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膝下雖然有幾個女兒,但是真正受帝后重視的,也只有皇后所出的安樂公主,雖然安樂公主曾經有過駙馬,不過皇帝的女兒不愁嫁麼。雖然安樂公主比石晉大上幾歲,但是女大三抱金鑽,更何況這還是一隻金鳳凰,別說只大幾歲,就算大上十歲,能把人娶回來那也是好事。
這會兒大家看石崇海的眼神,就變得有那麼點微妙了,買兒女求榮這種事,果然是不分身份貴賤高低的。
宮外,一群看完熱鬧的紈褲子弟們也沒心思賞什麼春景了,他們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自己親朋好友分享這個驚天大秘密。但是秘密這種東西,知道的人多了,那就不是秘密,而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流言。
不出一日,二皇子婚禮當天私會石相爺二女兒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京城上流圈子。紈褲麼可不像那些君子,還講究什麼不說人壞話這一套。再說了,他們說的又不是壞話,而是實話。
這件事一傳開,二皇子、石家、謝家都受到了影響,尤其是對於石飛仙而言,這件事簡直就是把她的臉面放在地上踩,可是她還不能站出去解釋。
解釋了,別人說她是惱羞成怒,不解釋,那別人會以為她是默認。本來這種事最好的解決源頭應該在二皇子蔣洛身上,可是蔣洛從小到大都不是什麼體貼的人,他回到宮裡以後,便覺得自己感情似乎受到了石飛仙的傷害,哪管外面洪水滔天,哪管石飛仙陷入流言以後,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這事傳得難聽了,頂多就是帝后責罰他一番,他陪著謝宛諭多出現幾個重要的場合,關於他的那些話題,自然就變成了男人成婚前不懂事的風流,只要成親後浪子回頭,那就是好男人。
更何況他還是皇子,身邊最不缺女人,他又何必去管別人怎麼看他?
流言這種東西,永遠是越傳越烈,傳到班嫿耳中的時候,已經變成了石飛仙勾引了京城很多男人,卻還要裝作一副清冷高潔的模樣,引得那些傻書生為她寫詩作畫,猶如犯了傻一般。
當初也是各種各樣的流言圍繞在班嫿身邊,不過那時候她不在意這些,但是石飛仙能不能像她一樣不在意,班嫿就不知道了。班嫿能夠肯定的是,從今以後,「品行高潔」這四個字是用不到石飛仙身上了。
關於石飛仙的各種流言傳得沸沸揚揚,倒是很少有人去關注趙賈被殺一案,就連班嫿也未曾耳聞,直到大理寺的官員找上門來以後,班嫿才知道趙家有人被殺了。
大理寺少卿是個三十多歲的斯文男人,他雖是來問案,但是面對班嫿時的態度卻十分恭敬,說出的每一個字都仔細斟酌過,唯恐班嫿有半分不滿。
實際上他一點都不想來靜亭國公府,他早就聽過福樂郡主鞭笞負心郎探花的威名,手無縛雞之力的他,對這般潑辣的女性十分畏懼。可是大理寺其他人身份不夠,若是貿然到靜亭國公府問話,就有冒犯之嫌。他的上司大理寺卿也不太適合來,因為那又太過鄭重,本來只是單純的問幾句話,驚動了大理寺卿,再單純的事情就要變得不單純了。
他一夜未睡,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幾個時辰,才鼓起勇氣拜訪了傳說中彪悍不講理的班家。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班家的門房很普通,既沒有拿斜眼看他,也沒有惡言惡語攻擊他,反而客客氣氣的領他進去。府邸裡面確實比較精緻講究,但這是國公府,講究一些也是應該的。
小廝丫鬟們都很講規矩,沒誰亂探頭亂跑,瞧著反而比他家的下人精神一些,連身上的布料也穿得比他家下人好。
「劉大人,請往這邊走。」管領著劉大人進了正廳,對他行了一個禮,「請。」
劉大人見上首坐著靜亭公與其夫人,世子與郡主分坐兩邊,四人面上並沒有倨傲之色,更多的是好奇與不解。
「下官見過國公爺,見過夫人、世子、郡主。」劉大人朝班淮行了禮,班淮笑瞇瞇地讓他坐下。看到這個燦爛的笑容,劉大人心裡更加不踏實了。
寒暄幾句後,班淮終於問起了正經事:「劉大人,不知道今日你貴足踏臨寒舍,有何要事。」
「不敢,不敢,下官貿然來訪,是為了工部郎中趙賈被殺一案而來。」
「誰,誰?」班淮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誰被殺?」
「回國公爺,是工部郎中趙賈趙大人。」劉大人觀察著班淮表情,對方眼睛微張,瞠目結舌的模樣,不似偽裝,看來是真不知道這件事。他再扭頭去看福樂郡主,對方臉上更多的是茫然,似乎連趙賈是誰都不知道。
班淮愣了半晌,才不敢置信道:「他在外面得罪什麼人了?」
要不然殺他幹什麼?趙賈在趙家的地位不高,在工部也就過著混吃等死的日子,文不成武不就,平時沒事就是喝花酒賭錢,這樣的人有什麼被殺的價值?
班淮嫌棄的眼神實在是太過明顯,劉大人想裝作沒看見都不行,他小聲解釋道:「趙大人的屍首,死在煙柳巷外發現的,發現者是一個落第書生。」
聽到這個解釋,班淮頓時恍然,難道是為了歌姬花魁爭風吃醋,最後被人殺了?
「根據這個落第書生的口供,我們得知曾有貴府的護衛持刀經過,所以下官例行公事,便來貴府問一問。」劉大人早已經打聽清楚,這兩個碰巧路過的護衛是福樂郡主的人,他今天主要的詢問對象是班嫿。
「夫人,我可從不去這種地方,」班淮忙扭頭看陰氏,「你要相信我。」
當著外人的面,陰氏從不會讓班淮難堪,她溫柔笑道,「妾身相信夫君。」
班淮扭了扭屁股,滿身的不自在,偏偏當著陰氏的笑臉,他還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你說的是前天晚上?」班嫿見父親那坐立不安的模樣,不想讓他被黑鍋,便開了口,「劉大人,你說的那兩個護衛,應該是我派過去的。」
劉大人心裡暗暗叫苦,你一個好好的郡主,派護衛去那種地方做什麼。他現在可是問也不是,不問也不是,實在是為難人。
「當日我遇到一個叫芸娘的女子,擔心她回去的路上出意外,便派護衛送了她,」班嫿想了想,「當日成安伯與他的護衛也在場。」
聽到成安伯的名號,劉大人心裡便信了幾分。他又見班嫿並不似傳言中那般刻薄不講理,反而十分講理,便放下心來:「請郡主原諒在下冒犯,請問這位芸娘是何人,與您又是什麼關係?」
「她……」班嫿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與芸娘之間的關係,「她是謝二公子當年私奔的對象。」
劉大人:???
謝二公子私奔的對象?也就是說,當年撬了福樂郡主牆角,還勾得謝二公子私奔的女人,就是福樂郡主口中的芸娘?既然是這樣,為什麼福樂郡主還會擔心她出意外,特意派護衛送她回去,她與那個芸娘不應該是仇人嗎?
沈鈺因為與福樂郡主退婚,便被福樂郡主用鞭子抽,那個芸娘害得福樂郡主丟了這麼大的臉,她竟然沒有報復?
看到劉大人明明很糾結,卻偏偏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班嫿忍不住笑出聲,她道:「劉大人,芸娘不過是一個風塵女子。她深陷泥潭,有一隻手伸給她,她自然會緊緊抓住,我還不至於與她一般見識。」
劉大人乾笑道:「郡主菩薩心腸,下官佩服。」
班恆翻了個白眼,什麼菩薩心腸,不過是他們班家向來講究冤有頭債有主罷了。把氣撒在一個妓女身上有什麼用,真正缺德的是謝啟臨。
「郡主,下官還有一事不明,請郡主為下官解惑。」
「劉大人請直言。」班嫿微微頷首,「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下官聽聞郡主曾在班將軍身邊熏陶多年,對騎射武器都有所涉獵,不知您可知道,造成這種傷口的利刃,是刀還是劍。」劉大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把班嫿當做兇手,先不說班家與趙家關係不錯,就說班家的身份與地位,他們殺趙賈有什麼用處,殺著好玩,給二皇子的婚禮添晦氣嗎?
就算真要添晦氣,也不會用這麼蠢的手段。
他掏出倆張紙,一張紙上是大理寺畫匠模擬的幾種凶器,一張紙上畫了一個男人上半身的正反面,上面畫著傷口的位置與形狀。
班嫿接過紙,仔細看著上面幾種模擬凶器,又照著傷口看了看,緩緩搖頭道:「沒有看過真正的傷口,我不敢真正的確定。說出來不怕劉大人笑話,我雖確實跟在祖父身邊長了不少見識,但也只是紙上談兵而已,若是我有說錯的地方,劉大人不要見笑。」
劉大人聽到這話,對班嫿印象更好,究竟是誰抹黑福樂郡主名聲的,這不是挺好的一個小姑娘麼?
「郡主請儘管說,下官洗耳恭聽。」劉大人期待地看著班嫿。
班嫿又問了他幾個問題,比如說血液的噴濺如何,傷口皮肉顏色如何,是否外翻等等,最後班嫿搖了搖頭,「劉大人,恐怕這幾種武器都不是。」
劉大人頓時來了精神:「不知道郡主有何高見?」
班嫿叫下人拿來紙筆,自己畫了一幅出來,「我覺得倒是有些像這種外族使用的兵器。」
劉大人接過紙一看,看著上面歪歪扭扭的圖,看不出是刀是劍還是硬鞭的東西,委婉的問:「不知道這種武器叫什麼名字?」
「名字?」班嫿不解地看著劉大人,「這就是艾頗族常用的一種刀,沒有名字。那個艾頗國王子不是還厚著臉皮留在大業嗎,你去問問他應該就清楚了。」
劉大人恍然大悟,起身朝班嫿行了一個大禮:「多謝郡主為下官解惑,下官告辭。」
班嫿忙道:「這只是我的猜測,做不得準的,若是出了錯,你可別怪我。」
劉大人見班郡主一臉「我幫了你,但你別坑我」的表情,鄭重道:「請郡主放心。」
「那就好,」沒事不要瞎往身上扛責任這是祖母教她的行事法則之一,班嫿一直都記得很好。見這個姓劉的大人如此識趣,班嫿便多口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回郡主,下官姓劉,名半山,字青峰。」劉大人對著班嫿恭敬一拜。
班嫿點了點頭:「我記下了,你去忙吧。」
三十出頭就擔任了大理寺少卿一職,說話做事還講究規矩,這樣的人就算以後改朝換代,日子應該過得也不會太差。
劉半山雖然不明白福樂郡主為什麼用一種欣慰欣賞的眼神看著自己,但是想著這是伯爺的未婚妻,未來的夫人,他還是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後,才退了出去。
等劉半山離開以後,班家四口臉上的嚴肅全部垮掉了,班恆一臉震驚道:「趙家人竟然被殺了,用的是外族兵器,還是在二皇子大婚前夕,這是不是有心人故意挑撥大業與附屬國的關係?」
「我就說吃喝嫖賭不是好事,」陰氏拿眼睛瞥夫君與兒子,「你看看這有什麼好的,死的還不光榮。別人以後提起他,想到的就是他死在了煙花柳巷外面,到死都丟人。」
「死都死了,哪還管丟不丟人啊,」班恆小聲道,「再說了,趙賈也不是什麼名人,京城裡能有幾個人認識他?」
「照你這話意思,還覺得他做得沒錯?」陰氏挑眉,一雙漂亮的鳳眼掃到班恆身上,班恆忍不住抖了抖,「沒沒,我是說這樣的人活著沒意思,死得沒名堂,值得我們警惕。」
「人啊,若是連死都死得不好看,那才是死不瞑目,」班嫿一臉感慨道,「恆弟,你還是太年輕。」
「你也別說你弟,你自己做事也不多動動腦子,」陰氏瞪班嫿,「你一個姑娘家,便是不放心其他人,也該讓府裡的護衛去送。派你身邊的親衛過去,讓其他人看見了,說起你的閒話來,很好聽麼?」
「反正外面的人總是愛說我閒話,要說就說我一個得了,何必還要連累全家被人說。」班嫿覺得自己這麼做挺划算的,「我哪能因為一點小事,連累自家人。」
「你跟你弟從小到大,做過連累全家的事情還少嗎?」陰氏淡淡道,「不要給我扯這些亂七八糟的,下次做事再這麼不長腦子,你跟你弟都去跪先祖牌位去。」
班嫿班恆齊齊噤聲,偷偷拿眼睛去瞧班淮。身為一家之長,兩個兒女的父親,班淮此刻默默地低著頭,秉持著打死也不出聲的優良風格,堅決不幫兒女說一句話。
家裡這種小事,夫人說了就算,他還是不要多事為好。
班嫿班恆:……
宮外的流言終究還是傳到了宮中,謝宛諭聽下人說完事情經過後,捏彎了一根銀簪,尤其是聽到二哥的眼睛,是因為給石飛仙送詩集才摔壞的以後,謝宛諭的表情更加陰沉。
原來二哥與石飛仙之間有牽扯,只有她傻乎乎地擔心二哥,還恨上了班嫿。
她有種被背叛的感覺,被好友背叛,被親兄長背叛,這種打擊讓她有些承受不住。看著鏡中面色蒼白的自己,謝宛諭把捏彎的銀簪扔到妝台上。顫抖著手打開口脂盒,把口脂點在唇上。
這個世間無人真心待她,她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艷紅的口脂,粉紅的胭脂,如墨的眉黛,一層層的妝容,把她心底的情緒也一層層掩飾了下來。
她不僅僅是謝宛諭,亦是二皇子妃。
花落春去,京城的氣候便變得怪異起來,驟暖驟寒,早上穿得厚實,到了中午又熱得不行,所以每年這個時候,貴人們就格外注意,就怕染上風寒。
班家每日都熬著預防風寒的藥,不管班嫿與班恆喜不喜歡,每天都要被陰氏盯著灌下一碗,不然想要出門都不行。
好容易嚥下一大碗藥,班嫿差點摀住嘴吐出來,儘管漱了好幾次口,嘴巴裡的藥味也沒有散盡。
雖然早已經過了熱孝期,但是自從大長公主過世以後,班嫿便再也沒有穿過大紅大紫的衣服。今天出門,她穿著碧湖色裙衫,髮髻上也避開了艷麗的髮釵,但是美色卻沒有因此被掩飾半分。
艷有艷的美,淡有淡的風情,最重要的就是看臉。
剛從酒樓裡出來的阿克齊王子老遠就看到了班嫿,雖然他只見過班嫿寥寥幾次,但是對她印象卻非常深刻,因為這是一個讓他知道大業貴人們審美與他們艾頗族人不同的女子。
來了大業快半年了,他仍舊覺得,這位郡主比石相爺家的姑娘長得漂亮,可是他怕被人笑話,一直把這話憋在心裡。不過今天看到班嫿,他仍舊有些激動,忍不住就跑到了班嫿面前。
「郡主,我是塗阿奇,您還記得在下嗎?」
班嫿見這個卷毛青年又是自稱「我」又是自稱「在下」的,騎在馬背上歪頭看了他片刻,笑問道:「你是艾頗國的王子殿下?」
「郡主好記性,多日不見,竟然還記得在下,」塗阿奇不好意思地撓頭,那卷蓬蓬的頭髮就跟著彈了彈,「您也是出來看蹴鞠的麼?」
「蹴鞠?」班嫿愣了一下,這才想起,每到了四五月的時候,京城裡一些貴族子弟就會去蹴鞠,或者打馬球,常常引得百姓爭相觀看,聽塗阿奇這話,恐怕今天又是有哪些貴族子弟在塞球。
「不是,我就是出來看看。」班嫿搖頭,「王子想去看球?」
塗阿奇不好意思道:「是啊,我就是沒有找到地方。」
他們艾頗國是個不太富裕的小國,為了能讓大業皇帝信任他們,也為了學到大業的先進知識,他厚著臉皮想盡辦法才留在了京城。但是為了不惹大業人討厭,他並不敢在身邊留太多人,現如今陪伴在他身邊的所有人員,加起來也不到二十個。
他聽人說,大業身份高的貴族,身邊有幾十個人圍著伺候,更別提家裡的粗使下人,各種護衛。他聽了這些以後艷羨不已,在他們艾頗國,便是他的父親也不會有這麼奢侈的生活。
比如說他現在見到的這位郡主,她現在身後就跟著十餘人,應該全是她的跟隨者。
在這裡待久了,他發現大業的文化太多,他就算在這裡待十年,也不能完全學會。還有那些貴族的各種玩樂方式,他也是似懂非懂,連看熱鬧都找不到方法。
「行,那我帶你過去,」班嫿見塗阿奇可憐巴巴地模樣,難得起了善心,「走吧,跟我來。」
塗阿奇臉上一喜,連連道謝道:「多謝郡主。」
他身後跟著的兩個護衛也連連行禮,不過他們行禮的樣子有些怪異,似乎不太習慣大業的禮儀。
「尚書大人,大理寺那邊的案子結案了,」一位吏部官員道,「趙賈大人與人起了爭執,兇手懷恨在心,便請了兩個沒有京城戶籍的外族人士刺殺趙賈。」
這個案子漏洞頗多,可是既然陛下說要結案,那麼大理寺就只能找個理由結案。
所有人都知道,兩個連戶籍都沒有的外族人士,不清楚巡邏軍的換班規律,根本不可能避過巡邏軍,但是皇上想要包庇幕後之人,他們這些做臣子的,也只能裝作不知情。
吏部官員還想再說什麼,突然他語氣一頓,情不自禁開口道:「前方……可是福樂郡主?」
說完這話,他才意識到這位郡主是尚書大人的未婚妻,頓時閉上了嘴。
第78章
「王大人,請問還有事嗎?」容瑕彷彿沒有看到吏部官員臉上的尷尬,極其自然道,「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告辭。」
「容大人慢走。」吏部官員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幸好上峰不是性情怪異又記仇的人,不然今天他這一嗓子,就有些得罪人。他一個大老爺們,沒事注意上峰的未婚妻,這種事說出去實在是……
實際上這也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福樂郡主長得太好了,這就跟天鵝掉進雞群一樣,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發現天鵝。
更何況班郡主出門,向來是親衛隨行,白馬為騎,這幾乎已經成了班郡主標誌了。
據傳班郡主身邊的親衛都是當年老國公親自為她挑選的,從小沒學好詩詞歌賦,反而擅騎射,擅拳腳功夫。擅騎射他相信,至於手腳功夫……
王大人默默在心裡搖頭,長得這般嬌滴滴的模樣,也不像是有多厲害的樣子,恐怕是會些花拳繡腿,身邊的護衛們又有意吹捧,便成了所謂的女中巾幗。
不過漂亮女人麼,就算只是擺個花架子,那也有無數人擁護,理所應當的。
班嫿與塗阿奇之間隔著彼此的護衛,雙方保持著國際友好標準距離,既不會冷淡待人,也不會顯得過於親密。他們兩個,一個是大業郡主,一個是外族王子,該講的規矩就不能省。
班嫿見這個外族王子不確實對大業文化很感興趣,而且還時不時問一些風俗習慣,她都笑瞇瞇地答了,直到這個王子開始問她詩詞歌賦,名人雅士以後,班嫿直接道:「王子,你可以對我們大業有部分誤解,不是所有大業人都喜歡詩詞歌賦,談人生哲學的。我們大業人,有人愛詩詞,有人愛行兵佈陣,也有人對民生農業感興趣,您若是向一個對詩詞不感興趣的人問詩詞相關的問題,他也不能為您解惑。」
塗阿奇傻呆呆地愣了半晌,才聽明白班嫿是什麼意思,他撓著頭道:「大業不是以文為尊,武次之嗎?」
「當然不是,我大業陛下是個文韜武略的偉大帝王,他不僅重視文化,也看重武將的培養,王子殿下剛來大業不久,對大業瞭解得不透徹,產生這樣的誤解也是應該的。」班嫿笑道,「我的祖上,皆是武將出身,可是陛下卻十分厚待我們一家。」
實際上塗阿奇說得沒錯,大業越來越以文為重,文官與武將即使是相同的品級,在文官面前也要矮半個頭。文人們雖然仍舊學六藝,但是很多都是走走過場,早已經違背了早先君子應「文武雙全」的要求。
武將們守衛邊疆,挨凍受寒,拿命來守衛江山,可是在文官看來,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做得好是應該的,若是有什麼地方不如意,朝堂上便是一片口誅筆伐,唇槍舌劍。
祖父曾給她說過,筆是無形殺人刀,若是朝堂上的文官們都要針對你,就算你拋頭顱灑熱血,到了最後你也有可能變成一個通敵賣國的罪人。
現在邊疆的很多將軍,為了不讓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每年都要派人到京城送禮,讓一些文官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不然軍餉發不下來,下面的士兵們就得挨餓受凍。
做將領的,大多都心疼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兵,想要自己的兵過得好一點,那就只能送禮,討好京城裡的文官們。
什麼氣節,什麼脊樑骨,在武官地位一日不如一日的當下,早就彎的彎,沒的沒。
這些雖是事實,但班嫿絕對不會在一個外族人面前承認這些事,她岔開話題,說著說著便談到了艾頗國的武器。
「郡主,您說的這種刀,確實是我們艾頗族常用的一種刀,不過由於這種刀過於笨重,我們現在已經學著貴國的冶煉方法,鍛造出更鋒利的刀刃。現在這種刀只有平民還在使用,貴族們都喜歡用貴國這種刀。」塗阿奇身上沒有佩戴利刃,但是他帶的兩個護衛卻都帶了刀,不過就像他說的那樣,這兩個護衛佩刀的刀鞘上雖然印著代表艾頗族文化的花紋,但已經跟大業使用的佩刀很接近了。
班嫿笑道:「貴國的刀,也有很特色的。」
塗阿奇憨厚一笑,露出一口白燦燦的牙齒。
班嫿這口牙齒晃得眼花,忍不住扭頭往旁邊望去,就看到了容瑕的身影,他怎麼在這?
「郡主,」容瑕走到班嫿面前,朝塗阿奇行了一個禮,「王子殿下。」
「容大人。」塗阿奇回禮,他知道容瑕,因為他的文臣告訴他,這位容大人是天子近臣,屬於不可得罪人員列表中的排名前幾的人物。
容瑕對塗阿奇客氣地笑了笑,騎著馬與班嫿並肩走在一起,對班嫿道:「準備去哪兒,我陪你。」
「你最近是不是挺忙呀?」班嫿仔細想了想,她好像已經有好幾天沒有看到容瑕了,雖然他三不五時的送東西過來,但是人卻是忙著不見影子。
「有一點,我剛到吏部,有很多事還伸不開手。」吏部一堆的老狐狸,他年紀輕輕坐上吏部尚書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心裡不滿,暗地裡對他的命令陰奉陽違。不過這些事,他不想跟班嫿提,只是輕描淡寫道,「事情已經解決,以後我就有更多的時間陪你了。」
班嫿把頭往容瑕那邊靠了靠,小聲道:「是不是有人對你羨慕嫉妒恨?」
容瑕愣了一下,輕笑出聲,在班嫿不解地目光下緩緩點頭。
「我就知道,有些老頭子本事一般,心氣兒還高,看到你這麼一個年輕好看有才華的年輕小伙踩在他們頭上,他們能高興才怪,」班嫿嘖了一聲,「對付這種人,不用太給面子,太給面子就會蹬鼻子上臉。找機會抓住他的錯處,狠狠的收拾他一頓,再給他一個甜棗,日後自然就老實了。」
祖父以前跟他說過,軍營裡有時候會遇到一些心高氣傲的刺頭,只需要好好教訓他一頓,展示出自己的能力後,又找機會給他一個不大不小的面子,他不僅會老實,還會感恩戴德。
按照祖父的糙話來講,這就是賤得慌,多收拾幾次就好了。
當然,前提是有本事收拾下來。
在這一點上,她從未懷疑過容瑕。
這話糙是略糙了一點,但是大理上卻是沒錯,容瑕確實用這種手段收拾了兩個人。現在見班嫿一門心思地幫自己出主意,容瑕心情極好的點頭表示贊同,面上還做出幾分苦惱之色,與班嫿又說了幾件事。
什麼誰說他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他嘴上毛多,也沒見他見幾件實在事,鬍鬚長見識短,別理這種人。下次遇到他兒子,我幫你收拾他。」
什麼誰故意卡了他的命令,還裝作不知道。
「這種人就是欠收拾,多收拾幾次就好了。他兒子還想我們帶他一起玩,他老子這麼不識趣,那我們也不帶他玩了。」他們紈褲也是有團體標準的,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跟他們玩。
聽著班嫿說著怎麼幫他出氣的話,容瑕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顯,在班嫿望過來時,又收斂住臉上的笑:「謝謝你,嫿嫿。」
「你跟我客氣什麼,」班嫿疑惑地看著容瑕,「你可是我們班家的自己人,誰能看著自己人受委屈?」
自己人?
容瑕怔怔地看著班嫿,嘴角上揚也不自知。
這頭班家的另一個自家人班淮正在一家鋪子裡買東西,什麼東西好買什麼,特別是女孩子用的東西,但凡是他看上眼的,全都定了下來。
「國公爺,您這都是給郡主買的?」掌櫃與班淮比較熟,所以就大著膽子調侃了一句。若是別的貴人,他還不敢開口,可是這位國公爺雖然紈褲,但卻是個十分講理的紈褲,所以不會因為他這一句玩笑話動怒。
京城現在誰不知道國公爺的女兒跟成安伯訂了親,據說這位伯爺長得極俊,有爵位不說,還很受萬歲的賞識,這確實是個不錯的女婿。
「唉,」班淮歎口氣,挑著一盤盤裝好的頭面,「姑娘家伴身的東西,再怎麼買都擔心她不夠用。」
「那是您疼郡主,便覺得給她再多的東西都不夠,」掌櫃道,「像我們這些人家,能給女兒陪嫁一套純銀首飾,便已經是很大方了。」
在他看來,福樂郡主身上有爵位有食邑,定下的親事也不錯,按理這位國公爺應該高興才是,怎麼還這般愁眉苦臉?
班淮知道這些人理解不了自己的心情,他點了點幾套頭面,「就用這種材質,但是圖案要獨一份兒的,別人若是用過的便不用了。」
「好勒,」掌櫃高興地記下了,見班淮心情不佳,把人送到門口後,才轉頭對身後的堂倌道,「富貴人家就是不一樣,養的女兒比兒子還金貴。」
班淮騎著馬兒慢悠悠地走著,正在失神間,他看到女兒就在不遠處,當即一拉韁繩,馬兒便掉頭跑了過去。
馬兒剛調頭走出沒兩步,突然聽到匡噹一聲,一個碩大無比的土陶花盆掉了下來,正好是班淮剛才準備經過的地方。若是班淮方才沒有調頭,直接這麼過去,這個花盆就要砸在他頭上了。
班淮身邊的護衛頓時面色大變,抽出佩刀便把這個樓圍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班淮:???
第79章
「父親!」班嫿翻身就下了馬,容瑕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自己面前一陣風飄過,他的未婚妻就跑到了幾丈開外的地方。他忙讓自己的護衛也趕了過去,幫著班家護衛一同把這棟掉花盆的木樓圍了起來。
「父親,你沒事吧?」班嫿拉著班淮的袖子仔仔細細來回看了好幾遍。
「沒事,沒事。」班淮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見女兒一臉焦急的看著自己,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聽到父親沒事,班嫿頓時放心下來,她抽出腰間的鞭子,走到小樓大門前,拿腳狠狠踹了幾下門,木門被踹開一個洞,班嫿扭頭對護衛道,「把門給我劈開!」
門被劈開以後,班嫿帶著幾個護衛衝了上去。
眾人看著那破破爛爛的大門,還有班家護衛們嚴肅的架勢,都有些害怕。
杜九嚥了嚥口水,一邊看那破開的大門,一邊看自家伯爺的細腰,這要是踹在伯爺的身上,伯爺這細胳膊細腿,受得住嗎?
「看我做什麼?」容瑕下了馬,「派人去報官。」
「是。」杜九對未來的伯爺夫人敬畏無限。
「伯父,」容瑕走到班淮身邊,「您沒有受到驚嚇吧?」
「我沒事。」班淮這會兒已經反應過來了,他看著地上碩大的陶土花盆,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這要是砸在他身上,他這條命恐怕就要玩完了。
容瑕讓護衛把現場保護起來,順便看了一下土的樣子,摔在地上的土鬆軟沒有凝結,花盆看起來也很新,不像是久用過得。
養花也是有講究的,不同的花,要用不同的盆子。跟著花盆一起摔下來的這種花很不值錢,隨處可見,就像是從田野間隨便挖來的,倒是這個笨重的陶土盆要花近百文錢才能買到。對大多普通人來說,是捨不得花這麼多錢買這麼一個花盆的。
「伯父,我們可能要請大理寺的官員來了,」容瑕捻了捻花盆裡的土,站起身對班淮抱拳道,「這有可能不是意外,而是謀殺。」
「什麼?」班淮驚訝地看著容瑕,「我一個游手好閒的紈褲,這些人殺我幹什麼?」
容瑕:……
他發現班家人說話,似乎都比較不講究。
「不管是什麼原因,這件事都不能掉以輕心。」容瑕忍不住慶幸,幸而方才伯父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然後調頭往這邊走,不然今天只能血濺當場。
想到班嫿與家人的感情,容瑕心頭微顫,不敢去想刺殺如果成功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彭!」
木樓裡傳出聲響,容瑕擔心班嫿出事,抬腳就想往木樓裡走,結果被班淮伸手攔住了。
「君珀啊,」班淮乾咳一聲,「這事交給嫿嫿就好,你就不用去了。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火氣上頭以後,做事有些沒輕沒重,你……」
「啊!」
木樓裡傳出一個男人的慘叫聲,班淮跟著顫了顫。面對未來女婿疑惑的眼神,班淮乾笑兩聲,扭頭裝作什麼也沒有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