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人,你這話是何意?」班淮嚇了一大跳,他驚慌失措的看著陰氏,「應該不至於吧?」
「誰知道呢?」陰氏站起身,「你別添亂,我去嫿嫿那裡問一問,若是她沒有意見,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原本關於容瑕是雲慶帝私生子這種流言,不過是一些無知愚昧之人的嫉妒之語,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流言到了最後,竟然會越傳越盛,甚至連寧王都聽說了。
「什麼,私生子?」寧王激動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若容瑕是父皇的私生子,父皇根本不可能在殺手案之後選擇保住他,這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謝宛諭諷刺一笑,「若要論起來,成安侯的母親與陛下還是表兄妹。據說這位林氏長得極美,所以當年的老成安伯才會不在意林氏的身世,執意娶她為正妻,還為她大修園子。」
「你閉嘴,」蔣洛道,「父皇多了一個私生子,對你我都不是好事,你以為這是看熱鬧的時候?」
「王爺這話說得可沒道理,」謝宛諭氣定神閒道,「就算成安侯是陛下的私生子,只要陛下沒有認他,那他永遠就只是一個臣子,你又何必在意他?」
謝宛諭不明白,蔣洛近來為什麼執意與容瑕過不去,這個時候最緊要的難道不是討得陛下歡心,還有把太子狠狠踩進泥裡,讓他再也無法爬起來嗎?
智商這種問題,真是無解。
「沒有認又如何,現在傳得整個京城都知道了,還有那個別宮,當年廢了多少財力物力修建而成,本王與太子想要,父皇都沒捨得給,現在成安侯要成婚,他二話沒說便賞下去了,還讓人直接在別宮成親,這態度還不明顯?」
越說蔣洛越覺得,容瑕十有八九就是父皇的私生子,不然為什麼這些年來父皇會對他這麼好?
謝宛諭挑眉:「陛下已經賜了,你總不能去要回來吧?」
「本王又不是沒有見過好東西,」蔣洛有些心氣不順,「你閉嘴,我不想跟你說話。」
謝宛諭也不在意,她輕哼一聲,轉身就往外走,全然不在意他的糾結與為難。
「陛下,」皇后走進大月宮,見陛下竟然在看一張婚事流程,她腳下一頓,「這是成安侯與福樂郡主的大婚流程?」
「嗯,」雲慶帝近來精神不錯,像是有了奔頭的人,整個人的精神都好起來了,「成安侯家中沒有長輩,朕又是他們這樁婚事的媒人,難免要多操心一些。」
「陛下……」皇后拿起桌上一份禮部擬定的禮單看了一眼,這禮單的規制與郡王成婚無異。按照規矩,有爵位的勳貴成親,禮部會按照規制備賀禮,但一般都不過是面上的東西,不過是給臉面添層光彩罷了。
她心頭微顫,想起陛下曾經在睡夢中叫過容小郎君,而且神情驚恐,似乎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
難道……
皇后忽然覺得,手裡這張禮單重逾千斤。
「陛下可曾聽過外面的流言?」
「什麼流言?」雲慶帝沒有抬頭,他所有注意力都在這一張張的單子上。對於他來說,他看到的不是單子,而是一場完美的婚禮,他盼望這場婚禮辦成以後,他的身體就會健康起來,然後再次風光地坐在龍椅上,受著文武百官的朝拜。
「外面都說成安侯是您的私生子。」
「這都是什麼胡言亂語?」雲慶帝沒有想到竟會有這麼荒唐的話傳出,當下便道,「皇后你莫信外面那些話,朕與林氏連面都不曾見過幾次,又怎麼會有成安侯這麼大一個私生子?」
若他真有這麼一個兒子,倒還好了。
皇后心卻一點點涼下去,陛下竟是一點也不在意這些流言麼?
第105章
「陛下,」皇后放下禮單,「這樣的傳言對您對成安侯都不是好事,妾以為,理當澄清。」
雲慶帝卻覺得,只有他把容瑕當成親生兒子一樣對待,才能逃脫那場噩夢。身在高位,卻不能有一副健康的身體,雲慶帝就像歷史上很多荒唐帝王一樣,害怕死亡,害怕衰老,年輕時的雄心壯志與黑白分明都化為烏有,唯一的執念就是強壯的身體與長壽。
「澄清了又有何用,這些人只會以為朕是在掩飾,」雲慶帝滿不在乎道,「清者自清,皇后不必在意。」
皇后抿了抿唇,垂下眼瞼,「妾身知道了。」
當年的林氏,確實美得猶如空谷幽蘭,即便是女人見了,也會忍不住心生憐惜。林氏本該為陛下的親表妹,可是因為上一代的恩怨,讓她在年幼時受了不少委屈。
據傳陛下與她成親前,曾有一個心儀的女子,雖然他們成親以後,陛下從未提起過這個女人,但是皇后仍舊忍不住想,難道那個女子就是林氏?所以陛下才不能娶她,甚至不能表明心意?
「皇后,」皇帝以為自己把話說得已經夠明白,皇后一定不會再誤會,「成安侯與嫿丫頭這場親事對朕而言十分重要,朕身體不頂事,一切還要多靠你多操心。」
「陛下放心,」皇后低頭幫著雲慶帝整理桌上的單子,「這場婚事不會出岔子的。」
以班家對女兒寵愛的程度,也不可能讓這場婚事出亂子。
班家有過四任未婚夫的郡主終於快要出嫁了。
這個消息傳遍京城以後,有男人羨慕成安侯的好運,有女人羨慕班嫿的好運,還有閒著沒事幹的人以詭異的心態,羨慕著容瑕可能有兩個爹。
一些人雖然揣測著過往那些可能存在的香艷舊事,但是面上卻擺著嚴肅無比的正經臉,拉著關心朝政的旗號,算著陛下認回這個「私生子」的可能,若是陛下真認下這個兒子,皇位會不會變成容瑕來坐?
想一想現在做事顛三倒四的寧王,還有性格略顯軟弱的太子,不少真心關心大業天下的官員竟忽然覺得,若成安侯真是蔣家的血脈,由他來做皇帝,竟是一個最好的選擇。至少他們不用擔心皇帝因為耳根子軟,會聽信奸臣的讒言,也不用擔心皇帝做事全憑心意,對著朝臣非打即罵,不把百姓的性命放在心裡。
「這怎麼可能,」班嫿聽完班恆說的八卦,忍不住笑出聲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謠言,他絕不可能是陛下的孩子。」
「那也不一定啊,你看陛下對成安侯多好,這些年一直提拔他,他的雙親兄長過世以後,不僅沒讓他降等襲爵,還讓皇后的娘家人照顧他,」班恆原本也覺得這個流言十分荒唐,可是隨著外面傳言越演越烈,而且這些人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因為前緣,什麼現在,他都忍不住信了,「這要不是親爹,會對一個朝臣的兒子這麼好?」
「你忘了,容瑕的父親曾在陛下太子時期,任他的伴讀?」班嫿想了想,「或許是因為這段情分,他才特意照顧容瑕的吧。」
「你信?」班恆挑眉看班嫿,對她這種說辭十分不信任。陛下若真是這麼念舊情的人,當年容瑕兄長還在世的時候,他甚至以孝期未過的理由,一直不讓容家大郎襲爵,結果容大郎一死,還沒有出頭七,容瑕襲爵的旨意就下來了,而且還是跟他父親一樣,是伯爵。
按照他們大業朝規矩,子孫繼承長輩爵位,都是要降一等的。若是這家人不受皇家待見,降兩三等也有可能。做皇帝的,都比較小心眼爵位這種稀罕東西,哪會那麼大方?
班恆甚至覺得,容大郎英年早逝的原因,有一半都在雲慶帝拖著爵位不給他上面。
「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而是容瑕不可能是雲慶帝私生子的問題,」班嫿不跟班恆講道理,站起身道,「別聽外面的那些流言,本來就比較傻,再聽就更傻了。」
班恆:……
「你去哪兒?」
「我去見一見你口中的那位皇帝私生子。」班嫿拿起架子上狐裘斗篷,就要出門去。
「姐,」班恆叫住班嫿,「你跟容瑕真要在除夕前成親?」
「日子不是已經定下來了?」班嫿站在大銅鏡前,對著鏡子繫好斗篷繩子,面上並沒有對這樁婚事的排斥,「陛下急著要我們成親,難道我們還能拖?」
「之前說好二月是好日子,轉頭提前了兩個月,陛下這麼急究竟圖什麼?」班恆語氣裡有些不滿。
「也許圖沖喜?」班嫿戲謔道,「民間不是經常有這樣的麼?家里長輩患病,便讓後輩成親帶來喜氣沖走病氣。」
「那也是要後輩成親才行,你跟容瑕又不是陛下的兒子女兒,沖的哪門子喜?」班恆對他姐這種不靠譜的玩笑話嗤之以鼻,「外面還下著雪,你別騎馬了。」
「知道啦,」班嫿拉開房門,回頭對班恆道,「對了,你別忘了把拳法練一遍。」
「行行行,你快去見你未婚夫去。」班恆擺了擺手,顯然對練拳腳這件事極不感興趣。反正容瑕只是一個文弱書生,以後他若是敢做對不起他姐的事情,他這身拳腳功夫,怎麼也能打過容瑕吧?
京城的這場雪下得很大,而且連下了好幾天都沒有停下的趨勢,路上行人比以往少了很多,班嫿坐在柔軟暖和的馬車中,手裡還捧著暖手爐,聽著叮叮噹噹的馬鈴聲,她有些不耐地掀開了車窗簾子。
街道上的行人,各個揣手縮腦,有賣炭的,有賣油的,還有賣年畫毛皮肉食的,她呼出一口白氣,恍然驚覺,原來又是一年快要過去了。
角落裡還有頭上插著草標,被人拿來販賣的童男童女,班嫿移開視線,把簾子放了下來。
近來京城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販賣孩子了,她皺了皺眉,連京城都這個樣子,其他地方的日子又該是何等艱難?
成安侯府離靜亭公府並不太遠,當馬車快要到成安侯府的時候,便停了下來。班嫿掀起簾子看了一眼,「怎麼停在這?」
「郡主,前面停了幾輛馬車,這兒被堵住了。」
班嫿掀起簾子走出馬車一瞧,可不是停了好幾輛馬車麼,瞧這些馬車的規制,乘坐馬車的人品級恐怕都還不太低。她把暖手爐遞給馬車旁的護衛,從丫鬟手裡接過另一個手爐,踩著車凳走下馬車,看著地上被踩得髒污的雪地,看來到成安侯府的人還不少。
「罷了,還是回吧。」班嫿最不愛跟這些人打交道,轉頭就打算回去。
「小的見過郡主。」一個穿著青衣的小廝一溜小跑來到班嫿面前,恭恭敬敬地給她行了一個大禮,「您往裡面請。」
班嫿站在馬凳上,朝幾輛馬車抬了抬下巴,「你們家侯爺這會兒有時間?」
「這會兒別人來,不見得有時間,但是您過來,那定是有時間的,」小廝臉上掛著討好的笑,「侯爺早已經下過命令,若是郡主來,一定要第一時間把您給迎進去,若是有半分懈怠,便讓小的們自己收拾包袱離開侯府。」
「胡說八道,」班嫿笑道,「你們家侯爺,是這般不講理的人?」
「侯爺平時挺講理,可是遇到您的事兒,便沒理可講了。」小廝摸著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扭頭看了眼提班嫿撐傘的婢女,忙低下頭不敢多看,郡主身邊的丫鬟都這般容顏出色,讓人瞧見連眼睛都花了。
容瑕坐在正廳裡,與這幾位大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這話。眼前這幾位,都是擁立太子的派系,太子被軟禁在東宮以後,這幾位大人一直在為太子奔走,直到寧王大肆打壓太子一脈的官員以後,他們才有所收斂。
這些人的來意不用開口,容瑕就明白,無非是聽說了外面那些流言,想要他這個「私生子」幫著正統太子在皇帝面前說好話而已。容瑕覺得這些人有些可笑,難怪太子會養成這種性子,原來都是被身邊人影響的。
寧王如今勢大,他們不想著怎麼把寧王收拾下去,只知道一味的四處找人替太子求情,這腦子不知怎麼長的?最好用的手段,不該是把寧王拉下馬,或是想辦法讓陛下對寧王失望,他們再去幫太子求情,才能更容易讓陛下放太子出來?
看來看去,太子一脈的人裡,最好用最有手段的人還是石崇海,只可惜他得意太過,惹得雲慶帝不滿,現在想要幫太子而力不足,只能眼睜睜看著寧王在朝堂上甩威風。
「成安侯儀表堂堂,有君子之儀,太子常常對臣等誇讚侯爺,」一位官員道,「並且對侯爺的文采推崇不已。」
這些人三句話不離太子,容瑕雖然很感動他們對太子的忠心,但是堅決沒有半分的動容。
「侯爺,」管家走了進來,「福樂郡主到了。」
容瑕聞言放下手裡的茶杯,起身對在座的官員道:「各位大人,容某的未婚妻到了,諸位大人稍坐片刻,容某去去就來。」
幾位大人就算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打斷人家未婚夫妻之間的相處,他們見容瑕雖然沒有鬆口說替太子求情的話,但是至少也沒有拒絕,這讓他們內心裡還懷抱著希望。
「我等告辭。」
「諸位大人請不要客氣。」
一番告辭挽留後,幾位大人終於還是走出了大門。他們沒走多遠,就看到正門口一行人走了進來,為首的女子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身上穿著雪白的斗篷,與大雪融為一色。一群美婢僕婦簇擁著她,就像是神仙妃子出行,氣派非凡。
「那是……」為首的官員停下腳步,轉身對身後幾人道,「我們再等等過去。」
這是準備等班嫿走過以後,他們才出去了。送他們出門的管家低下頭,垂首恭立在他們身後。
哪知道正準備經過的班嫿卻看到了他們,她停下腳步,摘下戴在頭上的斗篷帽子,對這幾位大人略點了點頭。幾位大人受寵若驚地拱手回禮,直到班嫿走過去以後,才緩緩回過神來。
他們再探頭望過去,就看到容侯爺已經迎到了福樂郡主,俊男美女,當真是羨煞旁人。
「諸位大人,請。」管家笑瞇瞇地對幾人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幾位大人回過神裡,忙笑著走出了容家大門。出了門以後,他們才苦笑著彼此分別,除此以外,再無他法。
整個京城都知道陛下看重這場婚禮,所以與班家有來往的人家,在送添妝禮的時候,都下了血本。什麼珠寶首飾,古籍畫本,一樣接著一樣被送到了班家。
距離兩家婚禮還有近十日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有人在猜測,福樂郡主的嫁妝究竟有多少抬,成安侯府送過去的聘禮又會有多少?
甚至還有一些與班淮關係比較好的紈褲開始打賭,帶班嫿出嫁的時候,班淮會不會哭,會不會抱著女兒不願意讓她出嫁。本來是一場普通的勳貴人家婚禮,但是由於雲慶帝給兩個還沒成婚的新人送了一座別宮,加上成安侯是皇帝私生子的傳言流出,這場婚禮就變得引人矚目起來。
嚴家與石家對這場反應沒有多大的反應,倒是謝家比較奇怪,特意備下厚禮,送到了靜亭公府。班謝兩家不和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但是謝家竟然會給班家送這麼厚的人,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後來才有人想起,班家前段時間還不計前嫌借了謝家大夫,雖然後來只保住了謝家大郎的命,沒有保住命根子,但遇上這種事,除了神仙誰也保不住命根子,所以也怪不上班家。
以謝家大郎傷成那樣的程度,能把命保住,已經算是班家大夫醫術好了。
這麼一想,大家都明白過來,原來是為了這事,謝家才會如此。
奇怪的是,竟沒有一個人覺得,謝家人這麼做,是為了幫二皇子拉攏班家與成安侯,可見這其中的關係有多複雜。
「當初太子妃從石家出嫁,也不過一百八十八抬嫁妝,我們家這個嫁妝太多了,」陰氏整理完嫁妝單子,腦仁都在作疼,她想了想,對班淮道,「不如我們先送一部東西到容家去,以成安侯的品性,也不會貪咱們閨女的嫁妝。」
「你說的是,還有那些古籍字畫的,能帶到容家就帶到容家去吧,」班淮搖了搖頭,「免得留在家裡被糟蹋了。」
幾年後會發生什麼,事情會不會有什麼轉變,他們誰也不敢肯定。以前他們的打算是,若是真有人來抄家,就把這些書想辦法提前送出去。現在他們找了一個有文采的女婿,把這些書送給女婿,總比送給外人好,更比抄家時通通被人拿走好。
班淮想得很清楚,若是四年後班家得以保住,那些古籍就全部一式兩份,原本與手抄本一對兒女各一半,誰也不多佔,誰也不吃虧。
雖然這些東西他不稀罕,但怎麼也是班家長輩留下來的,他也算是給子孫後代留一個念想。
「我知道你的意思,」陰氏點了點頭,突然神情有些落寞,「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眨眼就要嫁人,我就是心裡有些空落落的。」
她知道容瑕是個很好的女婿人選,也知道女兒對這樁婚事比較滿意,可是為人父母,對孩子總是不放心,捨不得的。
班淮握住她的手,笑著道:「兒女總有長大的一日,你還有我陪著。」
陰氏忽然笑了笑,把另一隻搭在他的手背輕拍著,「老爺能說出這些話,想必等嫿嫿出嫁那一日,必不會太難過的。」
班淮:……
不,他不敢肯定。
「白雪,紅泥爐,」班嫿喝了一口班淮親手泡的茶,笑瞇瞇道,「我雖然喝不出這茶哪裡好,不過味道確實很好。」
「你喜歡就好。」容瑕放下茶爐,「茶就是拿來喝的,用好喝或者不好喝來形容,也沒有什麼錯。」
班嫿聽到這話便笑道:「你性格真好,難怪討女孩子歡心。」
「我並不是對所有人性格都好,」容瑕一臉委屈地看著班嫿,「你幾時見過我去討好其他女子,她們歡心不歡心,與我又有何干?」
見他故意做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班嫿伸手捏住他的雙頰往旁邊拉了拉,「你又裝可憐,別以為你長得好看,我就不敢收拾你了。」
「嫿嫿想要如何收拾我,」容瑕把頭伸到班家面前,深邃的雙眼就像是幽靜深泉,望進了班嫿的心底,「我悉聽尊便。」
「不要對我用美人計,」班嫿拍了拍自己跳得有些快的胸口,把茶杯喂到容瑕嘴邊,「來,喝口茶。」
容瑕抓住她的手腕,就著她的手把這杯茶喝下,然後舔著潤澤的唇角:「很甜。」
「甜?」班嫿看著容瑕的唇,一個沒控制住,竟然湊上去舔了一下容瑕的唇。
柔軟的舌尖,與溫軟的唇相遇,有點甜,有點熱,還有些喘不過氣。班嫿眨了眨,覺得這觸感挺不錯,於是又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然後飛速的坐回原位,故作嚴肅道,「嗯,確實挺甜的。」
容瑕摸了摸自己的嘴,笑道:「看來,嫿嫿很滿意你看到的?」
「哼,」班嫿捏著茶杯在手裡把玩,「原來君子都是這樣的?」
「我不是君子,也不知道君子是什麼樣,」容瑕握住班嫿的手,「我只知道,嫿嫿喜歡我這個樣子就好。」
班嫿低頭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手,轉頭看了眼窗外飄揚的雪花,在一年前的這個時候,她還沒有想到,自己會跟這個男人在一起。她想起夢裡發生的那些事情,開口問道,「容瑕,你覺得大業朝現在如何?」
容瑕抬頭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民不聊生,朝政混亂,宗族懶散無為,後繼無人。」
「你真敢說,不怕我去陛下那裡告發你?」班嫿笑看著容瑕,「我們家可也是懶散無為的宗族一員。」
「班家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在我眼裡跟其他人不一樣。」
「看來你也不是什麼公正的人。」班嫿單手托腮,另外一隻手被容瑕握著,「我還以為你會說,要我們班家學著上進云云。」
「我本就是偏心的人,」容瑕低頭在班嫿手背上親了一下,「只要是人,就會偏心。在我眼裡,班家不是懶散紈褲,是心胸開闊自在無為。」
「那不還是無為嗎?」
「別人的無為可惡,班家的無為可愛,」容瑕笑道,「這樣對不對?」
「嗯……」班嫿一臉深沉地點頭,「這種說法倒是很合適。」
容瑕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起身走到班嫿身邊,把她攬進自己的懷中。世間怎麼會有如此可愛的女子,即便是把她揉進骨頭裡,都覺得不夠。
「杜九,」王曲推門走進屋子,見杜九正靠窗坐著,便道,「你的傷勢如何了?」
「已經好了很多,」杜九回頭看他,起身走到桌邊請他坐下,「你今日怎麼有時間來我的屋子坐?」
王曲把手裡的一籃子水果放下:「就是過來看看你。」
杜九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有什麼話直說吧,你我共事這麼多年,不用跟我講虛禮。」
「我確實有些事情不明白,」王曲從籃子裡取出一個橘子,自己先剝了起來,「原本按照原本的計劃,我們應該守國孝了。」
「侯爺自有計劃,我們只需要遵守就是,其他的你不用去操心。」杜九見他自己先吃起來,把籃子往自己這邊拉了拉,「你就算來問我,我也沒有什麼答案。」
「難道你就沒有想過,這次侯爺遇刺,福樂郡主來得太巧麼?」王曲半瞇著眼,「她看似救了侯爺,但是誰能夠保證,這事本就與她有關,她不過是想借由這件事,來奪得侯爺好感?」
「可是她圖什麼?」杜九反問道,「圖侯爺的權勢?地位?還是容貌?」
王曲一時間竟是被噎住了,他拿著剝了一半的橘子,半晌才道,「也許是……容貌?」
「所以她花這麼大精力請一堆殺手,手上沾一堆人的性命,就為了圖我們家侯爺的容貌,她腦子有毛病?」杜九掰開橘子,直接扔了一瓣到嘴裡,「王曲啊,我知道你們這些讀書人腦子活,又聰明,但是也最容易犯一種錯誤,那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王曲面上有些掛不住:「我這不是猜測嗎?」
「我看你不是猜測,而是對福樂郡主有意見,」杜九把橘子扔回桌子上,直接把手在身上擦了一下,「我看福樂郡主挺好的,身手敏捷,長得漂亮,還給侯爺送了不少萬金不換的古籍,這樣的媳婦打著燈籠都難找。更重要的是,侯爺喜歡她。」
王曲道:「我一直以為侯爺是為了班家背後那些武將勢力,才會娶郡主。」
「事實證明,是你想多了,」杜九語氣有些淡淡,「王曲,別怪我沒提醒你,有些事情,不該你管的就不要去操心,到時候誰也護不住你。」
王曲:「我也是為了侯爺……」
他抬頭看到杜九的表情,竟從對方眼裡看到幾分嘲諷,於是再也說不出話來。
第106章
王曲與杜九不同,杜九隻是容瑕的近身護衛,但他是謀士,而且是幾個謀士中比較受重用的那一個。
他一直不太喜歡班嫿,或許是因為這位郡主太美、太嬌、太過自我,這樣的女人做不好一個女主人。她不知道怎麼幫侯爺安撫屬下,心智謀略不足,甚至連賢惠二字都不能沾邊,總不能讓侯爺操心外面的事情,回到家裡,還要去哄一個善於吃喝玩樂的女人?
「你太自以為是了,」杜九面無表情道,「若不是福樂郡主,我與侯爺早已經沒命。你也沒機會再跟我說這些話,如果你今天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就請回吧。」
「杜九,你是被她蠱惑了。」
「被自己救命恩人蠱惑很正常,」杜九把一筐橘子推回去,「你的東西帶回去,我吃著涼牙。」
王曲想要再勸,但是看杜九一臉不願意開口的模樣,就知道自己多說無益,起身對杜九拱手道:「告辭。」
「慢走不送。」
走出院子,王曲抬頭看了眼灰沉沉的天,拉緊身上的厚實披風,轉身準備回自己的院子。他們這些門客,都住在內正院外面,三門平日裡是不能輕易進的。
路過府中的花園時,他聽到園子裡有女子的笑聲傳出來,忍不住停下腳步看了過去。
雪花飛舞,他們家穩重的侯爺,竟然在陪一名女子做小孩子才會玩的遊戲,堆雪人。他臉上還帶著輕鬆的笑意,彷彿這個遊戲充滿了樂趣,比一本古籍孤本還能讓他愁緒全消。
王曲忍不住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雪人腦袋上不能蓋綠葉,」容瑕取下班嫿蓋在雪人頭上的柏樹枝,「這顏色不好。」
「為什麼不好?」班嫿把雪人的臉拍得更圓一些,「白中帶綠,這顏色挺漂亮。」
「什麼顏色都好,就是不能用綠色。」容瑕見班嫿的手被懂得通紅,把她的手捧到嘴邊哈了幾口熱氣,見這幾口熱氣不頂用,乾脆把她的手塞進自己的懷裡。
正取了暖爐出來的丫鬟見到這一幕,默默地把暖手爐藏在了背後,讓另外一個丫鬟把暖手爐取走了。總覺得,這個時候把暖手爐送到侯爺面前,恐怕並不能叫有眼色。
「雪越下越大了,我們進去。」容瑕伸出另外一隻手輕輕拂去班嫿發頂的積雪,他的動作很仔細,也很溫柔。
班嫿看著地上的雪人,點了點頭,笑著道,「嗯,綠色確實不太合適。」
容瑕輕笑一聲,伸手攬住她的肩,小心扶著她往迴廊上走。
班嫿笑著扭頭,看到了站在二門外的王曲。對方穿著儒衫,外面套著一件厚厚的大衣,相貌雖然不出眾,但是對方那雙眼睛,讓班嫿想到了夜裡的貓。
「怎麼了?」容瑕見班嫿突然停下腳步,擔憂地低頭看她。
「那是你的門客,好像是姓王?」班嫿的手沒有從容瑕懷中抽出來,只是朝二門處抬了抬下巴,看起來又懶又嬌氣。
容瑕目光落到王曲身上,視線掃過對方的發頂與肩頭,面上的笑意不變:「王先生?」
「侯爺,郡主。」王曲見容瑕發現了他,大大方方走了出來,對兩人行了一個禮。
「王先生怎麼在此處?」容瑕抖開身上的披風,把班嫿也裹在了披風中。
王曲注意到他這個動作,眼瞼微垂,讓自己的視線落在了雪地上,知禮又謙遜。但是靠在容瑕身上的班嫿卻覺得,這個人可能不太喜歡她。大概是因為不喜歡她的人太多,所以當有人對她不滿的時候,即使對方掩飾得再好,她都能察覺到這微妙的情緒。
奇怪,她與這個王先生唯一打過的交道就是上次互相看了一眼,連話都沒說幾句,這人為什麼不喜歡她?
總不能是嫉妒她的美貌吧?
班嫿的食指纏繞著容瑕胸前的披風帶子,不知怎的竟然解開了繩結,害得披風掉在了雪地上。
「呀,」班嫿無辜地看著容瑕,大大的眼睛眨啊眨,「我不是故意的。」
「調皮。」容瑕伸手點了點班嫿的鼻尖,站在一邊的丫鬟把披風撿起來,遞給容瑕後,便匆匆退到一邊。
容瑕抖了抖披風上的雪,看了披風好幾眼以後,還是沒有把披風披回去,他拉著班嫿走到迴廊上,對站在雪地上的王曲道,「王先生,進來說話。」
「謝侯爺。」王曲走進廊上,「在下途徑二門時,聽到院子裡有動靜,所以就過來看看。」
容瑕聞言笑了笑,接過丫鬟重新準備的披風繫在班嫿身上,「我還以為王先生有事要說。」
「並無事。」看到侯爺臉上的笑容,王曲不知為何,竟有種不敢直視之感。
「既然無事,王先生就早些回去休息吧,雪大風大,別傷了身。」容瑕語氣溫和,就像是最貼心的主人,關心著門客的身體。
「是。」王曲行了一禮,轉身就準備走。