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青哥,莊稼人原就習慣早起幹活,可是一般人家並不啊!」
「一般人家?」
為傅青陽穿妥衣飾後,樓沁悠先請他坐下,開始為他細心梳理那一頭雖然洗得乾乾淨淨的,卻雜亂得像一堆野草的烏髮,再回答他。
「樓家向來卯時過後才用早膳的。」
卯時過後?
還真懶!
傅青陽皺了皺眉,旋又鬆開。「好吧!入境隨俗,卯時過後就卯時過後,那待會兒我先到馬廄去看看白霧和墨夜,妳記得把我行囊裡的髒衣物拿出來洗。」
「是,我記下了。」
好不容易終於將傅青陽那頭雜亂的頭髮,打結的拆開,參差不齊的修剪平整,並小心翼翼的梳理平順後,樓沁悠退後一步,歪著螓首考慮片刻,決定拿條髮帶綁起來就好,以他的工作性質,梳髮髻可能保持不了多久。
恭送夫婿出門之後,樓沁悠才開始打理自己、整理房間。
而後,她一手捧著洗衣籃,一手持著燭台,踏著夜色來到廚房後的大井旁,熟練的打井水浣洗。
這時,闇夜依舊黑不隆咚的,微風仍然寒涼,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纖細的柔荑浸泡著冰冷的井水,砧桿捶打著衣物,她卻不覺得辛苦,唇畔始終掛著一抹淡淡的笑。
樓家的女人向來不做家務事的,除了她。
打從她接手打理莊務開始,工作之餘,她總是努力學習家務,不管是打掃房間或女紅中饋,因為她早就下定決心要做個平平凡凡的妻子了。
樓家的女人向來是由婢女服侍的,除了她。
她總是堅持要自己打理自己的一切,自己的房間自己整理、自己的衣飾自己補綴、自己浣洗,除了早膳,自己吃的飯菜也自己做。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好不好,因為娘親和大姊、二姊都不會,沒有人教導她、指點她,但是她總是盡全力去做,不懂的也不恥下問,問廚娘、問丫鬟,務求能夠做到她能力所及的最完美。
一切的一切都只為了這一天,嫁一個平平凡凡的丈夫,做一個平平凡凡的妻子,成就一對平平凡凡的夫妻,度過平平凡凡的一生,如同爹爹所渴望的。
如今,她終於有實現心願的機會了!
有機會就有期待,於是在完成身為人妻分內該做的工作之後,樓沁悠便噙著淺淺的笑靨,懷著一種近似興奮的心情,轉向馬廄而去。
沿途陸續碰上早起工作的下人們,那些以往與她相處融洽,總是有說有笑的丫鬟奴僕們,如今卻都是一臉不自在的匆匆向她行個禮後,就急急忙忙的跑走了,很明顯的是在逃避她。
一直以為會嫁到宇文世家去做大少奶奶的三小姐,竟然「自甘墮落」寧願嫁給低下的馬販,這點連下人們都不能接受。
她不在意的微笑,繼續前行──她不以為身為馬販的妻子就有什麼好羞恥的。
反正成親前,她就把打理莊務的工作移交給二姊去頭痛了,此後莊裡的下人就不歸她管了,既然他們不知道要如何與她應對,那麼她也不會勉強他們,免得他們為難。
遠遠瞧見馬廄外,傅青陽背對著她,正在替白霧刷毛,樓沁悠便加快腳步趕過去。
「青哥,好了嗎?」
「我才剛替自霧遛過腿,還有墨夜呢!」傅青陽頭也不回的說。
「可是,再過一會兒就要進早膳了!」樓沁悠提醒他。
「妳先去吧!等我替墨夜遛過腿後再去找妳。」
「那我等你。」
「不用,才剛成親,妳可以休息幾天,之後我再開始教妳馬廄裡的工作。」
馬廄裡的工作?!
樓沁悠錯愕的怔了一下,繼而一想,也是,她是馬販的妻子,自然應該學習有關於馬匹的工作。
所謂的夫唱婦隨,應該就是這樣吧!
於是,她開始仔細觀察傅青陽的工作,有疑問便開口問,直到傅青陽騎上墨夜離去後,她才轉朝前屋行去。
接下來,該去面對娘親的憤怒了!
「可惡,真是太可惡了!」綠映莊的早膳桌上向來都很安靜,因為除了樓沁悠之外,其它的樓家女人都不習慣早起,她們總是在早膳前一刻才勉強起身,當她們坐到膳桌前時,眼皮子還垂在地上,三魂七魄至少還有一半掉在夢裡爬不回來。
但這天,破天荒的,一大清早,在樓沁悠尚未出現之前,其它四位樓家女人就全數聚集在膳桌旁了,而且除了樓月霜之外,各個精神振奮……
更正,是怒火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