤祐正在書房裡,福多急急忙忙的進了書房說三阿哥在後宮中對某個妃嬪不敬,又說三阿哥過於苛責下人,引得萬歲爺不快。
三阿哥近些日子以來,言行的確是張狂了不少,前有太子惹得康熙不高興,中有敏貴妃病重,三阿哥此番作為明顯是讓老爺子更加的不快。
「得了,這起子的事情左右與爺無關,他們愛怎麼鬧怎麼鬧去,」胤祐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才又道:「你去告訴福晉,叫她讓府裡的下人們把嘴邊閉緊,要是有嘴邊不嚴的東西,打出去是輕的,如若不然爺府上買口薄棺材的銀子還是有的。」
「庶,」福多心下也是忐忑,近來這些阿哥們之間越來越不對勁,他也不敢懈怠,領了命就退出屋往福晉的院子裡走。
待書房再次恢復安靜時,胤祐放下書,揉著眉心。不知道錦素回了娘家後究竟說了什麼,左右馬奇在朝堂上並沒有站到哪位阿哥的派系中,倒有幾分跟著皇上走的意思。這樣的結果已經是很好了,馬奇這樣的人才,只要不偏幫那個阿哥就行了,至於其他的他相信四哥自有辦法處理。
近來四哥與胤祥走得倒是比較緊密,十四與四哥相處得也不錯,他右首食指輕點著桌面,這些鬥爭早晚要開始,早晚也要落幕,他便這樣等著吧。
七月,敏貴妃病重,終究是去了,帝王按皇貴妃之禮辦她的葬禮,但是卻沒有再加封,在世她是敏貴妃,死後也是一樣。
胤祐看著在靈堂上哭得傷心欲絕的十三,心裡微酸,在後宮中,未成年皇子失了額娘的庇佑,終歸是不易的。他走到十三身邊,輕拍他的肩膀,跪在旁邊的蒲團上陪著十三一起點冥紙。
「七哥?」十三紅著眼睛看著身邊的淺色長袍少年,一邊倔強的擦了擦臉頰的淚水,顯然不想在他面前顯得過於狼狽。
「十三弟請節哀,」胤祐把冥紙一張一張的扔進火盆,低聲道:「人早亡都要回到出生的地方去,在時間走一遭,誰都要回去的。作為子女,你傷心也是對的,只是別太傷了身子,不然敏額娘回去了,也會掛心著你,豈不是讓敏額娘更加的不安心了麼?」
十三雙眼濕漉漉的看著胤祐,沒有說話。
胤祐拍了拍他後背,「十三是個男子漢,未來的巴圖魯,要堅強勇敢一點。」
靈堂外,康熙看著跪在一起的兩個兄弟,沒有上前,只是靜靜地站在院子裡聽著,一眾宮女太監都噤聲埋著頭站在角落裡。
「七哥,四哥今天也對我說,額娘不想看到我哭,」十三抽噎道,「可是,以後我再也見不到額娘了,再也吃不到額娘做的小點心,還有皮帽子…」
十三雖然聰慧,但是終究年幼,此番打擊讓他平日裡的面子揭了下來,只剩下悲傷的裡子。
「別哭了,」胤祐見到十三好看的臉哭得皺成一團,抽出白色的帕子擦著他臉上的淚,「你是我的弟弟,日後即便沒有敏額娘,我也會好好照顧著你,還有四哥四哥雖說面冷,但是對你也是好的,你這個樣子不是讓他擔心。其他的兄長也是寬厚的人,沒有了額娘,還有皇阿瑪,還有我們兄弟。」
「七哥!」十三趴到他身上,哭出了聲來。
捎帶上其他兄弟也不過是客套上的說法,胤祐不想給人落下口實。他歎著氣,伸出一隻手輕輕的拍打著十三的後背,此番過後,十三怕是真正的長大了。
康熙沒有驚動兄弟二人,帶著身後伺候的人轉身離開了,他走在宮道上,神色沉鬱,跟在他身後的李德全以及一眾宮女太監大氣也不敢出。
康熙很清楚,真心勸慰十三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老四,一個是老七,十四倒也經常來陪伴這十三,可是終究年幼,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寬慰人。
他這個跛腳的七子,竟是比其他兄弟更為關心兄弟,這讓作為阿瑪的他,不禁有些心累。他寵老大,老大自滿自大。寵老二,老二行事越來越奢侈無度,寵老三,老三近來也越來越張狂。老四自己待他雖好,但是也非常嚴苛,沒有想到老四卻腳踏實地的做著事情,戶部裡的賬目清理得工工整整,甚至讓近兩年國庫充盈了不少。老七…做事本事不顯,但是心卻是好的。
老八…康熙想到那個面面俱到的兒子,不由得皺了皺眉,回了乾清宮後,寫了好幾幅字,卻又非常的不滿意,最終喝了一杯涼茶,才拿起奏折批復起來。
七月底,敏貴妃下葬,後宮裡也多了幾分低迷之態。
八月中旬,天氣仍舊很熱,胤禛卻得到一個消息,三阿哥府上的一個小妾有了身孕,但是卻「不小心」掉了。
聽到這個消息時,胤祥與胤祐也在場,十三聽完後,面色就變得極其的難看,「那個孩子多大了?」
來人見十三面色難看,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自家主子的神色,才吞吞吐吐道:「聽說,不足月餘。」
「好一個三哥!」十三這下子面色是鐵青色了,他的額娘雖說不是後宮之主,但是好歹也是貴妃,皇子至少要做到白日不剃髮,不在這百日裡縱情聲色,他的這位好三哥竟是讓府裡的女人懷孕了,而且懷孕的日子竟是在自己額娘薨了那幾日裡。
「十三弟,你別氣著自己的身子,」胤祐見胤祥臉色實在難看,心道不妙,讓來人退了下去,遞了杯茶到十三的手裡,壓低聲音道,「你把自己身子氣出毛病,還不是自己不划算,不要衝動。」
十三喝了一口半溫的茶,深深吸了幾口氣,才把心底的怒火壓了下去,面色也漸漸的好看了些,握緊茶杯道:「七哥,你說得對,是我衝動了。」
胤禛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不在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道:「中午我叫人做了些清淡可口的菜,你近日瘦了不少,多補一補身子。」
十三點了點頭,見四哥與七哥眼中的擔憂,心中略略一暖,終究自己還是有兩位待自己好的哥哥。
緩下心神的十三突然道:「七哥,我前些日子在宮裡不小心聽到九哥一些對你不好的話,你與九哥之間是怎麼回事?」在他印象中,七哥雖與其他兄弟不是過分親密,但是也算是溫和的,怎麼老九對七哥卻是那般的不喜。
胤祐對於老九胤禟卻不是太在意,他想了想才道:「我與九弟之間很少相處,以前的事兒也記不大清楚了,仿是他年幼之時便用鞭子抽打一個十多歲的小太監,我恰好路過,便叫他罷了手,沒有料到這麼件小事竟是讓他記恨至今。」他記得當初自己說話的語氣非常的溫和,並沒有擺出一副教訓的樣子,怎麼會引得老九的不快?
胤禛倒是明白是怎麼回事,卻沒有多言,他遞了一杯茶到胤祐的手中,語氣淡然道:「老九本就是跋扈的性子,你也別去思量他的行為,沒得浪費你的腦子。」
接過茶杯喝了一口,胤祐笑著點頭,「此言有理,我與他們終究隔了一層,若是比起親厚,還是你們與十四吧,不過小十三你日後若是敢如同老九那麼待我,我肯定會教訓你。」
這下子十三不滿了,他挑眉道:「七哥,你怎麼不說四哥日後會像九哥那樣待你。」
胤祐伸手拉了拉十三白皙好看的臉蛋:想也不想的回答:「我相信四哥,他不會的。」
十三拍開胤祐的手爪子,本來還要反駁,但是看到站在七哥身後一臉微笑的四哥,什麼也不沒有說出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七哥在四哥的面前似乎格外的散漫,而四哥似乎也格外的溫和。他左看一眼,又看一眼,埋著頭躲開了胤祐的手爪子。
九月初,誠郡王因敏貴妃祭日不足一百日剃頭,康熙大怒,降其為貝勒,同時賞賜大量珍玩於十三阿哥,日後一月,更是對十三阿哥不掩喜愛。
不足百日剃頭,這罪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關鍵是看帝王是否追究,三阿哥晉郡王后,行事張狂,終究惹得康熙發怒,借題發揮也不是什麼不難理解的事情。胤祐窩在太師椅上,聽著小路子對胤禛的匯報,懶洋洋的想,這娃就是不懂什麼叫低調,於是倒霉了。
胤禛見胤祐一副懶洋洋的模樣,便道:「要是你困了,就睡去,左右我屋子的旁邊也給你弄了一間屋子。」
「那這戶部的事情…」胤祐揮了揮手中一摞紙,他的工作其實不重要,無非是整理些東西而已。
「放著吧,我替你弄,」胤禛擺了擺手,「那屋子裡的床褥被蓋熏香都是你慣常用的,要是有什麼不喜歡,叫人給你替換了就是,反正我府上的下人把你也當了大半個主子,你也用不著客氣了。」
胤祐有時候到了他府上,想吃什麼直接派人去吩咐一聲就是,連他這裡都不用通氣兒了。他很滿意現在的狀況,至少胤祐已經越來越習慣往這裡走,甚至有時候歇在自己的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