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偏殿,站著不少的親王貝勒皇子,還有一溜的太監侍衛,整個偏殿沒有誰敢發出半點聲響,殿外唰唰的雨聲,無端讓這本就安靜的偏殿多了幾分壓抑。
不時有太監宮女從偏殿的門口走過,眾人臉上皆是一副焦急擔憂的模樣,只差沒恨不得以自身代替了康熙的病痛。
十三與十四看著窗外足以照亮整個黑夜的閃電,還有彷彿實在頭頂上方炸開的驚雷,兩人忍不住往胤禛身邊挪了挪。
「卡嚓!」又是一道驚雷,兩人嚇得一抖,又往胤禛的方向挪了兩步。胤禛見狀,往兩人身邊走了兩步,剛好為兩人遮住不時吹進殿裡的寒風。十三與十四心中的害怕漸漸的消散幾分。
胤禛如墨般的雙瞳一直盯著門外,門口有太醫,宮女,太監不停走過,雖然不知道情況究竟如何,他內心裡卻沒有害怕與驚惶。閃電照亮了他睫毛下的陰影,下面除了一分擔憂,還有一分漠然。
「轟!」一道驚天響雷在閃電暗下去不久,便在眾人耳邊炸開,門外的雨聲更大了,彷彿能把屋樑上的琉璃瓦沖刷走一般。
「四哥,」十四害怕的看著自己的同胞哥哥,彷彿想在這個時候找到一點安慰般。
胤禛伸手拍了拍他的頭頂,沒有說話,卻成功的讓十四全身的顫抖慢慢的停了下來。
「淳郡王到,」太監尖利的聲音在此刻顯得格外的刺耳,諸人往偏殿門口看去,只見一個穿著暗藍色袍子的瘦削青年走了進來,他的衣服上還滴著水,看樣子是急匆匆趕過來的。
胤祐的到來,讓沉悶的偏殿終於多了一分活絡,一群人簡單的打過招呼後,胤祐彎腰擰了擰袍角的水,站起身看了眼面色不怎麼好的眾人,心裡咯登一下,走到胤禛面前輕聲問道:「四哥,皇阿瑪龍體如何?」
「太醫還在為皇阿瑪診脈,」胤禛進宮前腦子裡已經想了無數的可能,如今太醫進去了這麼久,卻沒有見一個人出來說皇阿瑪的病情,他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太好,只是這些事情卻不適合告訴七弟的。
現在只怕不少人在心裡算計,他也亦然,可是這些都不應該牽扯上胤祐。皇阿瑪病重,除了住在宮裡的皇子外,就是老三,老八最先趕到,而他卻有意晚了一小步。
七弟來得這麼晚,是因為他得到的是自己晚一步傳給他的消息,而不是由他打探來的。七弟沒有插手這些事情的立場想必這些人也應該看在了眼裡,如果今日皇阿瑪有所不測,下一位繼承大統的人不是他,那麼未來的帝王也不會太過於為難七弟。
他要爭這大清的江山,也不怕輸,但只怕自己連累這個從始至終不願混入這趟渾水,但又因為自己時常插手的七弟。
「不會有事的,」見胤祐面上露出擔憂之色,胤禛補上了這麼一句。只是這一句指的是什麼,也許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
胤祐卻注意到胤禛眼中不同尋常的神采,他驀地反應過來,無論四哥在自己面前是如何的體貼與直白,但是他仍舊是那個不動聲色,樣樣出色,辦事有條有理善於隱忍卻又充滿心計的雍親王,即便這樣的四哥很少在他的面前出現,但是他仍舊知道,愛新覺羅胤禛不僅僅是一個不動喜怒的男人。
掏出一塊乾淨的手帕遞到胤祐手上,胤禛用眼神示意他擦擦臉上的雨水,但是卻沒有說話。此時已經開始有人竊竊私語起來,隨著時間一點點的過去,眾人也越來越不安。
八阿哥安安靜靜的站在角落裡,隨著去年看重他的二伯逝去,他爭奪那個位置的可能也越來越小,如今他已經認命的不去肖想,即便不甘,即便憤恨,但是他知道,這輩子他沒有機會了。
論長幼,他不及老三胤祉,論出身,他更是比不上其他幾位比他年長的皇子,論能耐,他不及老四在戶部掙下的功勞,這場仗從他出生的那一刻,便已經注定了結局。
想到這,他忍不住看向站在老四身邊的七哥,如果他有著七哥的心胸,現在又是什麼樣子?只比他大幾月的七哥爵位至郡王,而他卻仍舊只是一個貝勒。機關算盡,到最後仍舊是一個笑話。
「皇上有令,宣七阿哥覲見。」
李德全在眾人期盼下終於出現在偏殿,只是他們沒有想到等待這麼久,得到的卻是這麼一句話?
皇上醒了,但是最想見的卻是坡腳七阿哥?不是較長的三阿哥,也不是做事穩妥的四阿哥?
皇上究竟想要做什麼?
眾人暗自心驚,面上卻半分不減,只是看著李德全,似乎是在擔心康熙的身體狀況般。
胤祐自己也十分的意外,他見李德全臉上並沒有一些提示的意味,只好道:「有勞李諳達。」
「七阿哥無需如此客套,剛剛萬歲爺醒了,就說有話要交待給您呢,」李德全這話一出,讓在場的皇子心裡再度掀起浪潮。
何謂有話交待?
不同於其他人的猜忌,胤禛心裡卻莫名的擔憂,他想起前些日子胤祐皇阿瑪召進宮,出了宮門便暈倒過去的事情,不自覺輕輕的皺了皺眉。
進了正殿,外間擠著不少太醫,似乎是在討論康熙的病情,只是臉色並不太好。胤祐見到這個情形,心裡突然有些說不出的難受。
「七阿哥,請,」李德全引著胤祐往內間走去,只見一個宮女正在伺候著康熙用藥,康熙躺在龍床上,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見到胤祐進來,康熙示意宮女退到一邊,聲音有些顫抖,斷斷續續道:「胤祐,過來。」
康熙似乎很少叫他的名字,平時康熙總是叫他小七,或者混小子,又或者吃貨,但是那時候的康熙總是精神奕奕並且帶著一點戲謔的意味,而不是像現在這般顫抖而又嚴肅。
「皇阿瑪,」胤祐走到龍床邊,半跪在床邊,鼻間隱隱有些酸澀,這個男人有很多的兒女,但是對他卻從未忽視過,他忌憚這個男人,防備這個男人,卻沒有想到這個男人也會有虛弱的一天。
「胤祐,替朕看著…看著這片江山…」
「皇阿瑪,您很快就會好的!」這句話對於胤祐來說,無疑是一聲驚雷,他垂下頭道,「皇阿瑪…」
康熙看著這個在自己眼前紅了眼圈的兒子,吃力的伸出手,顫顫巍巍的撫上他的頭頂,「小七啊…朕心裡清楚。」
「皇阿瑪,」頭頂上的溫度讓胤祐越發的難過,他把康熙當做一位傑出的帝王,一個心機深沉的男人,卻從未把他當成父親看待過,只是現下頭頂處的溫熱,卻讓他感覺到父親的溫暖,前世他父母早亡,這種溫暖,是他第一次感覺到,溫馨卻又讓他心裡一陣陣的難受。
「李德全,」康熙沒說一句話,便要吃力的喘氣,他把手從胤祐的頭頂上拿開,閉了閉眼,「把東西交給七阿哥。」
「庶,」李德全從一個上鎖的匣子裡取出繡著龍紋的明黃卷軸,「七阿哥接旨。」
「兒臣接旨,皇阿瑪萬歲萬歲萬萬歲。」胤祐磕了一個頭,一份聖旨和一個拳頭大小的盒子便交到了他手上,李德全沒有念聖旨的內容,而他心裡也明白,這道旨意的內容恐怕不簡單,更甚者有可能是牽制下任帝王的東西。
而真正能受他牽制也願意受他牽制的人…只有胤禛。
「胤祐啊,今年多大了?」康熙聲音低沉,似乎沒有多少精神。
「回皇阿瑪,兒臣今年快到二十七了。」胤祐一言出,才驚覺自己已經哽咽。
「二十七…,」康熙閉上眼睛,「朕二十七歲時,便有了你這個兒子,時間過的真快,一晃這麼多年就過去了,你三歲那年寫的字,朕還收著呢。」
康熙聽到耳邊有著抽咽聲,他吃力的睜開眼,看到的這個在自己面前撒潑耍賴的兒子肩膀在不停的顫抖。
「下去吧,」康熙再度閉上眼,不去看這個自己內心喜愛的孩子悲傷的樣子,「好好照顧你額娘,下去吧。」
在那孩子退出內殿前,康熙還是極力睜開了眼睛,視線即便有些模糊,他仍能看清,這個孩子今日穿著一件暗藍色的長袍,他突然憶起,剛才摸到那孩子頭頂時,頭髮是濕漉漉的。
「李德全,給七阿哥送一件乾淨的袍子去,就拿朕二十七歲那年私訪時穿的那件。」
「庶,」李德全知道萬歲爺說的是哪件,他看了眼龍床上的帝王,輕手輕腳的往外退去。
「宣四阿哥。」
他退出內殿前,聽到了帝王這句話。
「庶,」李德全已經知道,誰會是金龍寶座的主人。
內殿變得安靜起來,康熙閉上眼睛,回憶起他二十七歲那年去民間私訪時遇到的江湖術士。
「公子你氣度不凡,貴不可言,命裡子嗣眾多,只可惜你們雖為血親,但感情淡薄。依老道看來,公子命理血親感情淡薄,但百年之後,定有子嗣心下哀痛,倒也算幸事。」
他以為道士胡言亂語,他身為帝王,晚年又怎麼會與子嗣感情淡薄。
後來他回宮,得知定嬪生下一子,便取名為胤祐。
只是那孩子天生福緣薄,竟有一足畸形。
他對那孩子沒多少感情,只是到了後來,他看中的兒子一個個互相爭鬥,互相算計,只有那個孩子一直沒有算計那個位置,即便他不夠聰慧,不夠機靈,不夠完美,但是到最後,真心為他掉眼淚的,還是這個孩子。
但百年之後,定有子嗣心下哀痛,倒也算幸事。
康熙睜開眼,門口已經不見那個孩子的身影。
胤祐啊,他的孩子。
第75章 定局
「兒臣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萬歲萬歲萬萬歲,」胤禛進屋時,因為紗帳的遮掩他看不清康熙的臉色,規規矩矩的在屋子中央跪下,屋子角落香爐裡還燃著熏香,是龍涎香的味道。
床上的人沒有動靜,他抬起頭只能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靠坐在床頭,他只看了一眼便低下頭來。
半晌後,帳子裡傳來一陣咳嗽聲,然後便是悉悉索索的聲響。
「皇上…」
「退下,」這個聲音雖然有些虛弱,但是仍舊難掩其內裡的氣勢,「老四,你今年多大了?」
「回皇阿瑪,兒臣今年二十九歲。」胤禛平穩的回答。
「還是年輕了些,」康熙歎口氣,「可是朕當年八歲繼位,一晃眼這麼多年也過去了,如果是你坐這個位置,你能讓大清繁榮昌盛,四方來朝嗎?」
胤禛心頭一跳,略微思索後,把額頭抵在地上,認認真真的回答,「回皇阿瑪,兒臣,能!」
帳子裡又是一陣寂靜。
「朕知道你與其他幾個孩子不同,他們爭,可是不擅長爭,你看似不爭,但是卻是最擅長的一個,這些,朕都知道!」
胤禛聽得心驚肉跳,但是面上仍舊是不見喜怒,「兒臣惶恐。」
「你總還是比其他幾個逆子有本事,」康熙歎了一口氣,「朕總以為自己什麼都能掌握,卻在儲君上一錯再錯,讓你們兄弟爭來斗去,反目成仇。「一個帝王說這種話是十分不吉利的,胤禛越聽越心驚,憶起剛才進來時遇到了七弟,他一臉的慘白,袖袍裡似乎還放著什麼東西,總總跡象聯想起來,讓他非常的不安。
「朕雖願這些逆子,但終究父子一場,你日後且…咳咳,且讓他們安然過完下半身,但若是有人影響到江山社稷,那麼你也不必心慈手軟。」
「皇阿瑪,您如今身子康健,請您不要說這樣的話,」胤禛心裡又驚又難過,卻又有著被皇阿瑪看中的喜悅,種種複雜的情緒交雜在一起,讓他腦子裡亂成一團亂麻,但是某種信念卻是越來越堅定。
「你無需說這些話,朕知道你想要什麼,也能做好…咳咳」
「皇上!」李德全的聲音有些驚慌。
「退下!」康熙聲音又弱了些,但是氣勢卻格外的驚人,「但是身為帝王,在感情上不能太過於依賴某人,你能做到嗎?」
胤禛猛的抬頭,看著帳中模糊的身影,黝黑的雙瞳波濤洶湧,「皇阿瑪,兒臣不明白。」
「好個不明白,你和胤祐是怎麼回事?」帳內重重的摔碎一個藥碗,屋內的氣氛再度冷凝。
「如果朕賜死胤祐,或許你才能是那個最為合適的帝王…」
「皇阿瑪!」一向平淡的語氣在此時帶了一些慌亂,「兒臣與七弟只是因為自小走得近,所以感情才親密了些,請皇阿瑪明察。而且七弟為人聰慧,知進退,日後只會是兒臣的幫手,大清的功臣,他不會做出對大清不利之事。請皇阿瑪三思!」
「親密了些?」康熙咳了兩聲,「李德全,把帳子打開!」
「庶。」
帳子打開後,康熙一臉病態的坐在床上,不遠處還碎著一個藥碗,他瞪著胤禛道:「朕要你對著朕說,你與胤祐真的只是感情親密了些?」
胤禛緩緩抬頭,只看到康熙凌厲的眼神,彷彿能穿透人心。他表情不變,斬釘截鐵:「是,皇阿瑪,胤祐是兒臣最重要的弟弟。」
「如果朕要你在帝位與他之間選擇呢?」康熙沉著臉看著他,「老四,你只有一次機會,如果你不想得到那個位置,就跪安吧。」
彷彿過了良久,又彷彿只是幾個呼吸間,胤禛看著屋裡不停閃動的燭火,自己十多年的計劃,隱忍過,痛苦過,失敗過,希望過。七弟在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失落時的陪伴,二十四年前,他第一次牽住了七弟的手,兩人相守如此多年。可是得到了那個位置,卻要讓自己最重要的人去一個自己找不到的世界,這樣的選擇,他又該怎麼做?
「兒臣…告退!」胤禛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值得不值得他不知道,只是他很明白,失去了江山,他可能會後悔,但是若是失去了胤祐,他一定會後悔。得到萬里江山,無一人相陪,甚至這個江山下染著自己所愛之人的鮮血,又有什麼意思呢?
「這是你的選擇,即使帝位也不能影響你們的感情?」康熙看著眼前的青年,他看不懂這個兒子,他以為這個兒子喜怒不定時,這個兒子已經是一副冷顏冷面的樣子,他認為這個兒子冷血無情時,這個兒子卻對幾個弟弟多加照顧,他認為小七在這個兒子心中雖然重要但是不及江山時,他卻選擇放棄江山也要保住小七的命。
「是,七弟與兒臣的野心無關,請皇阿瑪明察,」胤禛再次重重磕了一個頭,「自始至終都是兒臣在算計,也是兒臣有野心,七弟只是一個本本分分的皇子,兒臣不想因為自己連累於他。」
「朕竟是不知自己的四子原是如此有血有肉之人,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望你日後記得這句話,」康熙喘著氣,擺了擺手,似乎說話已經十分的困難,「李德全,把其他皇子還有大臣叫進來吧,朕…有旨意。」
李德全看了眼頭磕在地上的胤禛,躬身退了出去。
今晚將是一個不眠夜,王公貴族們在七阿哥被傳召後,更是不安,只是見七阿哥出來後臉色不好,只當是被斥責了,只是很快七阿哥被太監伺候著換衣服,聰明的便看出,七阿哥皇上的衣服是二十多年的老樣式,還帶了點民間貴公子的味道,衣服是從乾清宮裡拿出來的,這衣服原主人除了萬歲爺還能有誰。
原本準備看胤祐笑話的人,此時又覺得事情不對勁了。
「皇上有旨,宣親王郡王貝勒各位大人覲見。」
眾人心下已經是駭浪滔天,面上更是忐忑,看著架勢,怕是不好了,只是不知萬歲爺選中的又是哪一位?
三、四還是八、十?
眾人進殿後,看到雍親王跪在地上,似乎是一副請罪的姿態,眾人心中的天平漸漸偏向三與八。
「臣等恭請皇上聖安。」
此時的康熙已經沒有多少力氣說話,彷彿剛才說那麼多的話,是胤禛與胤祐的幻覺一般,胤祐跪在地上,只覺得膝蓋傳來的涼意深入骨髓。
「宣…宣。」康熙吃力的伸手指了指玉枕旁,李德全取出一份旨意捧在手中,但是卻不敢打開。
「張廷玉…」
「張大人,請您宣旨。」李德全把聖旨遞交到張廷玉手中,然後退到了一邊。
張廷玉跪在地上,抖抖索索的結果聖旨,手上卻沒有力氣般,一時間竟是打不開這道聖旨,他能感覺到屋內所有人得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
「臣謝主隆恩,」張廷玉對康熙磕了一個頭,抖抖索索的打開聖旨,先是一驚,隨即恢復常態。
胤祐注意到張廷玉的表情,他移開視線,落到了規規矩矩跪著的胤禛身上,後背冷汗直流,皇阿瑪究竟對胤禛說了什麼,事情好像不對勁。難道說,真的因為自己,讓歷史轉了這麼大一個圈,康熙早早的大病,而原本屬於胤禛的帝位也會變成別人的嗎?
張廷玉站起身,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下,再度打開聖旨,一個字一個字清晰的念了起來。
「朕知近日身體每況愈下,實是無法朝政,朕觀眾子,雍親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位,欽此!」
重臣嘩然,就連原本跪在地上的胤禛也驚訝的抬起頭,看著床上的康熙,似乎沒有想到這份旨意的內容,震驚了半晌才道:「兒臣謝主隆恩,皇阿瑪萬歲萬歲萬萬歲。」
重臣齊齊跪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只是這個皇上,指的是誰,只怕是仁者見仁了。
胤祐注意到胤禛的神情,心中更加的奇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胤禛的表情如此的怪異,彷彿這道旨意讓他分外驚奇般,可是之前他不是還很有信心的麼?
先帝未亡,卻又立新君,這算是什麼?
「都退下吧,小七留下。」康熙的聲音格外平淡,彷彿這只是一道隨意賞賜的恩典,而不是傳位的詔書。
「皇阿瑪!」胤禛一聽,攥在手中的傳位詔書變得無比的燙手,他驚惶的看著康熙,似乎在害怕著什麼。
「退下!」康熙說得毫不猶豫。
「是…」胤禛擔憂的看了眼康熙,跟著眾人退出了乾清宮。走出乾清宮,眾人看他的眼神已經不一樣,有驚,有畏,有算計,卻沒有一雙完完全全替他著想的眼睛,唯一有那麼一雙眼睛的人,此時還在乾清宮裡,而他卻不知道皇阿瑪的心思。
「他倒是成了皇帝,」三阿哥胤祉壓低聲音說出這麼一句話,不知道是自嘲還是嘲笑命運,他看著手握聖旨,被眾臣小心翼翼對待的人,面色慘淡。
「本也該是他,」八阿哥歎息一聲,也不去賀新帝,轉身到了角落裡站定,昏暗的夜色讓他的身影模糊起來。
十阿哥看了眼八阿哥的背影,與眾人站在一起,呆呆的等著新君的旨意。
「小七,朕要胤禛江山與你只選其一,你猜他選了什麼?」
「兒臣不知。」
「朕如今以為,無情帝王者必嚴政,仁君者濟天下,他會是一位好皇帝。」
「皇阿瑪所言自是有道理的,自是…四哥他…選了我麼?」
「罷了,朕如今心慈手軟,早已經不適合這個天下,你們兩人好自為之,朕是真的想過賜你一杯毒酒,讓這事成為大清永遠不會讓人知道的秘密。」
「皇阿瑪…」
「這天下沒有朕不知道的事情,那一次下棋,朕真的想就這麼讓你去了,或許胤禛會是個好的帝王,而大清也沒有這不堪的醜事。」
「兒臣有罪…」
「罷啦,老四也說他有罪,你說你有罪,實際這有罪的是朕啊,朕八歲登基,十五歲親政,自認無愧於大清,卻不知道何為情字。」
康熙的精神似乎突然好了起來,說話也越來越有力,但是只有胤祐知道,他不行了。
「朕二十七歲那年,江湖術士說,朕親緣淡薄,但是總歸有人為朕掉上幾滴淚珠子,朕總是不信,到了今日,卻是有些明白了。」
「皇阿瑪,您會好的。」
「小七,朕去了後,叫老四把你送給朕的那些畫兒隨朕一起葬了吧…」
「皇阿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