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濺的土塊砸在沈長安身上, 他看著離自己不到半步距離的大坑, 掙扎著往旁邊滾了滾。
「呸!」吐出滿口血沫,沈長安對想要靠近的楊爺爺道,「楊爺爺, 不要過來!叫所有人都離這個院子遠一點,不管聽到什麼動靜, 都不能靠近。」
楊樹妖扶著走廊上的柱子, 被四周瀰漫的恐怖威壓嚇得幾乎站不直腿, 這種恐懼源於他靈魂深處的本能,他感到天地間有雙恐怖的眼睛正看著他們, 只要他敢往前走一步,就會在眨眼間被消滅。
可是看到趴在地上幾乎不能動彈的沈長安,他噗通一聲跪下來:「請……蒼天保佑!」
「楊爺爺?!」沈長安不敢置信地看著楊爺爺, 在他很小的時候, 楊爺爺就教育他,能夠拯救自己命運的只有自己, 求天地都沒有用。
然而在此時此刻,這個年邁的老人, 卻為了他開始求天拜地。
情急之中, 沈長安沒有注意,院子裡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平時覺淺的爺爺奶奶都沒有起來, 他想勸楊爺爺離開, 又有雷即將雷劈了下來。
朦朧意識中, 彷彿有個聲音在問他,要不要收回剛才那句話。
「不。」沈長安咬了咬牙,他不明白冥冥之中的那種東西,為什麼要阻止他祝福道年,但是潛意識裡他覺得,如果這個時候他收回這句話,就會讓道年失去某件有可能得到的重要東西。
他不明白這種想法從何而來,但是卻咬緊了腮幫子,死也不願意鬆口。空氣中彷彿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壓著他,而且還越來越沉,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你可後悔說出這句話?」
「不。」
「你可後悔!」
「不,不,不!」沈長安瞪大眼睛,瞪著天空道,「老子說了不,就是不,有本事你劈死我!」
醞釀了很久的第二道雷,終於帶著摧枯拉朽之勢,朝沈長安劈了下來。
「不聽教化。」
巨雷穿透雲層,直衝而來。沈長安看著空中即將落下的巨雷,呈大字攤在了地上。
若是……還能再見見道年便好了。
雙十一包裹全都到了,可惜他不能與大家一起拆包裝,猜測裡面的東西質量是好還是壞了。
不……甘心。
他摳著地上的泥土,巨大的威壓讓他口鼻耳開始滲血,腦子裡嗡嗡作響。
活著,他要活著。
拼盡所有力氣,沈長安踉踉蹌蹌站了起來,往左邊躲了幾步。累劈在他的腳邊,劈出一個足有兩米深的坑。
他神情恍惚地抬頭看著天空,喃喃道:「從此以後,道年必定可以自由自在,健康快樂的生活,誰也阻攔不了他。」
說完,他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栽進了被雷劈出來的深坑中。
「長安!」楊樹妖朝院子裡撲去,可是四周彷彿有一層無形的屏障把他攔了下來,他拚命地敲打,「長安!沈長安!」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劈雷的是誰,這麼恐怖的威壓,難道是天道?
可是天道為什麼要這麼做,長安跟他生活在一起,難道就沒有半點情分嗎?
眼看著第三道雷即將劈下來,楊樹妖絕望地問:「蒼天……無情至此嗎?」
隨後他便看到,那道劈至一半的雷,被硬生生擋了回去。
踏進無盡的虛空中,道年看著那團混沌的身影:「大道?」
混沌慢慢凝結成一個五官模糊的人形,它看著道年:「為什麼你會擁有人類的情感?」
「真可笑,無情大道留下的殘存意識,既然集嫉妒、憤怒、怨憎於一身。」道年五指微張,一支天地功德筆出現在手中,「大道早已經隕落,你這種東西早就不該存在了。」
「我若是不在,整個天地豈不是由你為所欲為?」大道殘念聲音沙啞,彷彿是天地間無數人在說同一句話,「天道,你因我而誕生,想要徹底毀去我,恐怕沒那麼容易。」
聽到這句話,道年冷漠無情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絲冷漠的笑意,如果這道殘念真有這麼厲害,這些年就不用潛伏不出,不敢在他跟前露面。
「天地萬物自有秩序,在大道隕落那一日,就是日新月異的新開始。」道年一筆劃過虛空,點亮無數星辰,「你不是大道,就不要妄想重生成為新的天地規則。」
話音一落,星辰斗轉,星宿之力把大道殘念牢牢鎖在陣中,讓它逃脫不得。
「你以為你是大道代言人?」道年走到星宿陣外,伸出白皙的手,無情地掐住大道殘念的脖頸,「若是真正的天道,又怎會被區區星宿陣困住?」
大道殘念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天道,若是以前的天道,抓住他不會說這麼多諷刺他的話,現在這種靠嘴巴氣人的本事,究竟是跟誰學的?
道年還想多說幾句話,忽然從虛空外飛進一個金色的光團,這種帶著功德的光團,代表著某個真心祝福被天地承認,祝福的未來會變成真。
他伸出空著的手,把這個功德光團握在了掌心。
「從此以後,道年必定可以自由自在,健康快樂的生活,誰也阻攔不了他。」
難怪這個光團會飛向他,原來是送給他的祝福。
是長安親口送給他的祝福。
「長安……」
他珍惜無比地看著光團,輕輕托起它,小心翼翼地把它塞進了自己胸膛。
讓他沒有想到的事,自他誕生那一日,就被大道立下的禁錮,竟有裂開之勢。
他忽然明白,大道殘念為何會氣成這樣。可是此時此刻,他卻來不及為身上的禁錮高興,而是神色難看地看向虛空下面的大地:「你剛才劈的是長安?」
大道殘念被掐住脖子,只能發出嘶嘶的笑聲,就像是從陰暗之地爬出來的蛇。道年手下用力,硬生生擰斷了殘念的脖子。
身首分離,大道殘念躺在地上,本就模糊的身影,開始慢慢消失,他看著道年匆忙離去的身影,頭顱張大嘴,呵呵笑出聲來。
「互相克制,南北相對,才是你們最終的宿命,你以為滅了我,大道就不能再重生嗎?」
道年沒有理會他,伸手一揮,就把大道殘念消滅得乾乾淨淨。
大道殘念一消失,楊樹妖就感覺到四周強大的威壓消失了,攔住他的結界也消失了。他連滾打爬地跑到深坑的邊沿,看著滿身是土,昏迷不醒地沈長安,想跳下去把他拉起來。
「讓開。」
一道風從他身邊刮過,他還沒回過神,就看到高高在上的天道大人,穿著聖潔地仙衣站在泥坑中,彎腰小心翼翼地把長安摟進了懷中,輕輕拂去了他臉上的泥土。
明明是很簡單的動作,楊樹妖卻覺得此情此景就像是有什麼堵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發不出聲來。
「你的祝福,我收到了。」道年指尖有些顫抖,他抹著沈長安冰涼的臉頰,把一瓶碧綠色的靈液倒進沈長安嘴裡。
靈液剛入口,沈長安原本蒼白如紙的臉,便慢慢恢復了紅潤。道年攔腰把沈長安抱起沈,飛身出了坑底,輕輕一跺腳,院子恢復了原樣。
「天道大人……」楊樹妖緩緩明白過來,今晚的這幾道雷,不是天道降下來的,而是其他什麼的存在。
「今晚,長安做了一場噩夢,生了病。」道年停下腳步,看向楊樹妖,「我來接他回家。」
家?
長安的家,不就是這裡嗎?
楊樹妖瑟瑟發抖,不敢說話。
道年卻沒有給他解答疑問的打算,他把羽衣往沈長安身上一裹,化作金光消失在黑夜中。
楊樹妖呆呆地跪坐在院子裡,好半天後,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天道大人把長安就這麼抱走了,明天早上,他該怎麼跟其他老頭兒老太太解釋?
他忐忑了一晚上,沒想到第二天早上,那些老頭老太太好像都忘記了長安昨晚住在這邊,提都沒提這事。
「長安他……」
「長安不是因為昨天半夜有事,趕回去了嗎?」趙奶奶喝了碗豆漿,「知道你捨不得長安,但是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生活,我們老人有老人的生活。做人,要活得灑脫點。」
「可不是。」王爺爺也跟著道,「人生那麼多樂趣,可不能光圍著孩子打轉。」
楊爺爺:「……」
行,當他沒說。
沈長安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蠶寶寶,被包裹在柔軟舒適的蠶繭中,被某個溫柔的人抱在手裡輕輕的搖晃,這種感覺實在太舒服了,舒服得讓他不想睜開眼睛。
不斷有什麼東西湧入他的身體中,輕飄飄地彷彿在雲端。
這麼舒服的感覺,應該讓道年跟他一起變成蠶寶寶,躺在這個蠶繭中。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沈長安睜開眼的時候,扭頭就看到了外面的白雲,忍不住有些發愣,他真的飛起來了?
「終於睡醒了?」一杯果汁遞到他面前,「我們都快要到梧明市了,你可真能睡。」
「神荼?」沈長安接過果汁,才看到道年就坐在他旁邊,他揉了揉太陽穴,「我們這是……回梧明市了?」原來不是他飛起來了,而是他們在飛機上。
「前天晚上,你在四合院那邊有些發燒,楊老先生給我打了個電話,我就把你接過來了。」道年低頭看沈長安,「這兩天你精神一直不太好,現在可好些了?」
「道年……」沈長安怔怔地看著道年,神情有些怪異。
「怎麼?」道年拉了拉蓋在他身上的毛毯,「肚子餓了,想吃東西?」
沈長安緩緩搖頭,他腦子裡亂糟糟的:「道年,你是不是不舒服?」
道年:「什麼?」
「你怎麼忽然說這麼多話?」
對了,他……好像被雷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